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32節
那些老兵油子,都家去過年了。跟著他還有張弢出來的,多數都是新兵,他們有的,不過十三歲,還只是一個孩子,便要死在這個他們本應該歡天喜地拿壓歲錢的日子了。 “我服”,韓姜從牙齒縫里擠出了這兩個字。 他的話音一落,那些竟陵士兵們,便停了手。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了其中一人帶頭將兵器扔在地上,其他人便也跟著,投降起來。 段怡站在韓姜身邊,看他將頭埋進了馬脖子里。 她朝著他伸出了手,“你不會后悔今日決定。” 第二三四章 慶功小宴 韓姜看向了那雙手,骨節分明,纖細卻不顯得柔弱。 這是一雙一看便顯得十分有力量的手。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就在要觸碰到了時候,卻是突然清醒了過來,啪的一下,將段怡的手給撥開了。 段怡卻是不惱,笑道,“還趴在地上作甚,大過年的,一把年紀不回去發壓歲錢,還等著去我家吃年飯不成?” 韓姜一愣,仰起頭來,“你不抓我下獄?”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你就不怕我,再糾集人馬,同你打一仗?” 段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嘖嘖出聲,“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控制了自己這雙手,只使出了一成的本事,沒有將你打死。” “大過年的累得我都暴躁了,再來一回,保不住我就使出了二成的本事,將你打進土里去了。” 韓姜漲紅了臉,他剛想要懟回去,卻見先前被打趴在地上的馬,又站了起身。 它抖了抖身上的鬃毛,在他的身上蹭了蹭,嘶鳴了幾聲。 韓姜頓時不語。 他想著段怡那從容不迫的三棒子,又看著毫發無損的馬兒,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起來。 段怡卻是不再理會他,拍馬朝著蘇筠同韋猛行去,不是她偏愛二人,委實是這兩位雙目亮晶晶的,已經盯著她看了許久了。 那模樣,活脫脫就是等待夸獎的小狗。 段怡行至二人面前,對著他們豎起了大拇指,清了清嗓子,“走,咱們吃年夜飯去!” 她想著,心中默念道,不愧是段怡…… “不愧是段怡!就沒有我們段三攻不下的城池,打不死的敵人!”蘇筠朗聲道。 韋猛嘴笨,說不出話,只是不住的點頭,宛若搗蒜。 段怡汗顏。 她腦海中出現了日后攻下城池,幾萬人雙目亮晶晶一并高呼不愧是段怡的場景,忍不住汗毛根根豎起。 這要是換作可以吸收信仰之力的世界,她靠著蘇筠,就能白日飛升,立地成仙吧…… 等竟陵城安穩下來,天已經大亮了。 刺史府中的大花廳里,擺著一個大團桌兒,桌上的鍋子冒著騰騰熱氣,里頭的rou翻滾著,顯然已經煮熟了,那香味兒彌漫開來,讓人垂涎三尺。 程穹看著這雕花的房梁,窗邊繡著紅梅的簾幔,又看那墻上掛著的蝶戀牡丹的水墨畫,簡直快要哭出來。 先前段怡說半年奪下一城,他還當是天方夜譚。 現如今才多久,那青牛山的屋子還簇新的,他們便拿下了竟陵城。 只有六十人馬的段三姑娘,已經成為坐擁五六千兵卒的竟陵城主了。 他想著,心中guntang起來。 程穹端起酒盞,同一旁一臉死相的韓姜碰了一個杯,“不必反抗,那什么文人風骨,將士節氣,都會被主公擺碎了揉雜了……躺著躺著就習慣了。” 他想著,頭微微一偏,精準的避開了蘇筠筷子甩過來的油。 韓姜面如死灰,心中卻像是長江決堤,整個人都被沖得四分五裂的。 先前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的段家軍三人,如今擼著袖子,拿著筷子死死的盯著鍋子,一旦有rou熟了,那齊刷刷的筷子便戳了下去,在鍋子里打起架來。 “先生,你一點力氣都沒有出!還吃這么多rou!”段怡筷子一伸,眼疾手快地夾準了一塊rou。 “就是,祈郎中你還是個郎中呢,不知道過午不食,大半夜的還吃這么多rou!” 蘇筠落了空,叫橫插過來的祈郎中搶了rou去,頓時不滿的嚷嚷起來。 祈郎中嘿嘿一笑,塞進了嘴中,“老夫吃rou的時候,你還沒喝奶呢!我怎么沒有出力?老人家陪著你們熬夜,不是出力?” “先生你這臉皮日漸增厚!我覺得一般的棺材都裝不下你了,得給你造兩層樓!” 段怡聽著,頓時無語,什么叫做熬夜就是出力,你咋不說你用大鼻孔呼吸了也是出了力! 祈郎中一聽,一臉驚喜,“孝順徒兒!我要好木頭,金絲楠木最好!” 段怡快很準的又夾了一塊rou,抬手一指,“我瞧那梅樹不錯,打今兒個起,就賜名金絲楠木了。” 祈郎中聽到這話,被嗆了一下,猛的咳嗽了起來。 程穹笑瞇瞇地遞給了祈郎中一杯水,扭頭看向了韓姜,“指鹿為馬,可親眼觀過?” 韓姜握著杯子的手在抖,他為何要來,他就應該回去,給家中二十四個子侄發壓歲錢去。 段怡聽著他的話,耳朵一動,看了過來,“程穹今日倒是歡喜……” 她說著,學著程穹一貫斯文人的模樣,激動的說道,“斯文掃地,斯文掃地!” 程穹給段怡也倒了一杯茶水,“主公若是日日如此上進,天天攻城略地。別說用斯文來掃地了,便是用斯文踏腳,那程穹也心中歡喜。” 只要不當土匪,他身上每一個毛孔,都是舒坦的! 程穹說完,自己都愣住了。 他雖然跟著段怡,卻一直跟著蘇筠還有老賈他們,喚她段三,心情好的時候喚上一句段將軍,若是急眼了,更是直呼段怡。 可今時今日,竟是被那李鳶帶著,一句主公出了口。 程穹看著正在搶rou吃的段怡,啞然失笑。 他給自己斟滿了酒,又同韓姜碰了碰杯。 韓姜看了看著桌上每個人的臉,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他吸了吸鼻子,拿起桌上的筷子,認真的吃起菜來。 段怡瞧著,勾了勾嘴角,“韓姜,吃了我的rou,喝了我的酒,日后便是我的人了。” 韓姜身子一僵,含在嘴里的rou,那是咽下去也不是,吐出來也不是。 他面無表情的抬起頭來,有些含混不清的說道:“明日我會拿著名冊,去召集舊部。” 段怡點了點頭,看向了吃得歡快的祈郎中,“先生,你不是說晏師伯那是小兒本事,你勝過他良多么?明日就看你是不是吹牛的了!” 祈郎中瞥了一眼蘇筠同韋猛,輕松的點了點頭。 他是郎中,沒有人比他更懂什么叫做人傳人了! 段怡收了筷子,放眼看去,外頭的天已經亮了。 她初來之時,可以說是孑然一身,如今不光有了這竟陵城,還有了一團桌的人。 坐在凡遙身旁的珍娘,見她落了筷子,站了起身,遞給了她一盞紅棗枸杞茶,又默不作聲的坐了回去。 第二三五章 韓大善人 年初一,辭舊迎新。 竟陵城的百姓出門放爆竹的時候,瞧著那街上貼著段字的巡城軍馬,真切得懂了這四個字。 段怡蹲在那市集前,伸出手指頭,撥了撥木盆里游著的黑魚。 “老丈怎地年初一,還開集?一路聞著飯香味兒,看來去歲年成不錯,倒是過了個富足年。” 如今客人不多,那賣魚的老漢頗有閑心,“聽娘子口音,不是我們竟陵人罷?我們趕早年,那正月初一,是天不亮便要進來做飯放爆竹的。” 他說著,有些驕傲的說道,“小子本事,釣了不少魚。富貴人家貪新鮮,今日要給往日三倍價錢,黑漆漆的我便來了,如今就剩這么幾條小的了,娘子可要?” 段怡看了一眼知路,知路已經蹲下來,開始挑魚去了。 老漢打開了話匣子,又道,“哪里就是什么好年成了?這不打仗了,過年舍不得吃,指不定哪日就叫人收繳了去。” 他說著,壓低了聲音又道,“小娘子可聽說了?昨夜青牛山的土匪打進來了,這竟陵城出了奇聞,竟是女子當家了。” 老漢見知路將魚都要了,心中歡喜,瞧段怡越發順眼起來。 段怡笑了笑,“既是土匪進了城,那老丈怎么還敢出來賣魚?就不怕被搶了去?” 老漢擺了擺手,“本來是怕的,可是韓大人都服了,那說明這一個,比前頭那個,好多了。” “就這個市集,從前那都是沒有的,我們挑著擔沿街叫賣,不是被地痞無賴打,就是被巡城的驅趕。是韓大人力排眾議,給了我們一片安心地。” “說起韓大人,竟陵哪個不佩服他?在老頭子爺爺那輩,韓家便是竟陵城的大戶人家了,我們這常鬧水患,韓家的兒郎們,領著家丁駕著船到處救人。” “有一年鬧蟲患的時候,韓家不光是開了自家糧倉,還拿著銀錢四處買糧,才讓百姓不至于餓死。便是有金山銀山,那都一股腦兒的掏空了。” “去歲我婆娘瞧見韓大人的衣衫舊了,給他縫了新衣悄悄地送了過去。卻是又被他給送回來了,說什么衣能蔽體就行。” 那老婦人已經收拾好了東西,聽到這話,忍不住湊過來感嘆道,“韓大人,是個好人啊!” 段怡點了點頭,叫知路提了魚,告別了那賣魚的老兩口,又四處看了起來。 跟在旁邊的程穹,忍不住出聲道,“主公一早就知曉,那韓姜方才是竟陵軍的主心骨么?” 段怡將手枕在了腦勺后頭,松松垮垮的邁著步子,搖了搖頭,“我又不是那老神棍,還能相面不成?我這雙眼睛……” 段怡說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嘿嘿一笑,“那只能瞧見張弢那樣的美人兒。” 見程穹不接話,段怡又道,“我雖然看不出他是大善人,在這竟陵城中有這般威望。李鳶常年漂泊在外,對于城中之事也不熟悉,更是半句沒有提。” “但是我一看見韓姜,便知道他是不同的。張弢本事不濟,一看就不是常在軍中之人。張顏遇到大事,著兒子去調兵遣將,這時候,跟著他來的人,不是張顏的心腹,便是軍中有威望之人。” “張顏同張弢父子死了,他并無什么悲切之色。李鳶讓竟陵軍投降,他們聽到話之后,都在偷瞄韓姜,顯然這是一個重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