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81節
一瞬間萬箭齊發,前頭的那一撥被射死者十之八九,可是后頭的士兵,并沒有停頓,而是踏著同袍的尸體,繼續朝前沖去。 即便是城樓之上的箭支密而不斷,很快第一波周軍士兵,已經到了城樓之前。 登云梯砸在那城墻之上,發出了咚的一聲! 段怡神色一凜,等著面前的梯子上爬滿了人,然后猛地一聲喝,將一整個梯子上的人,全都給推了下去,她用余光一瞟,崔子更同蘇筠,都按照她之前布置好的,相隔而戰。 在他們三人中間,各站了兩個守城的士兵,目前來說,還算是應對自如。 “段三!”一旁的老賈,臉漲得通紅。 段怡一瞧,只見他那個梯子,已經上來了一個敵人的先鋒軍。 段怡二話不說,長槍一挑,將那廝猛挑落了下去,隨即長槍一震,朝著旁邊的登云梯刺去,只聽得一聲脆響,那梯子瞬間四分五裂,炸裂了開去。 老賈松了一口氣,他前些日子受了傷,這會兒傷口又要裂開了。 “把老子得熱油端來!”老賈說著,身后的小兵,立馬給他提了一桶剛剛送上來的熱油,他深吸了一口氣,提起那桶,便朝下猛的倒了下去。 這一下子,城樓之下,傳來了陣陣慘叫之聲。 老賈木著一張臉,摸了摸手背上被濺出來的水泡,扭頭看向了段怡,“段三,你確定使公不是棄城而逃,會折返回來救我們?你知道的,我們不是他的嫡系!” “你看看,這城樓之上,就只有我們這幫從青城山來的兄弟!便是我們個個都有三頭六臂,那也抵擋不住千軍萬馬!虛張聲勢就像是紙老虎,遲早要穿幫的。” 段怡果斷的搖了搖頭,“外祖父就算棄我而去,也不會對錦城百姓不管不顧!” 老賈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那城樓底下的周軍,又如蝗蟲一般,沖了上來。 段怡無暇他顧。 她從崔子更那頭離開,便立即去了顧使公府,恰好瞧見那斥候,快馬加鞭的入了府。援軍已到,不日將攻城。劍南軍大部分都在前線抵御吐蕃,錦城駐軍,并不算太多。 比起那三皇子召集的周軍,人數之上,那是有天壤之別。 若是想要取勝,必然要取奇巧之策。 他們商議之后,顧從戎身邊的謀士黃先生提出了一條不成辦法的辦法。 顧從戎領著大軍趁著這場遮天蔽日的大雨出城,從山路繞道疾馳,待周軍攻城之時,繞到他們身后,殺一個出其不意。 段怡便領著一部分人守城,吸引火力。 兵行險招,本無人有異議。但是敵軍攻勢太猛,若是援軍遲遲不來,那么遲早所有的人,都會像老賈一樣…… 段怡想著,轉過頭去,沉聲喊道,“先生!” 祈郎中搖了搖頭,罵罵咧咧地搖著一個小旗子走了上來,“師兄,你行快些,又不是個瘸子!唉,想當年,我也是個心懷天下,志存高遠的良善人!” “現在竟然像個作法的神棍,揚起了那要人命的招魂幡!祖上有靈,定是要指著鼻子罵我,活該我老祈家斷子絕孫!” 他說得痛心疾首,可是眼睛卻是盯著手中旗子的方向來看。 老神棍早就死了,臨死之前也沒有傳功于他,他自是不可能搞什么招魂的把戲。 可他是一個郎中,一個擅長用毒,解毒的郎中! 他想著,見那旗子一直朝著自己的臉,等著等著,突然之間,那旗子的風向一轉,變了個方向,朝著外頭去了。 祈郎中頓時大喜,顫顫巍巍的提起了一個小木桶,掀開來露出了一桶白色的粉末,他屏住了呼吸,舀了一勺,朝著樓下倒去! 幾乎是一瞬間,那粉末朝著城樓下的周軍飛了下去,頃刻之間,那樓下竟然安靜了下來。 第一四九章 娘家大禮 “愣著作甚?趁現在,放箭!”段怡見城樓之上的士兵也有呆滯,立馬郎聲呼喚道。 先前拿著長槍刺登云梯的那一撥人,朝后一步,歇了下來。 而后頭的弓箭手,則是齊齊上前一步,朝著城樓之下亂射起來。 晏先生神色一變,忙伸出頭去,見那城樓之下,周軍睡到一片,其他的人,投鼠忌器,看著祈郎中手中的水瓢,遲遲不敢上前。 他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果然是傷天害理之人!” 祈郎中瞥了段怡一眼,見她神色堅毅,神情復雜起來,“啊呸……不然呢,三宮六院了,還要在史書上寫帝后情深么?那不是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這是戰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比起崔子更殺人如麻,我同小段怡簡直可以立地成佛!”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 這句話段怡只說了一遍,他便牢牢的記住了。 祈郎中想著,將那小桶放下,又觀看起風向來,“唉,天不助我等,這風胡亂的吹!” 段怡沖著他點了點頭,“先生后退!讓關老爺子上投石機!” 這一場戰,打了整整幾個時辰,方才讓人有了喘息之機。 因為風向變了,祈郎中又灑了兩次毒粉,周軍終于暫時退回了“護城河”外頭,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安營扎寨起來。 無論是城樓之下,密密麻麻的尸體,還是那不遠之處,照亮了半個夜空的火把,都讓人頭皮發麻。 崔子更遞給了段怡一個饃饃,“吃兩口吧,他們等不了多久,等你們都感到最困乏的時候,便又會攻上來的。你沒有覺得,這一次周軍的作戰風格,格外的不同么?” 段怡拿著饃饃,手微微有些顫抖,她的臉上血淋淋的,卻是來不及擦拭,此時也不顧得那么些,直接便往自己的嘴中塞去,“嗯,不像是我祖父還有三皇子的作風。” 她想著,靈光一閃,“可是荊州長孫家……” 祈郎中拿著一壺酒,走了過來,他一屁股往下坐去,拿起酒壺就喝了一大口,“你們這些不孝順的,叫老夫做那等危險之事!現在有白面饃饃,我也吃不得一口!” “就怕這手上沾了毒藥,沒有毒死幾個敵人,倒是把我自己個給毒死了!” 段怡白了他一眼,“先生想喝酒就直說,拿什么饃饃當借口?你當年入門,便應該做好斷子絕孫的準備了,如今又抓著誰扯孝順?” 祈郎中搖了搖頭,“啊呸,你這樣不懂得尊師重道的學生,真是狗都不要。” 段怡咧嘴一笑,像是得逞了似的,說道,“那要我的先生,豈不是狗都不如!” 祈郎中又喝了一大口酒,搖頭晃腦起來,“當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竟是連老夫最擅長的陣前叫罵都沒得了,害我們師徒二人,只能對罵了!” “老夫真是心中也癢,嘴巴也癢!唉!英雄無用武之地啊!” 一旁的崔子更聽著,插嘴道,“若是段文昌同陳銘,未必能夠發現蹊蹺。可是長孫凌的父親長孫昊身經百戰,心細如塵。咱們因為人少,城樓之上,幾乎沒怎么換防。” “而且,你我不同往日一般,領兵出城作戰;顧使公更是連臉都沒有露……這會兒冷靜下來,怕是要讓他看出端倪來,那么一會兒的攻勢怕不是會更猛了……” 崔子更的話音剛落,周軍便又擂起了戰鼓! 段怡三兩下的吃掉了手中的饃饃,猛的起身,朝著樓下看去,只見果不其然,先鋒軍中這回冒出了一個約莫鐵塔一般的壯漢,他的手臂露在外頭,肌rou鼓鼓,一看便是個厲害角色。 在他的身邊,一左一右,都是老熟人。 左邊那個,是劊子手徐易,右邊那個,則是長孫凌。 長孫昊見段怡伸出頭來,大聲吼道,“不要被這個小丫頭片子糊弄住了!錦城兵力空虛!他們堅持不了多久了!沒有看到我們由中軍變成了前鋒,而城樓之上,永遠都是那么幾個熟面孔么?” “大家一鼓作氣,直接給我撞開逆賊的大門!” 段怡瞧著,一把抓過來了一張大弓,她輕輕一躍,上了城墻,然后后仰拉弓,不光是那弓箭,就是她自己的身體,都彎得像是一把弓箭似的…… 雨已經停了,月光照耀在她的身上,讓段怡整個人,都好似變得神圣了起來。 嗖的一聲,一支鋒利的大箭猛地飛了出去,段怡腰一挺,站直了身子,從城墻上跳了下來。 一旁的崔子更慌忙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蘇筠抓起了鼓槌,咚咚咚的敲響了戰鼓,崔子更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聲,踩著鼓點,咚咚咚的響了起來。 段怡拍了拍手,“給我二姐的未來公公,送個見面大禮!” 那長箭直直地朝著長孫昊的面門飛去,又急又快,長孫昊大駭,頭一偏,那箭擦著他的臉飛了過去,將他的臉劃出了一道血痕來! 長孫昊大怒,舉起了長劍,一馬當先,領著大軍朝著錦城發起了第二次進攻! 長孫昊的做法,讓周軍的氣氛為之一振,一下子斗志昂揚起來。 段怡余光一瞟,見守城的劍南軍,一個個的已經面露疲態,心道不好,“咱們守住了!援軍就要來了!援軍一定會來的!” 段怡想著,目光愈發的堅定,她拿起長弓,一發三支箭,朝著敵軍射去! 那奔襲而來的長孫昊瞧著,暗自心驚!段怡看似亂射,但卻十分的有章法,幾乎射中的,全都是軍中的頭目,每死一個,他手底下的士兵,便會慌亂一陣。 他正想著,就聽到身后傳來了雜亂的叫嚷聲! 長孫昊扭頭一看,只見擺得長長的周軍后路,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雖然隔得遠遠地看不清楚來人是誰,但是他可以肯定,這絕對是錦城的援軍到了! 長孫昊心頭一震,大聲喊道,“不要慌,全力攻城!他們突然從后方出現,更是說明了城中兵力空虛,便是死,也要用尸體給我撞開錦城的大門!攻城車!” 而城樓的段怡一瞧,亦是將長槍一舉,“兄弟們!援軍來了!今兒個咱們包餃子過年!拿出真本事來!人在城在!” 第一五零章 大獲全勝 “人在城在!” 段怡聽著身邊氣吞山河的呼應聲,此刻腦子里除了一個殺字,已經沒有任何的想法,臉的鮮血,先前的周身疲憊,頃刻之間,好似全都消失了似的。 眼前的周軍,就像是卡在她喉嚨里不得下去的那塊鐵饃饃,用力的捶打自己,直到帶著血吞下去,方才能夠讓人重新活過來。 劍南軍勇猛,長孫昊的荊州軍也并非是紙糊地,對戰之間,他們已經沖上了登云梯,好幾個厲害的先鋒軍沖上了城樓,雙方rou搏了起來。 那長孫昊一下躍起,踩在馬背之上,他身如小塔,重若泰山,練的那是硬功夫。一腳下去,直接將那戰馬給踩趴下了去,馬嘶鳴著,長孫昊已經飛上的城樓。 段怡一瞧,提槍欲刺,卻見崔子更橫插了過來,“我來,你守著城樓。” 段怡點了點頭,只要段淑還想嫁去長孫家,她同長孫昊打架,就多半容易束手束腳。她這個人,真正上了戰場,那是拼命三娘的打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崔子更愿意接手,算是解了一大樁難題。 “崔小將軍已經淪落到與逆賊為伍了么?”長孫昊重劍朝著崔子更面門劈來。 崔子更雖然年紀不大,但是性情穩重,自是八風不動,他長劍一擋,硬生生地將長孫昊逼退了三步,長孫昊大駭,“果真是長江后浪推前浪!” 崔子更冷冷地的看著他,“長孫將軍可信顧將軍會是謀逆之人?長孫凌可告訴了你,顧家同喬家有如此遭遇,都是拜姓陳的所賜?武將以忠義為先,可是愚忠卻是不可取。” “天子多疑,今日顧家之困,便是長孫將軍的前車之鑒。” 長孫昊聽著,朝前猛的一推,卻發現崔子更腳像是生了根似的,未曾挪動半步。不光如此,他面色鎮定,半分不顯吃力。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陛下于我長孫一門,有大恩情在。陛下尚未待我不仁,我又豈能待他不義?荊州長孫家一日未反,又豈能不聽從于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