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16節
他就知曉!自打崔子更瞧上了段怡,他老晏就矮人一頭,永世不得翻身。 段淑的信厚厚一沓,她人生的美,字也是十分有風骨,娟秀卻并不綿軟。 一展開信,一股子淡淡的墨香便撲面而來,讓人心情一下子愉悅了起來。 “三皇子被殺,你祖父下落不明,段家算是失了勢,你二jiejie的日子,怕是不好過罷?” 祈郎中說著,頗有些唏噓。 當初段文昌衣錦還鄉,段家老宅門庭若市,段淑想嫁長孫凌還要使心機放能下嫁。可眨眼的功夫,段家落敗,這樁婚事立馬顛倒了個個兒,可謂是世事無常。 段怡平靜地看著信,“她是個聰慧的。” 段淑倒是沒有報喜不報憂。 拜高踩低本就是常事,雖然長孫家乃是將門,沒有那么多繁瑣規矩。不過這林子大了,到底什么鳥都有,牙齒同舌頭還會打架,有人陰陽怪氣幾句,那也是正常的。 更何況她那婆母是知橋嫡親的姑母,她娘家全族,都在段思賢手下喪命,若是沒點情緒,那就是圣人了。 “不過陰陽怪氣,我是不怕的。畢竟這天底下,哪個人陰陽怪氣得過三妹你,我都習慣了。” “婆母顧念她唯一的侄女兒知橋,在你手底下做人質,不會當真為難我。且你二jiejie我人美心善錢又多,哪個會不喜歡我?” “我若是受了委屈,就寫信喚你來,替我將長孫凌給打趴下。說起來,公爹時常做夢念叨你的名字被嚇醒,因為這個,在我婆母心中,你已經同那母夜叉無異。” 段怡瞧著,好笑地搖了搖頭。 長孫凌父子為人正直,段淑也不是善茬兒,她倒是不擔心她會吃虧。 段怡想著,將那張信擱在了最下頭,看起第二頁來。 “三皇子出事之后,我便使人到處打聽祖父祖母,還有大jiejie的下落,均是一無所獲。近日卻是收到了鄧州來信。說是他們險中逃生,去了鄧州尋姑父姑母庇佑。” “祖父原想北上,不過如今天下大亂,路途兇險;便是山南東道境內,各州刺史皆是各自為戰,水陸難通,尋常百姓已經不敢在外行走。” 段淑寫到這里,顯然停頓了許久,信紙上頭滴了一滴墨。 她并沒有換掉,又是接著寫道: “姑母病重,時日無多,剩下侄兒年幼,無人照看。那鄧州怕也不是久待之地。祖父祖母打算情況好一些了,要么北上去京城,要么便退回劍南道。” 段怡看著皺了皺眉頭。 說起來,段文昌同盧氏的確是除了段思賢外,還有一個女兒。 那盧氏不能生育,段思賢乃是楚歌之子,那么這個女兒又是哪里來的? 她想著,頗為無語。 這段家人口不多,藏著暗處的故事還挺多。 至于段文昌的打算,段怡心中嘲諷不已,老頭子想得還挺美。 三皇子死了,周天子如今自身難保,段文昌便是平安進了京,又能夠討到什么好去?和平之時需要文官,可如今天下大亂,哪里還有他一個打了敗仗的前任相公說話之地。 至于劍南道,就更加不可能了。 老摳子怕不是忘記了,先前他才領了兵圍攻劍南道,被顧從戎大發慈悲的放了出去。這會兒,又怎么灰溜溜的回去? 不過是布的障眼法罷了。 天下人都在瞄準機會奪取城池,便是段文昌失了雄心,那不是還有卷王段嫻么?她是不會自甘落魄的。 段怡想著,并沒有將這些人這些事放在心上。 說到底這些人如今于她而言,不過都是陌路人罷了。 段淑的信頗厚,顯然有不少話想同段怡說。 段怡想著拿桌上的酒,卻是想起早就已經被晏先生連壺給端了。 正在議事的崔子更見狀,又喚人取了新的茶水來,給段怡倒了一杯熱茶。 段怡端起來喝了一口,又朝下看去。 “大哥段錐在蘇州做官。自從科舉出仕之后,他便領著嫂嫂林芷外放江南。他同祖父有嫌隙,鮮少回家,平日同我還有大jiejie,也只是書信往來。” “你若是進了蘇州城,得閑便替我去看看他。當年祖父要送你回劍南道,大哥是不同意的,不過他人微言輕,沒有作數,也無人記得。” “這信的后頭,有兩個鋪子,都是在蘇州城中的。我外祖母是蘇州人,留下了一些產業。阿娘去世的時候,給我們兄妹三個分了。” “如今我在荊州,山高路遠,這個也用不上。若是天下亂了,指不定還要被什么人給寐了去。這兩個鋪子,你拿一個,另外一個送給大哥。” 段怡嘴角抽了抽,翻了翻這一沓信的下頭,果不其然的,有兩個蓋著紅色官印的房契。 雖然她對蘇州城不了解,不知道這鋪子在何處,但是蘇州繁華,能作為祖產留下來的鋪面,能差到哪里去?這樣的東西,段淑說給就給了。 段淑jiejie,我現在躺在你石榴裙下撿錢還來得及么? 她想著,又搖了搖頭,她又不在蘇州城久待,段淑給她這個做甚?倒不如一起給了段錐。 待翻到信的最后一頁,段怡有些哭笑不得。 “崔子更算是一門好親事,你性子執拗,切莫要使性子錯過了。” “你們行伍中人,雖然不拘禮節。但是出嫁還是得有嫁妝,不能叫人小瞧了去。讓大哥送你出嫁,也算是不失禮數了。到時候叫大哥幫忙置辦田莊鋪子。” “最后,記得叫大哥給我回信,有空你便來荊州看我。保重。” 二jiejie,你是什么絮叨月老轉世么? 第二零九章 大兄段錐 段怡看完,將那信一合,又塞回了信封中去。 “我大兄段錐在這蘇州城中,此番一去,不知何時再來。我去瞧瞧他。” 她既然不打算留在崔子更軍中,那么他同晏先生議事,她便也就不便于聽了。 崔子更抿了抿嘴唇,并未多言什么。 他倒是想要跟著一起去,提前認識一下大舅兄。 可今日已經唐突了段怡一回,若是再來二回,怕不是要將段怡給嚇跑了。 只叫崔惑幫忙,準備了馬車,還有一些綢緞首飾之類的見面禮。 段怡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便也沒有拒絕。 那崔家的車夫,是個老手,駕車又快又穩當。 段怡撩起了馬車簾子,朝著窗外看去,錦城的道路雖然高低起伏,但是有她同關老爺子這么些年的努力,道路拓寬了許多不說,還修得十分的平整。 而這蘇州城中,到處都是彎彎曲曲的窄巷子。 因為才下過雨,青石板路上濕漉漉的,墻角生滿了粘膩的青苔。 城中的姑娘,穿著頗為的雅致,衣裙顏色瞧著沒有錦城的扎眼,不過細細一看,上頭繡得層層疊疊的,頗為的華麗。 段錐的宅院,在一條平凡的巷子深處。 巷子里安安靜靜地,種了幾株紅梅樹,這會兒含苞待放,隱約的散發著香氣。 段怡進去的時候,段錐正坐在炭火盆子旁邊看書,他生得不怎么像段思賢,抿著嘴唇看上去頗為嚴肅,顯然應該是像了他死去的娘親。 屋子里的氣氛有些尷尬,一個穿著淡紫色裙衫的婦人,挺著大肚子,從古琴后頭站了起身,她招呼了人上茶水點心來,笑著出了聲: “難怪今日一早,便聽聞喜鵲叫,原來是三meimei來了。你大哥哥就是這性子,我還常說,我這哪里是嫁人,簡直像是嫁了個祖宗。” 段錐不悅地看了她一眼,端起了茶盞,“你是跟著崔二郎,一起進的蘇州城?之前淑娘給我來過信,說你跟著顧使公習武,使得一手好槍法。” “你可打算,日后便一直待在蘇州城中?” 他說著像是怕被段怡誤會似的,又道,“你放心,我段錐不是攀附之人。即便是你做了江南王妃,我也不會上門討要什么。做個小官,生兒育女,便足夠了。” 他說著,頓了頓,“父親他……” 段怡若有所思的看了段錐一眼,從袖袋里掏出了段淑的信來,遞給了她。 “二jiejie應當同你說了,父親死了,就埋在劍南道段家的祖墳里。你沒有回去奔喪,也不必在意,畢竟我在跟前,都沒有去上一炷香。” “我明日便要離開蘇州城了,受了二jiejie之托,過來看你。那兩個鋪子,她給你的。知曉你不是攀附之人,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天下大亂。” 段怡說著,看向了你婦人的肚子,“嫂嫂有孕在身,你是文官無甚自保能力。如今段家倒了,你在同僚之中,怕不是舉步維艱。” “若是實在是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去尋崔子更。與攀附無關,欠了債日后還便是,總比后悔來得好。若是你還不了,我可以替你還。就當是給我侄兒的見面禮了。” 段怡說完,站了起身,對著段錐同那林芝行了個禮。 從進巷子起,她便猜著了,這段錐要不是個自命清高的中二少年,同家中斷絕了關系。要不就是當年真的發生了什么事情,讓他同段家離了心。 這里住著都是尋常百姓,他們這院子更是彈丸之地,住得并不寬裕。 那勞什子中了狀元之后便發家致富的,多半都是貪官。像段錐這樣的小官,隨便伸手一擼,沒有千兒那也有八百。 憑借著那么一點俸祿,想要過上什么大富大貴的生活,那是十分困難的。 段錐一愣,他抿了抿嘴,有些愕然的看了看段怡,又看了看段淑的信,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我是哥哥,我應該庇護你們的,但是我……你小時候,我便沒有護住你。” 段錐說著,長嘆了一口氣,“你離開京城的時候,年紀小,有許多事情都不知曉。我的性子,像我母親,不會來事,更不喜歡祖父說的那些場面上的虛言。” 他說著,撥了撥手上的佛珠串子。 “當年楚光邑要送你守祖墳,我是不同意的。可是家中是祖父的一言堂。后來他們想要嫻娘做東宮太子妃,我又是不同意的。” “那宮中看著花團錦簇,其實兇險萬分,一不留神尸骨無存。再后來,他們又想要淑娘嫁給國舅……每一回我都不同意,可事情都沒有任何的改變。”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同段家那條大船,本就是背道而馳的。我心中十分慚愧,我是男兒,本應該在家中替你們避風遮雨。但是,我卻自私的選擇最輕松的路,不擔負任何的責任,眼不見為凈。” 段錐說著,有些哽咽。 “沒有想到,轉過頭來,竟是要meimei們庇護我。” 林芝瞧著,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她的眼眶亦是紅彤彤的,“夫君這些年也過得不好,每回聽到meimei們的消息,都是又哭又笑的。” “前些日子嫻meimei嫁了三皇子,他偷偷的樂呵;可沒有幾日,卻又傳來了不好的消息,他又大哭了一場。” “這鋪子meimei你拿著傍身吧。我們有婆母的嫁妝,我也有自己的嫁妝。不過我們夫妻二人,都喜歡清靜,不喜同人往來,要那么多錢財,也沒有用處。” “住在那等好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事情駁雜。倒不如這里簡單。我們在這不遠的地方,開了一個小小的書院,收留了不少無家可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