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80節
段怡聽著,轉過身去,朝著他大喊道,“徐公公謬贊!” 徐易新仇加了舊恨,怒火涌上了心頭,他想著,拍著受傷的坐騎,直接朝著錦城的大門追去,一旁的長孫凌瞧著著急上火,“徐兄,小心!” 徐易此時哪里聽得進去半個字,可他剛一拔尖探頭,便感覺的一股子殺氣,仰頭一看,只見那錦城樓上萬箭齊發,頓時像那泄氣的皮球一般,嚇得肝膽欲裂。 他慌忙調轉馬頭,心中那是后悔無比,段怡故意激怒他,就是想要他熱血上頭,誤入劍南軍弓箭手的射程范圍! 這兩次交鋒,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姓段的小娘子,不,姓段的女將軍,同傳說中的劍南軍風格那是截然不同,她打仗只有一個章程:狡詐! 徐易想著,身子一轉,轉到了那馬肚子之下,箭支射在馬背上,馬痛得嘶鳴起來,將他甩了出去,徐易在地上滾了幾滾,聽著第二波箭支來的聲音,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正在這個時候,他感覺腿一痛,像是要被人拽得脫臼了似的,他睜開眼睛一看,一眼瞧見的便是長孫凌那細得快要斷了的腰…… 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定是要嘲諷幾句,小白臉兒,比雞骨頭都軟的東西…… 可如今……他萬萬沒有想到,長孫凌會救他一命! 待被拖出了劍南軍的范圍,徐易方才喘上了大氣來,他顫顫巍巍的站了起身,一把抱住了長孫凌,“救命之恩,永世難忘,日后你小子,就由老子罩著了。” 長孫凌撓了撓頭,一把將他推開了去,“你莫要抱我,我可是要娶親的人了!” 他說著,耳根子一紅,心中甜得能冒出泡來! 那徐易一聽,揮了揮手中的大刀,“到時候你家開席,我去給你殺豬,我家祖宗八代都是白天殺人,晚上殺豬。” 長孫凌見他又活了過來,弱弱的說道,“殺不殺到時候再說罷!就是你后頭的衣服都磨沒了,劍南軍都舉著火把照著你笑呢!” 徐易身子一僵,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嚎叫聲! 他就是這劍南道的風怎么不光涼,他還有妖氣,前頭不涼后頭涼! 此時段怡已經上了城樓,她聞聲哈哈一笑,朗聲道,“徐公公,別把我家門前當凈身房!兄弟們不耐煩聽豬叫!” 徐易的牙齒咬得蹦蹦響,他們是從睡夢中醒來的,別說披風了,就是連外袍都沒有來及穿,統統穿的中衣,現在有哪個能有多余的袍子給他穿! “老子要殺了你!” 長孫凌瞧著,撓了撓頭,將自己的上衣脫了下來,遞給了徐易,“你綁在腰間吧,都是男子漢,光膀子沒啥事,不光腚就行。” 徐易神情復雜的看了一眼長孫凌。 周軍除了一部分是三皇子的私兵之外,其余的都是周邊各道湊合來的州軍。其中又要以黔中道占了大頭,那梁州的黃澄可是嘚瑟得不行。 軍功只有那么些,你拿了我便沒有。這是難得的從龍之功,誰都想要拔了頭籌。 而長孫凌,不過是趕了巧的無名小卒。之前,沒有人把他放在眼中。 他這回沒有說謝謝,只是重重的拍了拍長孫凌的肩膀,將那衣衫捆在了自己的腰間。 長孫凌遠瞭城樓,輕聲道,“下次你別把段三的話放到心里去,小心沒有被箭射死,反倒被她氣死。” 徐易一梗,豎起了手中的大刀,“還愣著做什么?回營去,難不成咱們要穿著中衣攻城!” 段怡站在城樓之上,聽著那馬蹄聲漸行漸遠,朝著東方看了過去,一輪圓日緩緩地升起,天地好似在一瞬間,亮了去。 第一四七章 用完就扔 段怡伸了一個懶腰,抖了抖胳膊,又抖了抖腿,振臂一呼,“哎呀呀,這隔得老遠,都聞得到周軍的炒米香!整得我肚子都餓了!” 那賈參軍還有蘇筠等人一聽,都會心一笑,跟著起哄起來,“那段三你要請我們吃小面!” 段怡一把捂住了胸口,“光吃小面沒得意思!我們去抓那細作做澆頭!” “要得!”蘇筠喊得響亮,跳得最高,興高采烈的跟過年似的,“跟著段三有人吃!呸呸,有rou吃!哈哈!” 段怡嘿嘿一笑,沖著崔子更招了招手,“虧得我祖父跑得及時,叫我拿了遺產,不然把我吃垮了去!請你一道兒吃!放心,給你加個蛋!不然的話,日后都不好意思,叫你滾蛋!” 崔子更捂了捂額,沒眼看是怎么回事? 他的眉頭跳了跳,“你這是要過河拆橋,用完就扔?” 他說著,跟段怡并肩一道兒下了城樓,賈參軍等人鬧歸鬧,但卻是十分的有序,同崔子更的手下,默契的一分為二,一列人行左邊,一列人行右邊,浩浩蕩蕩的下了樓。 段怡從袖子里掏出一塊rou干,遞給了崔子更,“你還沒有用呢,先扔用了的。那些細作,油都榨干了,剩下的都是渣子了,也該扔了。” 崔子更疑惑的看了一眼rou干,這幾日他大部分時間都同段怡在一起,從前可沒有見過她身上帶了這些,而且聞著一不麻,二不辣,凈是咸香味兒,一看就不是錦城口味。 “這是哪里來的,吃著像是北地口味。我也會做這種rou干,我阿娘愛吃”,崔子更說道。 段怡咬了一口,“哦,剛才突襲周軍大營,順手拿的。” 她說著,語重心長的看向了崔子更,“唉,我算是曉得,你為何對這江山念念不忘了,因為你自能啃石頭饃饃,而他們可以吃rou干……換做是我,我也看不得!” “一會兒請你吃臘腸,麻香得很。一入口去,保證里恨不得連吃三碗面!” 段怡說完,猛的回頭,正了正色,“昨夜我吩咐你的事情,你都做好了吧?” 老賈收起了調笑的神色,“你放心,那群從京城里來的人,都叫人盯著,一個都沒有漏掉,不過……” 老賈的眉頭皺成了一團,“不過錦城百姓眾多,若是有其他被收買了的,那是防不勝防。” 段怡點了點頭,“先將那些人,暫時關押起來。蘇筠同我去看城中水源,知橋你去保興堂請先生,然后把這張紙給他,叫他配出解藥來。辦好事之后,咱們去老牛那兒見。” 眾人領命,四散而去。 接下來幾日,周軍又來攻了好幾次城,只不過都沒有討著什么好處。 崔子更站在窗邊,看著外頭的天色,水霧蒙蒙的,天上布滿了烏云,眼瞅著便要下雨了。 他伸出手來,雨點快速的打落了下來,明明已經入了冬,可這雨還是來得又急又大,宛若盛夏。狂風吹著窗外的大樹不停的搖晃,世界仿佛頃刻之間,便得黑壓壓的了。 一只鴿子搖搖欲墜的飛著,險些被風刮走了去。 它有些艱難的落在了崔子更的手中,蹭了蹭有些濕了的毛。 崔子更將它接了進來,從鴿子的腿上,取下了信來,抽出來一看,卻是一聲嘆息。 那鴿子蹭了蹭,飛到了屋子里的一個橫桿上,梳理起自己的毛發來。 風吹得窗子咣咣作響,崔子更伸手關上了窗子,走到了床邊,段怡穿著甲衣,抱著靈機在那里呼呼大睡,她的睡相瞧著不怎么好,時不時的還發出細微的呼嚕聲。 崔子更瞧著,忍住了伸手撥開她臉上碎發的沖動。 這幾天段怡幾乎是沒有怎么合眼,布防,出擊,又驗遍了全城的水源,好在段淑的消息遞得及時,他們一直派人守著所有井口,沒有給人可乘之機。 錦城瞧著樣樣都還好,可是所有人都知曉,這種緊繃著的狀態,絕非長久之計。 崔子更想著,伸出手來,推了推段怡,“段三,該起了!你還真是到哪里都睡得著,就不怕叫人給賣了去。如今城中吃食少,這么重的一頭豬,可多得是人搶著要的。” 段怡打了個呵欠,緩緩地坐了起身,她揉了揉自己眼睛,“得了吧!豬都以為自己把別人賣了,還樂滋滋的數錢呢,其實自己被賣了都不知道。” “崔叔叔,不曉得什么叫做被人賣了還數錢么?” 她說著,揉了靈機一把,靈機被揉得不耐煩了,啪的打開了段怡的手,它睡眼惺忪的坐了起來,又對著段怡的手拱了拱。 段怡像是三九天喝了一杯熱水似的,整個人都暖了過來。 她本來是想要來崔子更這里接靈機的,可一來見這家伙睡在榻上,便抱著同崔子更說了幾句閑話,可靈機抱起來實在是太舒服了,它一直睡著,困意便瘋傳了過來,讓她不知不覺有就睡著了。 尤其是它在崔子更這里,不光是干干凈凈的,還帶著一股子好聞的香氣,像是冬日里曬了被子之后,產生的那股子暖烘烘的陽光的味道,令人昏昏欲睡。 段怡清了清嗓子,像是被燙著了似的,站了起身,然后離那床榻遠了些。 崔子更瞧著,有些好笑,將剛剛收到了飛鴿傳書,遞給了段怡。 “你許久沒有睡,本來不想叫你。但是軍情重要,荊州還有黔中道的援軍,已經同周軍匯合了。他們糧草被燒了,在錦城久待不了。” “而且入了冬,天氣會越發的寒冷,到時候還需棉衣等御寒之物,仗是越發的不好打。” 崔子更說著,在桌邊坐了下來,給自己同段怡各倒了一杯熱茶。 段怡仔細聽著,抱著靈機坐了下來。崔子更見她飲茶不便,將靈機抱了過來,放在了自己的腿上,“而且,我收到風,說是五皇子已經離開錦城,直奔京城去了。” 段怡神色一凜,“所以三皇子心急如焚,拿下錦城一定會速戰速決。是以今明兩日,便會全力攻城。錦城能否保得住,就看這一戰了!” 她說著,慌忙站了起身,端起茶盞一口氣喝了下去,又抓起了一邊的長槍,“我去尋我外祖父,靈機還放在你這里。此戰,只許勝,不許敗。” 崔子更瞧著她的背影,輕嘆了一口氣。 他在袖袋了摸索了一下,又摸出了一張飛鴿傳書出來,靜靜地看了看,他摸了摸靈機的腦袋,喃喃道,“你阿娘是個傻子是不是?” 第一四八章 被包圍了 雨越下越大,一直到夜里,直到夜里方才停了下來。 之前坑殺了無數周軍的戰壕,如今里頭已經灌滿了黃澄澄的泥巴水,那殺人的尖刺全都沉在了水底,變成了一條滾滾的護城河。 段怡站在城樓上,接過蘇筠遞來的鼓槌,騰騰地敲響了戰鼓。 放眼望去,在“護城河”的那一頭,密密麻麻的火把一望無際,像是夏日田野上的點亮了的螢火蟲。所有的錦城人都知曉,這螢火蟲,是會殺人的。 敵人援軍已經到了,那是數倍于守城大軍的敵人。 段怡的鼓敲得急促了起來,“城在,人在;城滅,人亡!” 城樓上的劍南士兵,跟著喊了起來,“城在,人在;城滅,人亡。” 這齊聲的吶喊,在夜空之中回響著,直到許多年后,錦城的百姓的耳邊,依舊響起這熱血沸騰的聲音。 “段三,周軍怎么一點響動都沒有?我瞧著祈先生同晏先生,摩拳擦掌好一會兒了,可也不見人來陣前叫罵……看他們抓耳撈腮的樣子,都給憋壞了,這簡直就是英雄沒了用武之地。” 段怡收了鼓,聽著身邊小王爺蘇筠的嘀咕聲,沒有搭話。 不是她不想回答,實在是她也不知曉,究竟是怎么回事,文人打仗,就是不講武德! 她正吐槽著,就聽到那周軍陣營之中,老頭子段文昌扯開了嗓子喊道,“不必逞口舌之快,段怡巧舌如簧,jian詐無比,莫要中了套兒!直接攻城!” “恭喜段三姑娘,憑借一張嘴,聞名天下!” 段怡聽著崔子更的風涼話,對著他翻了個白眼兒,“師伯師兄如同冬日雜草,那都是廢材,師門自然只能靠小妹發揚光大了!” 他們說著笑,可沒有一個人笑,都死死的盯著那攻城的周軍。 “本來我打算在城門之前潑油,可不想一場大雨下來,火攻是不行了”,段怡說著,聲音沉重了幾分,站在她身邊的祈郎中,拍了拍她的肩膀。 說話間,那周軍的先頭部隊,已經到了“護城河邊”,只見站在最前頭的那一排士兵,噗的一聲,將一張張的門板鋪在了上頭,瞬間搭起了一座座的“橋”。 幾乎是毫無停滯,周軍士兵已經兵臨城下。段怡大手一揮,朗聲道,“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