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14節
第二零五章 可愿嫁我 賀章一個激靈。 他突然意識到,崔子更不是崔大郎,他是十來歲便領軍出征,刀口舔血的人。 他想起先前在屋子里,說的那些狂妄自大的話,心中一寒,竟是生出幾分后怕來。 什么叫做送上門來作死,他這就是啊! 賀章想著,一把抓住了賀淮南的手腕,拖著她落荒而逃,快步的朝著門外奔去。 崔子更拉著段怡的手,瞧著二人的背影,另外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突然一動,一根閃著光,細細的銀針飛了出去,直接扎進了賀淮南的后腰里。 賀淮南感覺身后一痛,剛想停下,奈何同他們一起進城的淮南軍近衛們,已經將二人團團護住,擁簇著離去了。 段怡瞧著,好奇的看向了崔子更,“你扎她作甚?” 崔子更抓起段怡的手,看著上頭的細密的血窟窿,“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使毒我也會。進屋去,我給你上藥。” 段怡將手抽了回來,對著天照了照,“就這?你再說兩句話,它都要愈合了。” 一旁的崔惑瞧著,朝著二人擠眉弄眼起來。 段怡瞧著,差點兒停止呼吸,她忍不住出聲道,“您能有點美人兒的自覺么?這就像我吃豬蹄膀,卻發現上頭已經被人咬了一口一樣啊,痛心!” 崔惑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他說著,手又忍不住朝著鼻子伸去,一旁的崔夫人踩了踩他的腳背,拉著他快步的離開了。 院子里突然變得靜悄悄的,只有靈機還在那里,自顧自的玩耍,絲毫不知道這里方才發生了什么事情。 “要上藥”,崔子更說道。 段怡無奈,跟著他朝著屋子里頭走去,“你就不怕放虎歸山,等那賀章出了城,立馬叫淮南軍攻打蘇州城。” 崔子更搖了搖頭,“他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現在已經討不到好了。” “同樣,我們若是現如今同他們打這一仗,也一定會十分的慘烈。所以,他會明白,我們這是各退一步。” “等修整好了,我們就去拿下淮南道。” 段怡對此并不意外。 他們都不是感情用事之人,這打仗更不是一時意氣。 每一場戰爭,都是以人命為代價的。 他們從黔中出來之后,一路奔襲,幾乎沒有停歇。打下烏程之后,又趁熱打鐵,來了蘇州。 幾番奔波下來,軍隊已經是疲憊不堪,每個人身上,大大小小都有些傷。 而且這支軍隊,太過于駁雜,有江南西道的蘇家軍,就他們精挑細選的黔中軍,有程穹的烏程軍,有崔子更的嫡系舊部玄應軍,還有周道遠手下的蘇州軍。 這么一支疲憊的雜牌軍,就算能夠打贏淮南軍,那肯定也是傷亡慘重。 為長遠計,逞一時之氣,不值得。 崔子更說著,拿出了藥箱來。 他將段怡按坐在了椅子上,細細的給她清理起傷口,上起藥來。 那藥粉抹上來的時候,段怡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的將手縮了縮。 “那鞭子剌在手上都沒有這么疼,你這分明就是謀財害命!還是說小崔將軍反悔了,又想做人家的乘龍快婿,幫人家再剌我一回出口氣?” 崔子更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 “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段三姑娘說過的親,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某可從未念叨。” 崔子更說著,不由得酸溜溜起來。 “那現在是鬼在念叨?”段怡說著,用另外一只好手,拍了拍崔子更的肩膀。 “說起來,你這次想差了。你若是娶了賀淮南,那簡直是不費一兵一卒,白得淮南道。說起來奇了怪了,明明淮南道也是絕戶,怎么當初他們都要去劍南……” 段怡說完,兩人皆是一愣。 段怡立即又補充道,“當然,他們去劍南道,主要是因為河山印在那里。” 崔子更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又道,“因為賀家有子侄。我記得幾年之前,賀章想要過繼他堂兄的兒子賀涵,后來不知怎么的,就沒有下文了。” “我會叫人去查探一二的。” 崔子更替段怡上好了藥,又取了干凈的布,小心翼翼的替她包了起來。 段怡瞧著,嫌棄的看了一眼,“真是大驚小怪的,這么一點小傷,包得像粽子似的。我剛剛開始學習槍法的時候,滿手血泡,比這嚇人多了。” “練得累了,倒床就睡。知路就在我床邊點著燈,一邊挑泡一邊哭。那一陣子,錦城還有傳聞,說老段家的墳山上鬧鬼。有個被欺負了的女鬼,夜夜嚎哭……” 崔子更聽著,神色柔和了幾分。 他靜靜地看著段怡的手,說道,“你若是想抽賀淮南,賀章不可能從屋子里跑出來救得了她。” “我抽死賀淮南容易,不過她一出事,賀章便會來個魚死網破,到時候這場仗,不打也得打了。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同樣也想到了。” “賀淮南是個沽名釣譽之輩,手上的功夫尚不如知橋的半分。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遲早是要栽大跟頭的。說起來,你刺她的是什么毒?” 能練出一身好功夫的人,多半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 崔子更聽著段怡老氣橫秋的話,無奈的摸了摸她的腦袋,“自稱姑奶奶久了,還真當自己七老八十了,你不也是一個小姑娘。” 段怡一聽,嘿嘿一笑,她驕傲的抬起了下巴,“那不同,我可是一出生,就當姨(怡)的神人!” 段怡說著,拍開了崔子更那礙眼的手。 “不要老摸我的頭,你是個廚子,誰知道你手上有沒有油。” 崔子更一梗,看著段怡的目光深邃起來。 “你還記得之前我同你說的么?拿下蘇州城之后,有事情想要同你說。” 他目光炯炯,好似要將人灼燒了似的,段怡同崔子更對視了一眼,不由得有些慌亂了起來。 “我也有事情同你說。靈機真的太沒有節cao了,有奶就是娘,誰抱它都可以。照這樣下去,怕不是要被人拐走了去。” 崔子更見她顧左右眼其他,無奈的苦笑出聲。 “段怡,不要打岔。我從前同你說過好些次,希望你能夠留在江南東道,能夠同我一并打天下。那時候,我其實就想要問你,段怡,你可愿嫁我為妻?” 段怡一愣,隨即果斷的搖了搖頭,“不想。” 第二零六章 段怡的解釋 崔子更心中一揪,他下意識的半握了拳。 手心中酥酥麻麻的,那種酸澀感,好似連通了鼻腔似的,讓鼻頭也連帶著酸酸地起來。 “并非因為你有河山印,也不是因為你能征善戰,能夠助我一臂之力,只是因為,我心悅于你。” 崔子更深吸了一口氣,又說道。 他的聲音同平時格外的不同,仿佛變得低沉溫柔了許多,帶著一種曖昧情濃時特有的粘膩。 “阿娘很喜歡阿爹,喜歡到寧愿做讓人瞧不起的妾室,也非要跟著他來江南道。我小時候阿娘被大夫人羞辱,衣著單薄的站在雪地里,險些丟了性命。” “阿爹不在城中,無人護她。當時我坐在床邊,抱著阿娘的手,哭著問她,為什么呢?為什么非阿爹不可,若是……” “阿娘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拍著我。直到我去劍南道,遇見了段怡你。” 崔子更說著,直視著段怡的眼睛,“我才明白,何為非一人不可。” 段怡心中一顫。 先前準備好的話,這會兒說出來,簡直就是貶低了他。 她原本想要學著那賀淮南的樣子:“你莫不是也要說,這天下竟然有人能拒絕我崔子更?” 又或者揶揄著說道,“嘖嘖,當了江南王就飄了啊!我段怡是為五斗米折腰的人?整個大周朝擺在我跟前,都還要看我心情呢!” 看著這灼灼的眼神,怎么也說不出口去。 她輕輕一嘆,回看了過去,“咱們常年在軍中打滾,我段怡雖然是女流之輩,但說話做事從不扭捏,亦是不喜歡含含糊糊的。” “你人品樣貌功夫樣樣都好,若是這大周要出一個新皇帝,我覺得那一定是你。你做的飯很好吃,也不會像旁人一般,因為我是個姑娘,便不拿我當將軍。” “待我也是極好的。” 崔子更一愣,脫口而出,“那是為何?” 段怡搖了搖頭,“你阿爹同你阿娘情投意合,你阿娘病故,阿爹恨不得隨她而去,不可謂不情深。可又如何?中間還夾雜著一個大夫人。” “蘇筠的母親,同他父親門當戶對,舉案齊眉。世人皆道多子多福,蘇立天卻只要蘇筠一個獨子,說沒有情誼,那也是絕對不可能。” “可那又如何,并不耽誤他后宮三千佳麗,蘇筠的下場,你也瞧見了。” 不管是蘇立天還是崔余,如今都是老白菜梆子,聽這故事,自然罵上一句老渣男。 可回過頭去,在他們還是貌若潘安的少年郎的時候,誰還不是話本子里的男主角? 去掉結局只寫半茬兒,那崔余同郡主的故事,豈不就是《江南王的心尖寵妾》? 還有蘇夫人同蘇立天,那也是《我那冤種青梅竹馬》…… 崔子更微微一怔,忙道,“我只想娶段怡你一人,日后內宅也不會有其他人。” 段怡聞言,認真的搖了搖頭。 “今日有一個賀淮南,明日就會有千百個賀淮南。” “我相信你今日既然承諾了我,那自然會做到。可是這種問題,會不斷的出現,困擾我們一輩子。我敢說,今日晏先生一定勸你娶賀淮南。” “不過是內宅多了一個女人,就能夠不費一兵一卒的得到一大片城池。一個淮南道,你拒絕就拒絕了,那么更多呢?” 賀淮南雖然自信過了頭,但是她說的話,也不無道理。 成大事者,沒有人會不做這無本的買賣。 往歷史上數,哪個帝王不聯姻?便是這大周朝開國皇帝起兵,那不也同樣是借了門當戶對夫人家的勢力。 就算是大業已成,做了那天下之主。 為了平衡世家,掌控文武,為了子嗣千秋……考驗無窮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