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66節
而一旁的崔子更,段怡一瞧,卻見他坐在那里,眼睛一下子變得清澈無比,他的眼睛撲閃撲閃的,明明還是原本的樣子,可是段怡卻莫名的覺得,他好像小了許多歲,變成了一個孩子。 見段怡看他,他裂開嘴一笑…… 段怡驚悚的愣了神,叫那黃雎抓到了破綻,一劍刺到了胸前,趁著他尚未拔劍,段怡一咬牙,一只手抓住了劍,另一只手提槍刺去。 黃雎沒有想到她這般拼命的打法,一時未能掙脫,叫那長槍擦過,胳膊上立馬見了紅。 段怡見得手了,顧不得自己淌血的左手,右手提槍一震,逼得黃雎同她顛倒了個個兒。 她長槍一橫,攔在了大門口,同那黃雎對峙起來,“今日,要不我死,要不你死。” 她想著,看了看身邊的崔子更,二話不說,一個大耳刮子扇了過去。 第一二零章 天降大印 崔子更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像是兒時練武之時,父親叫他打木人樁。 那木人靈活得很,你越是用力的抽它,它便越是用力的反打回來。手腳臉上,到處都是淤青,阿娘心疼不已,就會他糖吃,那糖咬一口,能夠拉出很長的絲兒。 他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看著父親的背影,聽著母親對他的埋怨聲。 來江南久了,她的北地口音都變成了吳儂軟語,溫柔得像是她煙紫色的裙角。 不像現在,這怒吼聲簡直宛若山中猛虎,一巴掌能把兒時回憶都抽飛! 一巴掌? 崔子更瞳孔猛的一縮,捂住了自己的臉,他生得這么大,還從未被人打過臉! 他想著,轉頭看向了母老虎,不是……看向了一旁打得十分的無賴的段三,她上躥下跳的像那山上的猴兒似的,那黃雎打不死她,卻也跑不掉,已經逐漸煩躁。 “你這廝既是清醒了,還坐在那里喝茶么?再不來的話,你要同我說話,就得去墳頭燒紙了!啷個這么擰不清!” 崔子更聽著段怡最后蹦出來的蜀地方言,覺得自己的腦袋更痛了。 他提起落在地上的長劍,朝著那黃雎攻去。 待靠得遠近,那股子香氣越發的清晰,崔子更神色一凜,“黑衣人?” 段怡松了一口氣,好在她師兄不是個憨批,不然要解釋半宿! 她余光一瞟,瞧見崔子更那半張被她打腫了的臉,有些心虛的閃開了眼,“就是這喪盡天良的狗賊,殺了我舅父。幫我一起殺了他,河山印賣給你。” 不光是崔子更,便是那黃雎,也被段怡這豪情萬丈的話,給鎮住了。 “你這臉皮,還真是厚,那河山印,好似在我手中”,黃雎桀桀出聲,“再說了,就算叫你得去了,你同崔子更也是一道兒來的,直接歸于自己,豈不是無恥?” 他說著,朝著四周看去,心中暗道不妙。 有了崔子更加入之后,他變得明顯吃力了起來,而且,他那個藥丸,效果強,但是藥效卻頗為短暫,尤其是內功深厚之人,過不了多久,便會自動轉醒。 到時候,便不是二對一,而是被圍攻了。 “你若是想要挑撥離間,那便是大錯特錯了。我們本就是搭伙而來,中間隔了條楚河漢界,你用你的小銀針,想在大河里挑出什么花來?” 黃雎聽著段怡的話,尋了個間隙,拔腿就想往門前跑,段怡一瞧,左手在那白玉雕像借了個力,提著長槍朝著黃雎的后背心刺去。 崔子更更是長劍一橫,眼尖的挑中的黃雎抱著的河山印,那河山印同長劍觸碰,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 崔子更力氣頗大,那河山印一下子被挑飛了出去,段怡瞧著,正想跳起接住,卻聽得咔嚓一聲,只見先前那白玉雕像周遭的地方,突然塌陷了下去,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 幾乎是一瞬間,站在這雕像跟前的三人,不受控制的掉了下去…… 在段怡最后的視線里,那白色的雕像上,血紅的手掌印變淡了去,竟像是要消失不見了。 段怡一愣,整個人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的滑了下去,與此同時,她感覺自己的腦袋一重,一個重物直直地砸了下來,她下意識的伸手抓去…… 溫熱的暖流從頭上流下,流到了她的眼睛里,不過此時段怡已經顧不得伸手擦,她一把將那重物抱住,閉上了眼睛順著墓道滑了下去…… “啊!啊!關仲丘是什么大傻子,為何要在墓里修滑梯!” 段怡大吼出聲,耳邊的風呼嘯而過,她感覺自己的裙子,都要擦起火花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方才一亮,他們三個人滾作一團,摔了出去。 段怡腦袋暈暈的,差點兒沒有吐出來,因為腦袋被砸出了血,眼前一片紅紅的,有些看不清楚。她挪動了一下腦袋,感覺身下軟軟的……像是躺在柔軟的枕頭上一般。 她正想著,就聽到頭頂上傳來了崔子更忿忿的聲音,“你能起來了嗎?腦袋上的血,都沾在我的肚子上了。” 段怡一個激靈,猛地坐了起身,二話不說,掏出匕首朝著這個聲音相反的方向猛扎過去。 “統共三個人,你在這里,那那邊的就是姓黃的賤人了!” 她說著,猛的一把,胡亂的抹了一把臉。 黃雎一聲慘叫,他剛剛滾出來,眼睛還沒有適應光亮,被段怡刺了個正著,一睜眼,便瞧見了一頭猩紅,面色猙獰的段怡。 “你真是瘋子!”黃雎說著,一掌朝著段怡的面門劈去,另外一只手,則是猛的抓像了她懷中的河山印。 段怡大呔一聲,就地一滾,黃雎的那一掌落了空,直直的朝著崔子更的肚子劈去,崔子更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身,拔劍就砍。 黃雎眼瞅著局勢不利,一個閃身,狂奔而去。 段怡一瞧,焦急地抓住了滾下來落在一旁的長槍,站起身來就想要追去,可剛一站直,一股子錐心之痛,便直接襲來,讓她差點兒沒有掉下淚來。 她余光一瞟,瞧見崔子更追了出去,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猛躥,上了崔子更的背,“快追!” 崔子更嘴角抽了抽,背著段怡朝著黃雎的方向追了過去。 兩人沒跑幾步,便愣在了原地。 這里竟是一個村落,鳥語花香,炊煙裊裊。梳著總角的小童踢著毽子,咯咯咯的直笑。 看到二人過來,一個圓滾滾的孩子,跑了過來,他歪了歪腦袋,“jiejie,你也不聽話,被阿娘打破了腦袋么?我阿娘也很兇,上一回還拿棍子打了我的屁股。” 他說著,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對了,我有藥!我騎毛毛回家拿,你等著!” 孩子將手放在嘴中,吹了個口哨,不一會兒的功夫,前頭的泥巴小路上,便出現了一只黑白相間的圓滾滾的食鐵獸。 段怡漲紅了臉,雙眼冒著星光,嘴巴長得大大的,死死的盯著那食鐵獸看。 孩子伸出手來,摸了摸食鐵獸的腦袋,“毛毛走,咱們家去,告訴阿娘,有客人來了。” 崔子更見段怡半天沒有說話,忍不住搭腔道,“請問除了我們之外,可還有其他的人來過?” 第一二一章 墓底村莊 現場靜悄悄的,小童們也不踢毽子了,有些怯生生的盯著他看。 段怡沒有忍住,哈哈的大笑出聲,“崔子更,你也有今日!能止小兒夜啼,說的便是你!” 崔子更抿了抿嘴,“你先前可是打了我?” 段怡的笑容戛然而止,她抬起手來,在空中擺了擺,打著哈哈道,“怎么會呢?好生生的,我打你做什么?” 她說著,余光一瞟,瞧見崔子更臉上的血手印,話鋒一轉又道,“我就是輕輕的推了你一下,唉,我適才以命相搏,手上都是血,不小心沾到你臉上了。” “打人不打臉的道理,我曉得的”,她說著,掏出一方帕子,在崔子更的臉上擦了擦,湊近了過去,壓低聲音道,“做好準備跑,這里十分的不對勁。” “看到那地上的鳥糞了么?白鳥。”段怡趴在崔子更的背上,聲音小得幾乎只能自己個聽見,崔子更忍不住別了別頭,段怡嘴中的熱氣噴在他的耳朵上,實在是讓他癢得難受。 崔子更無語,他的臉都被打腫了,這廝還在睜眼說瞎話,他想著,看著地上的鳥糞,心中卻亦是警惕了起來。 段怡四處看著,越看越是心驚。 先前眼前的場景,太過安逸,又有她朝思暮想的食鐵獸出現,一時之間,讓她誤以為身在桃花源。可是,這是在藏著河山印的大墓底下,他們還在五平山…… 這個地方,又怎么會有所謂的世外桃源呢? 四處可見的鳥糞,不在用飯的時候,燃起的炊煙,用食鐵獸當坐騎的小童,任何一個,都彰顯著這里的不同尋常。 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十有八九,那些白鳥便是棲息在這村莊里的。 “段怡,看那棵樹”,崔子更將段怡往上托了托。 段怡余光一瞟,心頭更是一震,只見那村子口的大樹之上,有一個鮮紅的血印,血跡未干。 三人之中,她的腦殼被河山印砸開了瓢,黃雎被她捅了一刀。她被崔子更背著,又護著河山印,可是挨都沒有挨過那棵大樹,那么說明了什么? 說明了黃雎亦是進到了這里。 “你把我背到溪邊去”,段怡說著,抬手指了指大樹旁邊的小溪水。 崔子更沒有言語,徑直的背了段怡過去。 一到了地方,段怡便從崔子更的背上,蹦了下來,腳一觸地,疼得她齜牙咧嘴的。 她皺了皺眉頭,彎下腰去,呼啦一下,將自己的裙子前擺撕了下來,擱在了地上,然后將那枚河山印放在了其中,捆好了掛在胸前。 隨即一頭栽到溪邊,洗了一把臉,又掏出了金瘡藥粉,往自己頭上倒了倒,疼得原地直哆嗦。 崔子更實在是看不下去,走了過去,替她撥開了頭發,細細的上起藥來,“你一直都對自己這么狠么?” 段怡倒吸了一口涼氣,“靠舅父舅父死,靠祖父祖父跑,靠父親父親是個廢物,自己再不狠點,那不是喝西北風去!” 她說著,眼睛四處看著,這里看上去一目了然的,并沒有什么好躲藏的地方,黃雎十有八九,躲進了村民的家中。她仔細一看,卻發現這么一個小村子,光是村口,便有好幾家打鐵的鋪子。 她心中一沉,嘴上卻是不顯,“今兒個出門沒有看黃歷,走了背字運,明明有三個人,飛來的橫禍,卻硬是砸破了我的腦殼。虧得我不愛戴金簪子。” “若是頭上立了一個,好家伙,那石頭砸下來,豈不是錘子釘釘子,直接個將我釘死了……翻遍史書,都找不到第二個比我死得冤枉的人!” 崔子更灑了金瘡藥粉,見段怡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松了一口氣,聽著她這話,氣不打一處來。 “某倒是寧愿,它直接砸在我腦袋上,我想那黃雎,更是巴不得。” 什么叫做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就是! 他想著,靜靜地看著段怡的后腦勺,卻見她毫不猶豫的又將被磨成了一條條的裙子后擺撕了下來,一蹦一蹦的坐到了一塊大石頭跟前,脫掉了鞋子,對著腳上比劃了幾下。 他輕嘆了一口氣,半蹲了下去,一把抓住了段怡扭傷的腳,“忍著點。” 他說著,拿起那一條條的破布,將段怡腳固定好了。 一滴汗珠子落下來,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抬起頭來一看,只見段怡白著一張臉,安慰他道,“沒事,綁得丑不會笑話你的,暫時能走就行。” 她說著,站起身來,抖了抖腳,抿著嘴站直了身子去。 崔子更有些恍惚,眼前的段怡,突然同當年在茶肆里見到的那個小姑娘的身影,重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