掌河山 第172節
他們長孫家世代效忠的大周,已經沒有了。 長孫將軍說著,抬起頭來,目光灼灼的看向了段怡。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就不怕待你前腳一走,我后腳便將襄陽城占為己有,讓這山南東道改姓長孫?襄陽城易守難攻,我可不是田楚英那個草包。” “就算你從京都歸來,兵臨城下,也未必能夠拿回襄陽。你可想過這些?” 段怡神色淡淡的看向了那個周字,“自是相信,方有重托。” 長孫將軍深吸了一口氣。 長孫三兄弟,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眸之中光點閃閃。 雖然他們知曉,這是上位者御下之時常說的話,可可恥的是,他們還是忍不住心潮澎拜。 自從喬家覆滅之后,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相信這兩個字了。 “該死的!我知道你是個騙子!”長孫將軍緊了緊手,死死的盯著段怡看。 “你就是想要騙我同我的三個傻兒子,給你賣命!你拿信任做餌,不費吹飛之力便直接收攏了荊州軍。我替你守襄陽,那便是告訴天下人,長孫家從此入了你段怡麾下。” 段怡好笑的看向了抓狂的長孫老將軍,“所以你上鉤了么?” 長孫將軍的內心在咆哮,他的眼睛紅紅的,自是這魚鉤咬得心甘情愿,他才會如此的抓狂。 “你說真話,讓我冷靜一下!”長孫老將軍啪啪啪的拍了拍自己臉。 段怡挑了挑眉,拉開一把凳子,坐了下來。 “如今天下七分,七國之中,除了我外祖父早已經立下誓言不參戰外,就屬我手底下人最少。人人都不愛周天子,可這回,人人都想要去京都,給周天子討個公道。” “我此去京都,所圖甚大,不能分兵。” “山南但凡算個人物的大將,都叫田楚英屠了個精光。我這一走,能夠鎮住此地的人,便只剩下長孫老將軍你。” 長孫老將軍聽著,挺起了胸膛,“這句話倒是真的。” 段怡瞇了瞇眼睛,雖然你裝得挺淡定,但我發誓,都已經瞧見你的狗尾巴搖來搖去了。 “而且,你根本就從來沒有爭奪天下之心,要不然的話,當初田楚英那個草包能拿下襄陽,占了半個山南?我段怡也就沒有滾雪球的機會了……” 長孫老將軍已經挺出了將軍肚。 長孫凌瞧著,默默的走到了親爹身后。 他嚴重懷疑,段怡再夸下去,他親爹再挺下去,會像那跳舞的胡姬一樣,來個下腰! 到時候這僵硬的老骨頭,怕不是要咔嚓斷掉。 長孫老將軍感覺到了身后的視線,莫名其妙的看了長孫凌一眼,換了個方向。 段怡瞧在眼中,好笑的沖著長孫老將軍眨了眨眼睛,促狹的說道,“還有就是,我若是回不來,旁人得了山南我還怕他去打劍南,可若是老將軍你……我便不擔心了。” “若是我回來了……且不說我真心信任老將軍。” 長孫老將軍嘴角翹了翹,他倒是想要再挺挺,可長孫凌不知道何時又挪到了他的身后,他往后一仰,后腦勺能懟這個傻兒子的臉上。 “便是出了什么變故,您要占我襄陽,哎呀!有一便有二……您頭回打不過我,下回還是打不過啊!” 長孫老將軍的笑容僵硬在了臉上。 他憤憤的往旁邊一跳,控訴地指向了段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段三這個惡鬼!這才是她的本質! 在劍南的時候,將他們按著打得落花流水,還用長繩子捆起來當俘虜的時候,他就看穿了! 在每一個噩夢里,段怡都是像這樣一樣,一臉無辜的對著他捅刀子! 最恐怖的是,她說的是事實。 “某一直聽父親同小弟說起段將軍的厲害,可恨之前沒有去劍南,一睹將軍英姿。今日有機會再次,某想要請段將軍賜教。” 長孫老將軍正甩著頭,聽著這熟悉的聲音,他卻是一愣,朝著說話的人看去。 “老二!你說的什么話?你哪里是段將軍的對手?平白無故的,她不來打你已經要燒高香了,你作何要把臉湊過去,非要她打你!” “怎么,你以為你比你爹還有弟弟強了八百倍,我們打不贏,你就能打贏?” 長孫二郎看著瞬間變臉的親爹,震驚得無以復加。 不是,我這不是看你慘兮兮,作為兒子絕對不能讓親爹受委屈,所以才跳出來的嗎? 你想要直接跪早點說啊! 他還是頭一回,見到“跪”得如此快很準的親爹! 長孫二郎想著,沖著段怡抱了抱拳,“請賜教!” 段怡也不含糊,手中長槍一晃,“來!” 長孫兒郎手持雙锏,朝著段怡猛攻過去,段怡一瞧這大開大合的架勢,忍不住回憶起了在那青云山初見長孫凌的場景,這兄弟二人的武功路數,是差不離的。 她想著,卻是沒有動,那長槍在她的手中,仿佛變成了孫猴子的金箍棒似的,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朝著那長孫二郎砸去。 一旁的長孫老將軍一瞧,心中大駭。 他當初在劍南道親眼見過段怡之威,但當時這姑娘輕巧有余而剛猛不足。這并非是什么大的缺點,習武的女子,還有那種身形單薄的兒郎,都會有這個問題。 只不過在戰場上若是遇到了力氣大體形壯,譬如韋猛那種路數的人,容易吃虧。 可這才幾個月不見,段怡內功精進了許多,已經成了氣勢了。 “主公手下留情。” 第二九九章 大軍出征 “主公”二字一出口,長孫將軍長舒了一口氣,反倒是心中一下子安定了下來。 雖然段怡最后一句話不中聽,但他并不是什么三歲孩童,若是段怡絲毫不權衡利弊,那她根本就坐不穩這個襄陽城,她的“信任”二字,也不過是空中樓閣。 漂亮歸漂亮,可隨時都會垮塌。 長孫老將軍默默地想著,他將三個兒子都一股腦兒的帶來了襄陽,其實在心中,他早就認可了段怡吧。 更何況,不認可又如何呢? 段怡統領山南,如今手中之兵,乃是荊州軍的數倍,她若是真要打,他們斷然不是對手。 如今君臣相和,已經是再好不過的結局了。 他是舒坦了,可那長孫二郎卻是被這兩個字嚇得腳下一滑,站成了一個八字。 段怡的長槍已經砸到了面前,他來不及站穩,慌忙抬手用雙锏一迎,只聽得咔嚓一聲…… 那長孫二郎穩穩當當的在地上劈成了一條直線,他一臉猙獰地舉著雙锏…… 直到段怡的長槍已經收了回去,他還這么舉著,一字馬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 長孫大郎同長孫凌瞧著,只覺得自己的大腿,也撕得疼了起來。 段怡清了清嗓子,“你還好嗎?” 長孫二郎倔強的抬起頭來,他咬著牙,眼中含著淚,“好得很!” 聽著他壓抑中帶著撕心裂肺的語調,長孫凌只覺得,自己的大腿更加疼了。 他快步的走到了長孫二郎跟前,一把將他扶了起來。 長孫二郎白著一張臉,心有余悸的看著段怡,阿爹誠不欺我! 他覺得自己個從此之后,要同親爹一樣,時常夢到段怡被嚇醒,不是,他是被疼醒了。 “如此,我的家,就拜托長孫將軍替我守著了。” 長孫老將軍神色一凜,沖著段怡行了臣禮,“某必不負主公所托。” 大周端瑞二十年。 內樞密使曹桑同田妃勾結,謀害天子陳宏。 京畿道新主,鄭王舊部沈青安黃袍加身,改周為燕,自封為王。 沈青安以段文昌為相,封段家長女,先太子妃段嫻為后。 且將周朝皇室屠殺殆盡,將那周天子陳宏懸掛城頭,曝尸三日。但朝中有反對聲者,皆屠其滿門,一時之間京城遍地鮮血,猶如人間煉獄。 自此大周朝徹底覆滅。 此事一出,震驚天下。 文人紛紛,痛罵燕王沈青安殘暴不仁,殺戮過重,是為暴君。 河北道鄭王遺孤陳鶴清,自封周天子,率先出兵,隨后各道霸主紛紛出兵伐燕。 一時之間,除了劍南軍外,其余大軍皆是朝北進發,直指京都。 襄陽城外,段怡喝干了最后一碗酒,將那碗咣的一聲砸在了地上,她舉起手中的長槍,朝著天空中連戳了三下,然后拿起了大鼓槌咚咚的敲響了戰鼓。 騎在馬背上的蘇筠,和著那鼓聲,吹響了出征的號角。 扛著大旗的旗手們手一松,那火紅色的寫有段字的軍旗,隨風飄揚了起來。 段家軍齊齊的大呔三聲! 段怡翻身上馬,朝著城樓之上拱了拱手。 長孫老將軍神色一肅,朝著段怡重重的點了點頭。在他身邊站著的大肚子的段淑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 一旁的長孫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主公武藝高強,又有蘇筠韋猛在側,定能直搗京都,做這天下之主。” 段淑心中輕嘆。 她哪里求的是什么天下之主? 她只求三meimei能夠全須全尾的回來,一世平安。 段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瞧著段怡遠去的身影,難得的有些悵然起來。 她沒有想到,那日在襄陽城中的一頓飯,竟是她們姐妹最后的安穩了。 她同段怡,還有段嫻同段靜,四姐妹竟是站在了戰場的兩端,不是你死便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