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67節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一點兒也沒有變,只是從祈先生身上,學到了更多的生存法則。 劍南道,以后會是他最強大的對手,崔子更想著,手已經握在了劍柄之上。 “有人來了,很多人。” 說話間,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走了過來,一眼掃去,約莫有二三十人,領頭的那個,是一個白胡子的老頭子,他穿著一件短打,看上去精神奕奕。 他看了看段怡,又看了看崔子更,問道,“你們是何人,來我楚家村所謂何事?” 段怡腦子中靈光一閃,楚家村…… 老頭子說話間,頓了頓,又道,“兩位誰姓楚?” 段怡想著,趕忙摸了摸腰間,陡然想起那根屬于楚歌的九節鞭,還系在祈郎中的腰間。當時她著急救蘇筠,解了腰間的鞭子,便沒有來得及討要回來…… 她眼眸一動,“你沒有問,兩位中可有人姓楚?而是問,兩位中誰姓楚?可是這村子有禁制,只有姓楚的人,方才能進來,或者說方才可以帶人進來?” 村長模樣的老頭子沒有出言反駁。 段怡握著長槍的手一緊,又道,“黃雎一個人進了村。看來他亦是姓楚的?亦或者是楚家的后人?!?/br> 一旁的崔子更,疑惑的看了一眼段怡,朝著那村長繼續問道,“你說的姓楚的,可是楚歌的楚,可是楚光邑的楚?” 村長聽到這兩個名字,臉上終于變幻了神色,“你是他們誰的子孫?” 第一二二章 井底之蛙 “他不是。我是楚歌的后代。當然了,天生土長的人,不曉得是怎么傳下來的這點血,摳也摳不脫,洗也洗不掉的。” 崔子更沒有回答,段怡已經搶先一步,開了嘲諷。 跟著過來的人,一個個的都憤怒了起來,那白胡子老村長舉起手來,示意大家安靜。 他看了一眼段怡,說道,“你們有什么好氣的?楚家人不都這性情么?” 他說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仔細的打量了一下段怡,笑道,“也是,老夫還問什么問,看你這張臉就應該知道的,同我大jiejie生得一模一樣?!?/br> “老夫名叫楚光熙,這里是楚家村。在這片土地上,我們楚家人,從來都不自相殘殺,這是族規?!?/br> 老村長說著,又看了一眼段怡胸前掛著的包袱,淡淡地說道,“看來你已經取得河山印了,兜兜轉轉的,是我們一家子逃不過的命運。” “你腦袋上有傷,族中有郎中,叫她給你瞧瞧吧。小姑娘年紀輕輕的,身上留了疤痕,就不好了。” 段怡同崔子更對視了一眼,又看著兇神惡煞,手中舉著武器的楚家村壯漢們,皆是了然這楚村長的言外之意。 今日有這楚家村的人在,他同段怡,是無論如何也殺不了黃雎了。 可反過來,出了村子,他們要怎么殺,那楚家村的人便不會插手了。 并非他們心中不急,放任黃雎逃走。實在是那漆黑又陡峭的滑道,下來容易上去難,想要沿著原路返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沿著山壁爬上去,一則段怡腳受了傷,輕功大大受限;二則那山間還有白色大鳥盤旋,出去最安全的辦法,便是…… 崔子更想著,朝著楚光熙看了過去。 那老頭子像是看穿了二人心中所想似的,豎起了一個手指頭,“一個時辰,讓他先走一個時辰,然后我會叫人,送你們出山。在出去之前,大jiejie家的那個小姑娘,你既然拿了河山印,那么,有些東西,也應該一并交給你?!?/br> 他說著,將雙手背在了身后,朝著前頭走去。 段怡同崔子更頓了頓,果斷的跟了上去。 那些拿著兵器的村民們,自動的閃開了一條路來,兇神惡煞的跟了上去。 騎著食鐵獸的小童們,在人群中穿來穿去的,好奇的探著腦袋看熱鬧,有那調皮搗蛋的,還吐著舌頭做著鬼臉。 進了村子之后,一路走過去,都能夠聽到叮叮當當打鐵的聲音。 段怡同崔子更瞧著,都暗自心驚,那光著膀子的鐵匠們,打的并非是什么農具,而是十八般兵器。還有那一座座的糧倉,供白鳥棲息的參天大樹……不管是哪一個,都帶著無盡的嘲諷之意。 明明是一個避世而居的小村子,卻好似無時無刻,不為著戰爭做準備。 走不多時,便到了一個寬廣的廣場上,這里四周放著大青石,中間畫著圖騰,看上去像是壁畫上頭畫著的祭祀之地。 在那廣場的對面,立著一個顯眼的白色小院。 一到門前,先前那個圓滾滾的騎著叫毛毛的食鐵獸的小男孩,便朝著眾人揮著手,“jiejie你來了!我告訴阿娘,有人來了。結果又被阿娘揍了?!?/br> “你被你娘揍的地方,還疼么?” 段怡踮著腳走過去,捏了捏他的小臉蛋,“我娘揍不過我?!?/br> 村子沒有停頓,對著那孩子說道,“毛毛,帶玉衡去別的地方玩兒?!?/br> 那憨憨的食鐵獸,像是聽得懂話似的,馱著小童,便跑了開來。 叫玉衡的孩子被顛得往后一仰,朝前一撲,抱住了食鐵獸毛乎乎的脖子,咯咯的笑了起來。 屋子里干干凈凈的,桌前凈瓶里,插著幾根竹子。 一進門去,一個穿著藍色布裙的婦人,便提了藥箱來,一言不發地走到段怡跟前,替她清理包扎傷口起來。 她手腳極其麻利,三兩下的功夫,便處理好了,又瞧見段怡一身烏糟糟的,方才開口說道,“你若是不嫌棄,我拿身衣衫給你換上,褲子都要磨破了?!?/br> 段怡老臉一紅,清了清嗓子,“有勞了,這位嫂嫂怎么稱呼?!?/br> 婦人生得一張清秀的瓜子臉,柳葉眉,嘴唇薄薄的,看上去有些冷淡,“叫我珍娘便是。” 她說完,看了那老村長一眼,村長點了點頭,她方才領著段怡去了內里。 珍娘在箱籠里翻了翻,翻出了一件青色的短打,遞給了段怡,“村子里只有粗布衣衫,比不得上頭的好光景。既然有人找河山印了,那上頭是不是要打仗了?” “你會把我們都帶上去么……” 珍娘的話還問外,屋外便傳來了楚光熙的呵斥聲。 珍娘垂下眸去,不再言語了。 段怡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三兩下的換好了衣衫,走了出去。 待她一坐下,那楚光熙便拿出了一個錦盒,遞給了段怡,“同故人說好了的,這個是給拿了河山印之人的,同你是不是楚家的血脈,沒有關系?!?/br> “錦盒上頭貼了封條,蓋了火漆。這么多年過去,封條都泛黃了。楚家人信守承諾,我并沒有打開過?!?/br> 段怡接了過來,胡亂的同那河山印揣在了一起,“楚家人重諾,楚光邑聽了,十有八九覺得這是個笑話。坑蒙拐騙之徒,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楚光熙一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哦,還不只是坑蒙拐騙。就那個黃雎,你們攔著我不殺,讓他逃跑的黃雎。他可是滅人滿門的兇窮極惡之人……怎么,維護殺人魔,也是老祖宗許下的承諾么?” “嘖嘖,老祖宗的墳頭在哪里,我想要給他燒點紙,不然的話,怕他聽不見我罵他?!?/br> 屋子里的楚家人一片嘩然,就連楚光熙都變了臉色。 他猶疑了幾下,朝著門口的一個壯漢看了過去,那壯漢黑著臉,搖了搖頭,“已經出了村了。再說了,這都是這丫頭片子的一面之詞,誰能證明,她說的就是真的?” “能來這里拿河山印的人,哪個手上不沾滿了血?她又能是什么好人?” 段怡冷笑出聲,“壞胚子聚在一塊兒,還當自己個是什么天降使命的大人物了。我若不是好人,你還能站在那里喘著大氣?井底之蛙四個字,怕不是照著你的臉寫的罷?!?/br> 第一二三章 寶藏在哪 男子一聽,瞬間怒了,“你這個不知道好歹的丫頭片子,珍娘就不應該好心幫你,簡直就是浪費藥。你既然是姓楚的,瞧著你的年紀,不說喚我叔叔,那也都喚我一聲哥哥?!?/br> “楚家人不殺楚家人,要不然的話,老子便一掌斃了你?!?/br> 楚光熙聽著,啪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你在誰的面前充老子?” 男子漲紅了臉,別過頭去,不言語了。 楚光熙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一個時辰不長,他跑不遠,不耽誤你們解決私人恩怨;一個時辰又很長,足夠你耐心的聽完楚家的故事。” 他說著,嘆了一口氣,“我們楚家,世代隱居于此,多年之前的事情,已經不可考究。許是避開戰亂,又或許是江湖之人躲開仇家追殺?!?/br> “總而言之,自我出生起,我們一族人,便住在這山底了。這一整座山便是我們楚家的祖墳,每一具懸棺里,都是一位死去的族人?!?/br> “族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直到我父親這一輩,生了我們姐弟三人。大姐叫做楚歌,二哥叫做楚光邑,而我行三,叫做楚光熙?!?/br> “我父親是個不甘于平庸的人”,楚光熙說著,看向了段怡,“大概就是你說的,同別的井底之蛙不一樣,他想做要一個跳出井底的青蛙?!?/br> “族中之人,一部分人修習祖宗傳下來的武功,另外一部分人,則是馴養食鐵獸……” 楚光熙的話說到這里,一下子被段怡給打斷了,她激動的吞了吞口水,“你們能馴養食鐵獸?” 楚光熙聞言,驕傲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這有何難?食鐵獸乃是兵主坐騎,自是可馴養的。” 段怡捂住了胸口,怎么辦,她也好想要一只能當坐騎的食鐵獸! 楚光熙卻是并沒有接收到她強烈的訊息,依舊說起了楚家舊事,“父親日夜巡山,終于披荊斬棘,找到了出山的路,他終于忍不住,領著大姐同二哥,出了五平山。” “那時候大姐已經懂事了,二哥還懵懵懂懂,被父親背在背簍里。他們一去,許多年都沒有回來。直到很多年之后,楚歌回來了?!?/br> 楚光熙說著,神情說不出的復雜。 段怡聽著,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正是因為站在父輩的肩膀之上,所以楚歌在年紀輕輕之時,便成了先帝的心腹,其他的人都是虛晃一槍,唯有楚歌拿的是真正的河山印。 這是因為,先帝早就知曉,楚家隱居在五平山中,把河山印藏在這里,不光是有現成的大墓,還有天然的守護者。 楚歌這一次回來,便是帶著河山印來的,她找關仲丘,也是要在楚家的大墓里,設下機關。這就是為何,關仲丘根本沒有像關家求助,要那些樹木山石,也沒有要人。 因為五平山底的楚家村里,應有盡有。 楚光熙說著,聲音沉了沉,“大姐回來住了很長一段時日,她帶來了河山印,還有父親亡故的消息,并且將大墓做了改造?!?/br> “再后來,又來了一個姓王的官員。他連夜奔了過來,來的時候,幾乎只剩下一口氣了。他不吃不喝幾日,改了當年大姐設下的機關?!?/br> “然后一頭撞死在了山壁之上?!?/br> 楚光熙說著,語氣十分的平靜,他好似并沒有什么好奇之心,既沒有打聽姓王的為何會如此,也沒有打聽段怡是為誰效力,要取這山河印,也沒有問楚歌同楚光邑如今是個什么光景。 他說著,拿起桌上的茶壺,像是剛剛想起來似的,給段怡同崔子更倒了茶水。 “這里許久沒有來過客人,老夫都已經忘記了待客之道了”,他說著,看向了崔子更,“哦,原來這里還有一個小郎君,凡遙,你把你的衣裳拿一件來,給這小郎君換了,然后送他們出山去罷?!?/br>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過了。河山印你們已經取走了,留下的錦盒,我也原封不動的轉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