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12節
第二零二章 蘇州城破 “某未曾想,我那老哥哥,竟是被那忤逆子所害。某險些聽信了讒言,虧了二郎,釀成大錯!” 那淮南軍中,賀章聲淚俱下。 段怡瞧著,撇了撇嘴,就可勁兒演唄! 人兩兒子都冷血無情,打得頭破血流,這賀老兒倒是好,哭得像是他死了親爹似的。 賀章唱著喪歌,淮南軍一動不動,卻是已經表明了立場。 晏先生瞧著,拿起了鼓槌,咚咚咚的敲了起來。 那鼓聲震天,一下下的敲在人心里,讓人忍不住熱血沸騰起來。丟了番號,備受屈辱的玄應軍,將那一股子怨氣,統統變成了殺氣,朝著蘇州城守軍猛攻而去。 段怡見狀,領著韋猛殺開一條血路,再次到了那城樓之下。 韋猛大喝一聲,朝下一蹲,搬起了那攻城車上的巨木,以一己之力抱著朝著蘇州城的大門沖去。 城樓之上箭如雨下,段怡瞧著,長槍舞得滴水不漏,硬是護著韋猛撞了上去。 只聽得咚的一聲巨響,那蘇州城的大門顫了顫,沙沙的落下了許多灰塵。 韋猛一擊未穿,又是重重的一擊,撞在了第一次撞的地方,這一回,那包了鐵的大門,竟是被他撞凹了下去。 因為太過用力,韋猛身上的傷口崩裂了開來,他還欲要沖撞第三次,卻是被段怡給攔住了。 “這門一時半會兒撞不開,跟我上城樓。” 韋猛聽著段怡的話,點了點頭,將巨木扔回了攻城車上,他默默的搓了搓自己發麻的手,提起大錘,跟著段怡朝著一架登云梯奔去。 撿起一把碎石,朝著那城樓上扔去,唰唰幾下,那城樓之上的弓箭手,立即倒了一大片。 趁著這個間隙,她腳輕點地,宛若壁虎游蛇一般,沿著那登云梯朝著城樓上飛去。 周道遠瞧著,見這戰局分明已經一邊倒了,他長嘆了一口氣,一把拽住了崔大郎的手。 “大郎隨我速速從小道離開蘇州”,他說著,卻是回頭一看,只見崔大郎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的。 周道遠又喚了一聲,“大郎!” 崔大郎搖了搖頭,朝著周道遠苦笑道,“我才是江南王,便是死,也要死在這蘇州城里?!?/br> 他后悔的,不是殺死了崔子更的母親,也不是后悔殺死了父親。 他只后悔,當初聽了崔惑的話,放了崔子更出江南。 周道遠輕嘆了一口氣,長劍出鞘,擋住了段怡的長槍。 有了段怡同韋猛撕開缺口,城樓之上瞬間亂作了一團,越來越多的士兵,順著登云梯爬了上來。 段怡長槍一晃,虛閃一二,避過那周道遠手中的長劍,朝著崔大郎刺去。 周道遠并非那吃素之人,他亦是快速的回過神來,擋在了崔大郎的身前。 “事到如今,還不投降么?家務事斷不清,成王敗寇,將軍應該知曉。再打下去,只會死更多的人,讓那賀章有了可趁之機?!?/br> 周道遠抿著嘴,他用余光瞟了瞟大殺四方的韋猛,“程穹日后要跟著你?” 段怡一愣,點了點頭。 周道遠沒有說什么,只是一心護著崔大郎,“大郎莫要擰了,速速隨我走。” 他正說著,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驚呼聲,周道遠緩緩的轉過身去,只見崔大郎腹部插著一把長劍,他的手握在劍上,身子一顫,朝后倒去。 周道遠大驚,一把抱住了崔大郎。 段怡瞧著,收了長槍,只是定定的看著。 蘇州城的大門已經被打開了,守軍潰敗,一個個的丟盔棄甲,成了俘虜。 先前還熱火朝天的戰場,好似一下子突然安靜了下來。 段怡扭過頭去,一眼就瞧見了站在身邊的崔子更。 他抿著嘴,沒有說話。 崔大郎躺在周道遠懷中,吐出了一口鮮血來,他沖著崔子更嘲諷地笑了笑,“你如今得意了,到底如了父親的愿,這江南東道,被你搶走了。” 崔子更搖了搖頭,“父親母親都死了,沒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想著,頓了頓又道,“如果你不害死我阿娘,阿爹本來就是要把江南王的位置傳給你的。所以,才讓我領了玄應軍,自力更生。” “我若是想要城池,去哪里拿都可以。就好比來的路上,我們已經拿下了黔中。不做江南王,我還可以做黔中王?!?/br> 崔大郎一愣,搖了搖頭,“你騙我,父親從來都偏心于你?!?/br> “周將軍一直跟著你,你還不明白么?是父親選擇了你,所以他一直跟著你。你認為天道不公,待你薄情。那天道待我阿娘,還有我,又豈是公平?” “從小到大,我都只是人人都瞧不上的庶子。” 段怡聽著,唏噓不已。 要不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人人都有委屈,人人都覺得自己委屈,又如何掰扯得清。 若沒有天子惡舉,崔子更的母親生為郡主,能夠嫁給自己情投意合的夫君江南王崔余,崔子更亦是名正言順繼承江南東道的嫡子。 崔大郎同她母親王氏,亦是不會落入這尷尬境地,在狹縫里窒息的過上一生。 她為崔子更唏噓,段家之事,劍南道的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令人嘆息。 崔大郎聽著崔子更的話,有些出神起來。 他的眼神有些渙散,細雨落在身上,讓人忍不住打寒顫,他挪了挪,窩進了周道遠的懷中。 那是一個大雪天,父親出了江南,因為路上積了雪,沒有趕上母親的生辰。 母親心中本就不痛快,又瞧見崔子更的母親,禮到人不到,頓時覺得在眾人夫人面前失了顏面。 他坐在屋子里,腳邊的炭火烤得暖暖地,周道遠坐在一旁,給他說著兵書。 他定性不好,總是偷偷地用余光去瞧,崔子更同他母親,站在冰天雪地里,雪花打落在他們身上,像是白了頭。 那個孩子當時年紀甚小,他的臉凍得通紅,眼中滿是出離的憤怒。 那時候他還不像如今這般清冷,見自己的母親遭了罪,想要沖過來,卻是被牢牢的拽住了。 隔房的花廳里,三五不時地傳來舅母們的笑聲。 “早就說過了,你是大婦,還治不了一個下賤的妾室?便是打死了發賣了出去,也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便是王爺看重他,人死都死了,氣個一年半載的,不就過去了。” “還能夠將你從這王妃的位置上,拽下來不成?” 周道遠見他不專心,不悅的掏出了戒尺,“大郎當有嫡子氣度,左顧右盼的像個什么樣子,何必同身份卑賤之人一般見識,有失體統?!?/br> 他早就不記得這事了,可這樣的畫面,一樁樁一件件的,又突然浮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第二零三章 賀章的目的 “差不多行了,殺父殺母之仇不同戴天。左右你都要斷氣了,若有什么怨恨,去閻羅殿上罵你爹去,崔子更還能鉆下去攔住你不成?” “你若是還覺得意難平,非要捅死崔子更。人家擱你面前杵著,你有那本事,捅就是了。” “人沒二兩本事,戲還挺多。別死到臨頭,裝出一副崔子更欠你的樣子。但凡他本事差上三分,如今墳頭之上,都能長草了。成王敗寇,何必多說?” 段怡說著,瞪了崔子更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天下都在你手。是時候招來一群史官,來寫你襁褓之中,一日喝幾頓奶了?!?/br> “瞅瞅那城樓之下,淮南軍虎視眈眈。那賀章還等著打爆你們兩個的狗腦袋,讓你們去地府論長短,比比誰更慘!” 那崔大郎聽著,一口老血噴了出來,他兩腿一蹬,撅了過去。 段怡說著,轉過身朝著城樓下看去。 晏先生已經將大軍分成了兩部分,段怡那幫擅長“撿尸”的兄弟們,伙同“烏合之眾”的黔州軍,靠著蘇州城城墻,清理戰場,救治傷員,看管戰俘。 而宋城同崔惑,則是分別領了江南西道的精銳們,還有意猶未盡的玄應軍,去了前方,同那淮南軍對峙起來。 雨不知道何時已經停了,白花花的太陽,從云層之中,悄悄地挪了出來,不帶一絲溫度。 淮南軍的賀字旗因為濕透了,粘在了旗桿上,看不出所以然來了。 崔子更看了一眼崔大郎,走到了段怡身邊。 那賀章瞧見他站到城樓前頭來,朗聲道,“你們再往后退十丈地,安營扎寨。待我同崔賢侄飲完慶功酒,賀他做了新的江南王,明日再同你們一并回淮南去?!?/br> 他身后的將士一聽,揮動了大旗。 那淮南軍,整齊劃一的朝后又退了十丈遠。 賀章豪邁地笑了笑,領著賀淮南,還有一支輕騎,大搖大擺的穿過了大軍,朝著蘇州城的城門處走來。 崔子更皺了皺眉頭,同段怡對視了一眼,下了城樓。 戰事都在城外,蘇州城內并未被波及。 雖然這江南王又換了新人,可平民百姓們,并沒有露出多少意外之色來。 二郎換大郎,他們并沒有覺得悲切,更沒有覺得歡喜。 天家是誰,遠不如他們吃飽喝足更加重要。 正是到了午食的時候,大街小巷到處都是撲鼻的香味兒。 崔子更并沒有去江南王府,也沒有去他母親曾經住過的別院,而是將這宴會,擺在了崔惑的府中。府中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當年崔子更落難之時,痛踩了他一腳的蘇州顯貴們,好似都忘記了那一茬子事一般,不請自來。 段怡坐在亭子前,看著靈機玩耍,在這設宴的院子一角,有一處上好的竹林。 冬筍冒著尖兒,靈機聞到香味,掙扎著落了地,扭著屁股便沖了過去。 “你便是段怡罷,我是賀淮南?!?/br> 正瞧著,便聽到了身后傳來的聲音,段怡扭過頭去,打量起了來人。 左邊那位,雖然保養得怡,但是看上去有些年紀了,她生得算不上好看,只是清秀而已,在兩頰之上,還生了一些細微的雀斑。 只不過整個人恬靜得很,穿著一身天青色的裙衫,隔得遠遠地,好似都能夠聞到一股子書墨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