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82節
“某已經寫了告軍書,為顧使公說情。只可惜長孫凌人微言輕,這折子到如今亦是不知曉是否上達天聽。某已經做了能做的所有的事了。” 崔子更聽著,不再勸解。 一樣米養百樣人,這世間之事,并非是非黑即白。便是如今錦城被圍,顧從戎亦是沒有反心,又何況長孫昊呢? 崔子更想著,長劍突然一抽,手一轉,朝著身后刺去,舉著大刀的周軍士兵,瞬間血花四濺,倒在了地上。 正在這個時候,城樓之下的呼聲突然變得大了起來。 崔子更同長孫昊對視了一眼,長劍相接,默契的移動到了城樓邊,朝下看去。 只見那顧從戎老當益壯,一桿長槍猶如出水游龍,直接將周軍分成了兩半,憋了一口氣的劍南軍猛虎入了羊群,一通砍殺! 段文昌見后軍大亂,忙讓中軍掉頭,準備夾擊,卻不想他們剛剛背過身去,從旁竟是斜插進來了一陣隊伍,他們沒有統一的戰袍,身上綁著獸皮,武器家伙亦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一張嘴嘰里呱啦的,一句都聽不明白,簡直就像是野人下了山! 那領頭之人,倒是穿了一身銀袍,手中拿著一桿帶著紅纓的長槍,他臉上帶著半個銀制面具,看不清楚長相,只知曉約莫是一個年輕的小將軍! “是山民!是山民!山民來助錦城了!”那城樓之上,有不少劍南老兵,都激動的叫嚷了起來,“不光有山民,還有新的兄弟們!” 那烏央烏央的山民身后,竟是還跟著一支新趕過來的劍南軍,看那番旗,并非是錦城駐軍! 劍南道多山,山中住了許多少數族群,顧家世代同山民結親,以穩固四方。可這么多年來,他們雖然不搗亂,但也從未主動幫過劍南軍! 崔子更眼眸一動,猛地轉頭朝著段怡看了過去。 “段怡!”他輕聲喚道。 段怡卻是看向了他,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她的笑眼彎彎的,像是春日盛開的花一般。 崔子更垂了垂眸,輕嘆了一口氣,“真是個傻的。” 她長槍一舉,喊道,“兄弟們!開城門!跟我出去,殺他們一個落花流水!” 那長孫昊見勢不妙,趁著眾人不備,朝著城樓一翻跳了下去,他在地上滾了滾,然后扯過一匹無主的馬,朝著被圍困的長孫凌狂奔而去。 城樓上的劍南軍士氣大振,跟著段怡便下了城樓,城門大開,騎著快馬飛奔了出去。 這一下子,三股劍南軍將整個周軍,沖撞了個四分五裂。 他們被這兩撥天降援兵殺了個措手不及,陣型已然大亂,已然聽不見任何命令,只能憑借著自己的感覺,胡亂砍殺起來。 此消彼長,一下子在氣勢之上便落了下成,兵敗如山。 只不過他們在數量之上,遠勝于劍南軍,一時半會兒要是大獲全勝,也并非容易之事。 段怡一馬當先,沖在了最前頭,長槍所到之處,皆是人頭落地。見這戰場情形,心頭一動,左右尋覓起來,可不想一扭頭,便瞧見了同她并駕齊驅的崔子更。 她微微一怔,笑了出聲,“咱們平時罵來罵去,沒有想到,在戰場上還挺有默契。” “三皇子同黃澄,你選哪個?” 崔子更毫不猶豫道,“黃澄。” 段怡一愣,“這回你不考慮他是我姐夫了?” 崔子更翻了個白眼兒,“段嫻不同段淑,再說這是活捉。” 有一句話,他沒有說,但是段怡心中明白,擒賊擒王,抓了三皇子,便是頭功。 她想著,策馬揚鞭,胯下隨風,像是做了千百次這樣的動作一般,它在萬軍之中穿梭著,像是一支離弦的利箭一般,猛沖了出去,直奔這戰場之中,守衛最嚴的中心位置。 段怡摸了摸它的鬃毛,輕聲道,“隨風,這大約是最后一次,我同你一并馳騁在戰場上了,讓我們今日殺個痛快!讓天下人,都知曉段怡同隨風的名字!” 隨風像是聽懂了一般,嘶鳴了一聲,帶著段怡直沖到了三皇子跟前。 在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段怡已經站在了三皇子的馬背之上,她一支手拿著匕首,抵著三皇子陳銘的脖子,另外一只手高高的舉著長槍! 長槍的紅纓隨風飄揚。 第一五一章 夢想成真 與此同時,崔子更亦是坐在馬上,一只手擒住了那黃澄。 黃澄是黔中道黃使公的嫡長子,未來的黔中之主,此次圍剿錦城,除了三皇子的嫡系之外,來得最多的便是毗鄰劍南道,來得最快的黔中軍。 周軍本就有了敗跡,如今三皇子同黃澄又被擒住了,便深知敗局已定。 那在段怡同崔子更附近的周軍一瞧,慌忙丟了兵器,跪下投降。 這股子投降之勢,就像是湖面里扔下了一顆大石頭子一般,那波紋一圈一圈的,從里到外,蔓延開來。 一時之間,劍南軍呼聲震天! 三皇子坐在馬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他仰起頭來,望了望天空,“終于結束了么?我還以為,我是捏泥的,你是木匠;沒有想到我是捏泥的,你是將軍。” “我早就說了,我不是這塊料,不想爭。” 段怡將匕首一收,掏出一截繩索來,將三皇子的手扯到了后頭,反綁了起來,聽著他這話,翻了個白眼兒。 “仗都打完了,你說個這個頂屁用?打輸了就說不相爭,打贏了坐皇位,這天下的好事,真的都叫偽君子給占盡了。” 三皇子陳銘一怔,隨即苦笑出聲,“說得也是。” 段怡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若你死了,我會讓人把你捏的泥人給你陪葬的。落荒而逃的時候,忘記帶了吧。” 她說著,不等陳銘再說話,便沖著過來尋他的蘇筠和老賈揮了揮手。 蘇筠一瞧,興高采烈的邁著八字步,嘚瑟的走了過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沖著段怡嘿嘿嘿的傻笑起來。 “我就知道,段三你就是最強的!來來來,讓我這個過世的假王爺,過過押送真皇子的癮!待我百年之后,也好擱閻王面前吹噓一二!” 段怡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腦袋,“嗯,就跟閻王爺說,是你抓的。” 蘇筠不過十四五歲,還是個孩子,便已經身經百戰了。 蘇筠挺了挺胸膛,瞇著眼睛擺了擺手,“那不成!我抓的有什么好得意的,段三你抓的,才是厲害!于萬軍之中取人首級,常山趙子龍都要甘拜下風!” 段怡嫌棄的沖著他擺了擺手,“快走快走!你說上幾句,這大周朝都擱不下我的臉皮了!” 那臉皮得有多厚,才能夠聽得下去蘇筠的一日三吹牛! 蘇筠點了點頭,同兄弟們一起押著陳銘,朝著顧從戎所在的方向走去。 待他一走,老賈將口中的草呸的一口吐了出來,他眉頭緊皺的,看了看叉著腰大笑的顧從戎,在他的身邊,站著那個領著山民進城的銀袍小將。 “段三,使公可曾同你說,那小子是哪個?他身邊的那個黃先生,出了這個主意,是因為他們一早就同山民相約好了么?可曾告訴于你?” 見段怡不為所動,沖著那邊揮手。 老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跺了跺腳,他的腳剛在受了傷,這么一跺,疼得齜牙咧嘴起來。 “你年紀小,雖然聰慧,又會打仗,可到底閱人太少,不要叫人糊弄了去!當年你把我們兄弟招安了,可是承諾要帶我們兄弟吃香的,喝辣的。” “你若是……我就重新綁了小王爺,拿他換錢去。” 段怡聽著,心中一軟,她輕輕地說道,“好,記得換多一點,畢竟我也沒有錢吃喝!” 老賈又想跺腳,可想著腳上的傷,到底恨恨地揪下腰間的水袋,遞給了段怡,“喝口水,我沒有喝過的,給你先喝。先前瞧你光吃鐵饃饃,多久都沒有喝水了。” 段怡一愣,想起自從大戰到現在,她的確是一口水沒有喝的,頓時覺得渴了起來,她接過水袋,咕嚕嚕的喝了一口,然后遞給了老賈。 老賈也不嫌棄,咕嘟嘟的喝了起來。 段怡看了看他腿上的傷,“你趕緊去尋先生,我已經要給一個老瘸子養老送終了,可不想還來第二個。” 老賈無語,拿著水袋一瘸一拐的去尋祈郎中去了。 段怡瞧著,松了一口氣,朝著顧從戎的方向走了過去。 因為打了勝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喜氣洋洋的,顧從戎正摟著那個銀袍小將的肩膀,笑吟吟同劍南軍的將士們說話,見到段怡來了,大喜過望。 “今日大勝,頭功當歸段怡”,顧從戎朗聲說道。 周遭的將士們,亦是贊賞的看了過來,段怡笑了笑,“外祖父難得夸我,我就厚著臉皮受住了!各位叔伯都做個見證,某年某月某日,段怡被夸獎,記大功一次!” “他日把外祖父氣得七竅生煙,當抵消一次!” 段怡這話一出,周遭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段怡想著,眼眸一動,朝著那戴著半截面具的銀袍小將看了過去,她將手中的長槍耍了個槍花,輕輕的撫摸了一下,然后走到了那小將跟前,將那長槍遞了過去。 “明睿哥哥,這是舅父的長槍。段怡借用了六年,總算不辱他老人家的威名,今日你既然大好,便物歸原主了。” 段怡的聲音很輕,可是所有的人,都被震住了。 那走出去不遠的老賈,猛的一回頭,不敢置信的看了過來。 顧從戎身邊的人神情各異,有的人震驚無比,有的人則是神色不自然的別過了頭去。 那銀袍小將,緩緩的拿下了臉上的面具。 段怡沖著他輕輕的一笑,眼前的顧明睿,同當年在驛站初見之時,雖然生得有些不一樣了,但是神情卻還是一模一樣的,他看上去和和氣氣的,像是山間潺潺流動的溪水。 一旁的崔子更快步地走了過來,站在了段怡的身后。 他生得頗高,段怡一下子覺得自己個整個被籠罩在了陰影里,她沒好氣的扭過頭去,對著崔子更說道,“你好生生的,擋住我的光做什么?” 崔子更一梗,做你的后盾好嗎?真是壞眼看人,沒一個好人。 一旁的顧從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明睿也是最近方才恢復的……” 顧明睿卻是說道,“對不起。” 段怡聽著,眼眶一紅,“我真的很高興,我做夢都想有這么一天。” 做夢都想沒有發生驛站的事,顧明睿沒有為了掩護她,從床底下翻出去,吸引了段思賢的注意;做夢都想,她完好無損的將的顧明睿帶回了錦城…… 做夢都想有一天,顧明睿能夠好過來,過上平安幸福的日子。 不管別人怎么想,今天是她段怡,夢想成真的日子。 第一五二章 子更邀約 顧明睿眼眶一紅,他伸出手來,輕輕地揉了揉段怡的腦袋,他的聲音帶著顫,“阿怡你長大了許多。” “都杵在這里做什么?唱大戲么?仗打完了,又不是棺材入了土完事了,還一堆兒破事要做呢!趕緊的,沒瞧見老夫兩只手都恨不得劈成八只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