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4節
不是她說,奶奶們姑娘們,你們有這等智慧,何不去一掃天下,而是要拘在那四方天地里,像斗雞一樣的活著。 “祖母疼愛大jiejie,一心想要她做未來的皇后。祖父將那根簪子交給她保管,她卻私下里給了大jiejie。大jiejie原本以為勝券在握,特意地將我也喚了去?!?/br> “一路之上,她儼然以太子妃自居,句句話含沙射影,說阿娘不自重……進宮之后,阮貴妃待大jiejie,也與往日截然不同,當時誰都說,她贏定了?!?/br> “我氣不過,在假山那兒,趁著旁人不在,推了她一把。她往后趔趄了一下,頭上的簪子,便落了下來?!?/br> 段好說著,有些后怕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當時我并不知道那根簪子有什么特別的,祖母經常給她首飾,那寶葫蘆簪子樣式也普通?!?/br> “簪子落地之后,寶葫蘆摔裂開了。大jiejie慌慌張張撿起來,發現那簪體是中空的,里頭什么也沒有?!?/br> 段怡聽著,皺了皺眉頭,“所以當時祖母給大jiejie的簪子,便是祖母新給我的這一支假的?那真的哪里去了?” 段好捂住嘴,又咳嗽了幾聲,她雙手抱著臂,深深地看了一眼段怡。 “jiejie莫要著急,很多事情,我也是后來回到家中,方才慢慢知曉的。當時我并不知道那寶葫蘆簪子同河山印有關,也不知道大jiejie是要獻給阮貴妃的?!?/br> “簪子有什么玄機,我更是不清楚,畢竟我只是一個連聯姻的價值都沒有,隨時都會死的姑娘罷了。他們為了段家的榮耀,能讓三jiejie五歲便背井離鄉守祖墳,又怎么會將這種家族秘密告訴我呢?” “但是大jiejie當時便發現了不對勁,她嚇得不得了。正好這個時候,阮貴妃身邊的掌事mama過來了,要大jiejie去暖閣說體己話?!?/br> “大jiejie打發了那掌事mama,然后……” 段好說到這里,嘲諷的笑了笑,“之前我同三jiejie說了,太子妃的人選,是三選一的。除了大jiejie之外,還有扈國夫人的長女董昭,以及吏部尚書的孫女周珍鈺。” “大jiejie扇了我一個耳光,故意裝作不體面的樣子,引來了周珍鈺抓她把柄。在我還發懵的時候,她便抱著周珍鈺掉進了河中。” 段怡聽得咋舌,“她想要妄圖以落水,來躲過一劫。畢竟她沒有真的簪子可以獻給阮貴妃。” 段好點了點頭,“寒冬臘月的,jiejie拿著摔碎了的簪子被救了上來……東宮壽宴不歡而散。我們匆匆地出了宮,聽聞當天東宮便清理荷塘,將那水底翻了個底朝天?!?/br> “不出三日,那吏部尚書的孫女周珍鈺便因為感染風寒亡故了?!?/br> 姐妹二人都沒有說話,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雖然段好說得簡單,但段怡覺得,這個場面,大約不輸她看過的任何一場血淋淋的宮斗戲。 段嫻為了自保,定是一口咬定,那東西被周珍鈺拿走了,借此離了東宮。阮貴妃逼死周珍鈺,也沒有拿到想要的東西,轉頭來又會再疑心段嫻。 段嫻的太子妃是做不成了,但段文昌彼時權傾朝野,只要她不獨自去東宮,阮貴妃也沒有辦法拿她怎么樣。 也正是因為這次落水,段嫻落下了宮寒的毛病,所以才有了知路聞到的藥味兒。 段怡想著,卻是心頭一動,心中騰起了一個猜想。 她不動聲色的看向了段好,將先前三皇子給的那個雕花竹筒,遞給了她,“你喝水么?” 段好低頭看了看那竹筒,卻是沒有接,她輕嘆了一口氣,說了一句縹緲的話,“我可真羨慕jiejie你?!?/br> 她說著,轉口又說起關于那寶葫蘆玉簪的事情來。 “東宮壽宴過后,大jiejie抱恙在家,我心中忐忑,自知無心之中捅出了大亂子。大jiejie從此愈發恨我,覺得是我斷了她的青云之路?!?/br> “回到家中之后,大jiejie一時沒有控制住,尋祖母問簪子的事,這才叫我看出了端倪。祖母也不知道,好好的真簪子,何時變成了假簪子?” 段怡眼眸一動,又將那竹筒放了下來。 “真的不見了,那祖母作何要試探我?我一直待在劍南,從未離開半步,那簪子也不能生了翅膀,便飛到我這里來了。” 段好驚訝的看向了段怡,搖了搖頭,“看來jiejie是果真不知曉了。祖母查了月余,都絲毫沒有頭緒。突然就想起了一樁舊事?!?/br> “就在幾年前,祖父要南下賑災,臨行之前將那寶葫蘆簪子拿出來看了許久,當時他沒有聲張,偷偷地回過一次錦城……” 段怡恍然大悟,“所以祖母以為祖父將簪子偷換了,然后悄悄地跑來錦城送給了我?” 她說著,無語的攤開了手,指了指那竹筒。 “照你們這樣想,我家祖父不光做不了宰相,他應該連秀才都考不中才對。他是腦殼里長了一條黃河么?才做這么晃蕩的事情?!?/br> “偷自己的夫人的簪子,千里迢迢的跑來送給自己個不待見的孫女,這不是一般的人,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見段好目瞪口呆,段怡又驚呼出聲,“不過見了meimei你今日行事,我倒是覺得,他老人家這般做也不是不可能?!?/br> “畢竟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若不是有點問題,生不出有這么大問題的孫女。” 段好一張臉漲得通紅,她捂住了自己的嘴,驚天動地的咳嗽了起來。 段怡瞧著搖了搖頭,“心胸狹窄者,易氣死也?!?/br> 段好一聽,咳得越發的厲害了。 說歸說,段怡心中卻是犯起了嘀咕來。 十歲之前的事情,她全然不知曉,她以為的像是一張白紙一般的小段怡,身上竟是也藏著不能說的秘密。畢竟,不管怎么樣,那根寶葫蘆簪子,曾經在她的頭上出現過,是真的! 江mama可曾瞧見過,若是瞧見了,她為何沒有對老夫人說過? 相敬如賓的段太師同老夫人盧氏,若非一條心,太師又為何把簪子給老夫人保管?若是一條心,他為何要給人保管之后,又偷龍轉鳳? 阮貴妃知曉了段家有同河山印有關的東西,陛下呢?他又知與不知? 她以為她需要做的,不過守住劍南道,在亂世中茍活。 現在看來,說不定,她段怡本人,才是風暴的中心。 第四十二章 東宮消息 除非…… 段怡想著,看向了還在咳嗽的段好,她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隨即又打開了那雕花竹筒,遞到了段好的嘴邊。 除非段好說的,都是誆人的。 段好捂了捂嘴,端起那竹筒喝了一口,方才平復了下來。 “原來里頭裝的不是茶,是枸杞水”,段好感嘆道。 她目光流轉,拿帕子擦了擦嘴,“三jiejie,我今日同你說這些,也是想要告訴你,我們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三jiejie不要被人蒙蔽了。” 段怡站了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漫不經心的看了回去,“我把你殺死,在你墳頭告訴你我的苦衷,你一定會原諒我,說來生還要再同我做姐妹,再被我殺死一回吧?” “我日后是要做寡婦的,五皇子知曉你這么恨他么?” 段好只覺得自己眼前一黑,腦子里那叫一個嗡嗡作響,她用力的摳住了門檻,方才沒有一頭栽倒在地。 “我是要做寡婦的……” 這一句話,像是一柄從天而降的大錘,錘得她眼冒金星,不知道說什么方才好! 甚至連段怡后頭半句說的是什么,她也沒有聽清楚。 這天下怎么會有人不樂意做皇子妃,怎么會有小姑娘的人生夢想是做寡婦! 她張了張嘴,平復了許久,方才顫顫巍巍的站了起身,她那貼身大丫鬟一瞧,立馬沖了過來,一把扶住了她。 段怡余光瞟著,見她沒有出什么事,這才拍了拍坐在臺階上吃果子的知路,“哪里來的果子?” 知路嘿嘿一笑,遞了一個給段怡,“路邊長的,雀兒吃了沒事,我摘了兩個好的,給姑娘留了一個,在衣服上擦了,干凈著呢!” 她說著,回過頭去,對著段好瞪了一眼,然后這才屁顛兒的小跑著,追著段怡的腳步下山去。 “好生生的,你瞪她做甚?別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了。” 段怡咬了一口,這果子在樹上長久了,有些老了,又甜又粉的。 “欠姑娘債的,能是什么好東西?”知路說著,吃掉了最后一口果子,將那果核吐了出來,伸手一甩,甩進了老林子里。 段怡笑而不語,不緊不慢地,朝著山下走去。 段好在后頭跟著,相距不遠,她一直能夠聽到她的腳步聲。 有了石臺階,下山比上山快了許多,不一會兒的功夫,主仆二人便到了先前見長孫凌的大青石頭處。只瞧了一眼,段怡瞬間黑了臉。 先前那塊大青石頭裂開了不說,它旁邊的小樹林子,像是被脫韁的野豬拱過了一般,一片狼藉。 好好的奇石山景,雅致去處,完全變成了末日景致。 知路眼光一瞟,立馬拍了拍胸脯,大聲道,“姑娘,我若是知曉這個哪個挨千刀的干的,立馬就把賬冊子送到他家門口去!” “壞人山林,同掘人祖墳無異,要賠錢的!” 段怡欣慰的點了點頭,“沒錯!” 主仆二人說著,同仇敵愾朝下走去。 后頭跟上來的段好,在青石邊停留了一會兒,氣喘吁吁地問道,“大周律有這么一條么?壞人山林,同掘人祖墳無異?” 扶著她的丫鬟結結巴巴的回道,“姑……姑娘……奴也不知,不如咱們回家翻書去?” 段怡心中有火,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到了山腳邊兒,剛剛進那青云巷,便瞧見知橋快步的迎了上來。 巷子里靜悄悄的,各家的大門都緊閉著,透露著一股子怪異。 段家門前簇新的燈籠還在迎風飄揚,上山之前那股子喜氣洋洋的氣氛,卻好似一下子全都消散了。 原本巷子口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馬車,也悄然不見了。 段怡皺了皺眉頭,看向了知橋,“發生了何事?” 她同長孫凌談完,沒有上山尋過來,顯然被什么意外之事絆住了。 知橋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京城里傳來了消息,東宮被廢,阮貴妃自縊身亡了?!?/br> 她說著,朝著段家老宅正對面的那個屋子看了過去。 那處宅院,現在是三皇子同五皇子,一道兒住著。 段怡心頭一震,她撥了撥手中的珠串子,提起裙擺,邁進了段家的大門。 站在臺階上遠遠看著的段好,直到瞧不見段怡的裙擺邊兒,方才一個轉身,離開了那修好的青石臺階,朝著山林中行去。 深秋一到,林子里滿是落葉,腳踩上去,沙沙作響。 段好深吸了一口氣,朝前看去,在不遠處的山邊,一個人靜靜地站在那里。 她快步的上前,行了個禮,“都與她說了。”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遠瞭著。 段好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她知曉,從那個方向過去,便能夠到那條小巷子,就在前幾日,在京城里叱咤風云的老神棍楚光邑,便是死在了那條巷子里。 段家老宅里靜悄悄地,曲終人散,宴會上的賓客早就已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