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33節
程穹勾了勾嘴角,心中徹底對段怡信服起來。 “咱們離開竟陵的時候,主公可以讓韓姜接管竟陵。這些日子,你可以好好修整修整,軍中之事,交給程穹便是。有了韓姜在,先前擔心的難事,便不是難事了。” 段怡聞言,驚訝的看向了程穹。 “本來就是要交給你啊!沒有看到我都閑得來買魚了!你若是生的張弢的美貌,再想白吃白喝的事!我像是那種事必躬親,將自己活活累死的人么?” 程穹的笑容一僵,當然不是。 “孰能占到你一個大子兒的便宜?” 段怡嘿嘿一笑,拍了拍程穹的肩膀,“你曉得就好。便是我答應,我身邊的管家婆知路,同管家公老賈,那也是一萬個不肯答應的。” 說到這里,段怡又沮喪了起來。 她明明打了勝仗,如今兜里也有錢了,就那么一個小小的心愿,換掉那么丑的“囚服”。 都遭到了知路同老賈的雙重拒絕…… 知路瞧她模樣,立馬苦口婆心道,“姑娘,當初關老爺子送了好些這樣的布,不用白不用。再說了,都是剛做了,換了多浪費?” “而且昨日我一琢磨,難怪關家能夠巨富,實在是不同凡響,頗有遠見。姑娘一路招兵買馬,像這竟陵軍,本身就已經有衣衫了,再做豈不是浪費。” “那圓圈里頭寫個段字,簡直就是鬼斧神工之作。以后咱們收了不同的軍隊,都只需要剪個圓,寫個段字,縫上去就行了。” 段怡無言以對,咋不摳死你們兩個! 程穹在一旁聽著,不由得仔細看了知路,心中對她高看了幾分。 這可是能夠管得住段怡的人! “主公,這竟陵郡往西去,乃是荊州。荊州兵強馬壯,又是長孫家的領地……往東去乃是淮南道,小崔將軍如今正在打淮南。” “往南去乃是蘇小王爺家的江南西道。往北去,乃是富水郡,富水比竟陵還要小,那里是武宮的家鄉,也是同主公交過手的徐易所在之地。” “雖然如今為時尚早……” 程穹心中打起了盤算,正說著話,卻是瞧見,一個穿著竟陵軍軍服的小兵沖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了段怡跟前。 程穹下意識的拔出了腰間的長劍,擋在了段怡跟前。 那小兵被嚇了一跳,咬了咬嘴唇,還是忍不住說道,“將軍,小的名叫春耕,家住在青云山附近的平頭村,聽說您是從青牛山的來的。” “我阿姐,名叫孫香,此前被擄上了山去……我我我……” 段怡一愣,撥開了程穹的長劍,“你是孫香的弟弟,這倒是巧了,她已經家去了,怎地你不知么?” 春耕一聽,大喜過望,“我被張顏抓了丁,一直沒有回去。” 第二三六章 心有靈犀 那孫香是青牛山上頭一個要求下山的姑娘,她因此記得真切。 這竟陵果真是小,兜兜轉轉竟是遇到一家子姐弟了。 段怡想著,打量了一下那春耕,見他身量不高,一身孩子氣的,估摸著他年歲不大。 “程穹,那年紀太大,還有年紀太小,家中乃是獨子的……此番被那張顏強行征兵而來,若是同春耕一樣,想要家去的,便讓他們家去。” 程穹看著段怡,神色瞬間柔和了起來,他重重地朝著段怡抱了抱拳,“諾。” 他說著,提溜起了在地上呆愣愣的春耕,快步的朝著竟陵軍的屯所行去。 段怡瞧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小郎君的心思,真是海底針,讓人搞不清。” 雖然不知所為何事,但程穹明顯待她不同從前。 知路甩著手中提溜的魚,一臉贊同,“那可不是!從前我還當那小崔將軍心悅姑娘,倒是沒有想到,也是個虛的。就來了那么一回信,便沒有下文了。” 段怡有些心虛,崔子更好歹寫了十八封信,她就回了六個字。 “不是,你這么快就忘記那一箱金元寶了么?” 知路搖了搖頭,“不過是一箱金元寶,姑娘自己的搶,也搶的著。祈先生說得對,我家姑娘頂頂好,豈是一箱金子便收買得去的?” “如今隔了山水,先前說的話便不作數了?那也不是什么良人。” 段怡恍然大悟,她有些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自打祈郎中得知崔子更曾經向她求親之后,那是見縫插針的敗壞崔子更……如今,果見成效。 段怡在市集里逛了一圈兒,同這的老百姓兒聊了聊,對著竟陵城的現狀,心中有了些成數。 從前那李鳶的父親李刺史,乃是個甩手掌柜,講究無為之道,竟陵城的百姓,宛若天生土樣,那是靠著老天爺賞飯吃。 又因為有洪湖之地,百姓靠水吃水,多半都是捕魚撈蝦,養蓮種藕。 此時長江堤壩遠不如后世修得好,竟陵地處長江中下游,那是兩年一小澇,三年一大澇。 百姓過得凄苦得很,窮山惡水出刁民,是以方才山中有匪,水里有賊。 李刺史不管事,張顏又嗜賭成性……是以這竟陵城中,方才出了個大善韓家。 “姑娘,咱們好不容易打下竟陵城,你若是把那些兵卒都放回去了,那能用之人,豈不是變少了么?” 程穹辦事麻利,在回去刺史府的路上,主仆二人便已經陸陸續續的遇見了一些背著包袱離開的人。知路瞧著,壓低了聲音,有些后知后覺的問道。 她雖然不會功夫,亦是不懂打仗。 可也知曉,哪方大軍人數多,獲勝的幾率自然也就大些。要不然的話,那張顏作何瘋了一般要征兵? 段怡靜靜地看著那些人的背影,輕聲問道,“你可樂意讓你白發蒼蒼的阿爺,亦或者是尚不懂事的幼弟出征?不管多厲害的常勝將軍,都是站在尸山血海上的。” “打仗不是兒戲,是會死的。” 她很幸運,雖然受過傷,但是老賈同蘇筠同她一起,好好的活到了現在。 雖然她覺得女郎不輸男兒,可事實上,這些家中唯一的男丁去了,那便成了絕戶,家中女眷從此舉步維艱。 知路一臉沉重,“姑娘,那你,還有老賈,還有小王爺……” 也會死么? 這四個字,像是燒紅了的炭一般,燙得知路嗓子眼都疼了。 她不會功夫,每一次打仗,都沒有親臨戰場。就像是這一回,她便是同那些沒有辦法出戰的人,一起藏在了青牛山上,等著段怡拿下竟陵之后,再派人接她過來。 段怡笑了笑,“我又不是那話本子里無敵的女主角,血rou之軀,自然也會受傷,也會死。” “姑娘,我現在學功夫,還來得及嗎?”知路心有戚戚,認真說道。 段怡沖著她眨了眨眼睛,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手臂,又佯裝摸了摸自己的并不存在的胡子,學了那老氣橫秋的調調: “姑娘,我瞧你骨骼清奇……” 知路大喜,卻又聽段怡道:“同那朽木無異,便是苦練三十載,那也打不過段三娘子的一根手指頭,好在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姑娘你還是安心的長蘑菇,讓那朽木,化腐朽為神奇……” 知路聽得心中跌宕起伏,明明站在平地,她卻像是翻山越嶺了似的,待聽到后頭,方才覺察段怡是在打趣她,她跺了跺腳,瞧著段怡要跑,在后頭追了起來。 段怡沖著知路做了個鬼臉,朝著那刺史府中沖去。 方一沖進門,便瞧見一個瘦高個兒,歡喜的迎了上來。 段怡仔細一看,驚呼出聲,“這不是朱鹮么?你怎地來竟陵了?” 那朱鹮乃是崔子更身邊的小將,當初去錦城的時候,他便跟著了,雖然往來不多,但卻也是相識的。 朱鹮沖著段怡拱了拱手,“公子打淮南,同這竟陵相去不遠,恰逢年節,叫我過來送年禮。還特意叮囑了,說段將軍十有八九會在除夕夜拿下竟陵城。” “叫我直接送到刺史府來。”他說著,羞澀一笑,撓了撓頭,“我沒信公子的話,還先去了那青牛山,卻不想撲了個空!” 朱鹮朝著那江南東道的方向,拜了拜說道,“后來聽人說,將軍已經進城了,朱鹮這才發現,我們公子同將軍當真是心有靈犀,料事如神。” “就是因為小的辦事不利,這年禮遲了一日,還請將軍莫要怪罪。” 段怡好笑的看向了知路,卻見她一臉的心花怒放,完全已經忘記了適才剛剛才罵過崔子更薄情寡義,不是良人。 她搖了搖頭,“崔子更不光是叫你來送年禮的吧?” 朱鹮一愣,看段怡的眼神越發的恭敬,“什么都瞞不過將軍。公子打淮南,那賀家若是倉皇而逃,十有八九會向西來,到時候若是入了山南,還請將軍替我們攔一攔。” 段怡點了點頭,“如今我掌竟陵,他們若是來了,不必崔子更說,我亦是必誅之。” 朱鹮得了準信,朝著段怡行了大禮,“軍情緊急,朱鹮還得返回淮南去,將軍可有什么,要捎帶給我家公子的?” 朱鹮說著,額頭冒出了汗珠子。 天知道他家崔將軍,收到了段三姑娘飛鴿傳書的幾個冷冰冰的大字之后,將江南軍營凍成了什么地獄寒冰之地。 第二三七章 草編魚棺材 朱鹮想著,期待的看向了段怡。 哪怕是段將軍吃剩的半個饃饃,拿回去也能拯救他們于水火之中不是! 他此番來,可是帶著全軍上下的希望來的。 段怡瞧著那眼神,清了清嗓子,“你且等著。” 她說著,四下里看了看,揪了園子里的一把草,三兩下的編了一條魚,遞給了朱鹮,“那祝他年年有余?” 好敷衍! 朱鹮汗津津的接過,心中已經千回百轉想好了一套說辭:這是一株吸收了日月精華,是段將軍新宅子里最珍貴的一株草,她編了三日三夜,方才編好,正愁怎么送給將軍,便發現小的來了。 段將軍大喜過望,夸將軍同她心有靈犀! 朱鹮突然有些明白,為何晏先生喚他來竟陵了。 段怡瞧著這朱鹮神色變幻莫測,那是一頭霧水,再見他從背上取下一個包袱,擱在地上打開,掏出了一個大錦盒,更是好奇的探過了腦袋。 只見他啪的一下打開了一個大錦盒,露出了一個略微小一些的錦盒,然后又打開那個略小一些的錦盒,露出更小的一個…… 如此下去,終于到了最后一個…… 朱鹮方才小心翼翼的將那草編的魚放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