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5節
四周只能夠聽得到鳥兒的叫聲,一時之間,段怡還以為自己個又回到了只有寥寥幾人的時候。 風吹得院子里的竹葉沙沙作響,段怡在銅盆里凈了凈手,先前在山上吃了那個果子,手上十分的粘膩。 “同你小哥哥的事情已經了了么?”段怡問道。 知橋見她與平常一樣,并沒有因為東宮被廢而緊張起來,也跟著松了一口氣,連聲音都輕快了幾分。 “嗯,姑娘,該說的都說了,日后便徹底只有知橋,沒有喬禾了。” 段怡點了點頭,“晚食我想用蓮藕排骨湯。” 一旁的知路一聽,樂呵呵的點了點頭,她一把挽住了知橋的手,便將她往外拽,“曉得了姑娘,我們這就去準備,這個我拿手得很!” 待她們一走,屋子里瞬間安靜了下來。 段怡用帕子擦了擦手,走到了桌案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將頭上新得的寶葫蘆簪子拔了下來,用力一擰。 那簪子上的葫蘆玉,瞬間被她拔了下來,什么叫做大力出奇跡,這就是! 段怡拿起那簪子柄一瞧,里頭果然是中空的,空蕩蕩的,連張“逗你玩”,“我是假的”之類的小紙條兒,都沒有留。 “段好所言非虛,難怪崔子更瞧了一眼便說兩清了!我現在去把簪子搶回來,還來得及不?” 段怡一臉哀痛地趴在桌子上,她對那勞什子河山印并不感興趣。 可是親手送出去了至寶,讓她覺得自己虧了一座城!心痛! 第四十三章 大有問題 還有那廝,拐騙無知少女的全部身家,他虧心不虧心! 祈先生果然說得沒有錯,他們這一門沒有一個好東西! 段怡氣憤地趴了一會兒,隨即又打起了精神來,她的手腕一轉,從筆架上取下一只最細的筆,沾了沾墨汁,在桌案上的白紙上,畫了起來。 聽完段好的話之后,她便知曉,現如今的太子殿下,那個位置是坐不長久的,只不過沒有想到,這不長久來得這么快。 她學過工筆,畫物之時不說一模一樣,至少樣式花紋,是斷然不會錯的。 那寶葫蘆簪子并不復雜,寥寥幾筆,那紙上便勾勒出了一個大概來。 段好的話,有幾個很大的問題。 首先,那寶葫蘆簪子,不可能是段家的傳家之寶。 段家在段文昌發跡之前,那都是吃糠咽菜的平頭百姓,不可能同國璽扯上什么關系。那東西,必是后得的。 段怡想著,整個簪子的外形已經畫了出來,她憑借著記憶,開始畫起簪體上的花紋來。 其次,老神棍血淋淋的前車之鑒擺在眼前,段文昌能夠做到宰相,絕對不可能大聲嚷嚷說自己手中有同河山印有關的物件。 陛下知否,有兩種可能性。 段怡提起筆,停了停,又在一旁的硯臺里蘸了蘸,看了桌面上的那根假簪子一眼,細細的畫了起來。 一來,陛下不知。是段嫻卷昏了頭,一心想要做人上人,私下透露了河山印的消息。阮貴妃迫切想要,說明東宮有不臣之心,遲早要同陛下拼個你死我活; 段文昌瞞著老夫人盧氏,說明他想要輔佐的主人,同老夫人盧氏看重的東宮,不是同一個人。 二來,陛下知曉。段文昌乃是天子心腹,這簪子中空,里頭藏著的應該就是同楚光邑手上的那張羊皮碎一樣的碎片輿圖。既然是圖,便可以描下來。 段文昌一早就拓好了圖,獻給了陛下,那玉葫蘆簪子便可以用來釣魚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魚還沒有上鉤,便被毫不知情的她,轉手將魚餌送掉了。而假的魚餌,卻是無意之中,釣出了東宮的野心。 無論是哪一個,段文昌同盧家都不是一條心,東宮都是要兵行險著的。 從段文昌前腳到劍南,后腳東宮被廢來看,她覺得十有八九是第二種。 簪體已經畫完,段怡不光是手,連呼吸都輕了幾分,寶葫蘆晶瑩剔透的,帶著淡淡的潤澤之感,雖然看似不復雜,卻是比那簪體繁雜的花紋,更加難畫。 興許是大周氣數將盡,今上昏聵不說,子嗣也都不怎么出眾。三皇子同五皇子,已經算得上是拿得出手的成年皇子了。 東宮若在,他們是無關緊要的閑王;可東宮被廢,二人的地位瞬間不可同日而語。 陛下卻放心的把他們交到了段文昌手中。 這簡直就像是把劍南作為了角斗場,讓二人角逐,誰能夠拿下河山印,拿下劍南道,誰就是下一任太子一般…… 段怡想著,收了筆,她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有什么要再添加的了,便將筆扔進了清水筒里。 那帶著墨的水一入筒中,瞬間清水筒變得漆黑了起來。 她自嘲的笑了笑,雙目亮晶晶的,“怎么辦呢?我們劍南道被小瞧了呢!” 這第三個問題便是,段好不是口口聲聲說她不得寵愛,顧杏在府中無權無勢,永遠被段嫻踩在腳下么?那么這等家族秘事,她又是從何得知的? 不光知曉,還知曉得如此的詳細,恰好的說與了她聽。 再則是崔子更。 她贈與簪子給崔子更的時候,他便已經知曉了那寶葫蘆簪子的秘密。 他一個江南王庶子,雖然那會兒執掌了玄應軍,可也絕非是手眼能夠直接安插進宰相夫人臥室里的存在,他是如何知曉的? 段怡想著,甩了甩頭,朝著窗外看去。 錦城鮮少有這么秋高氣爽的天氣,通常都是黏黏糊糊悶悶的。 帶著涼意的秋風,仿佛能吹散腦中的陰霾,讓人精神抖擻起來。 “想不明白的地方,便先不想;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好了”。 段怡想著,將那一副畫好的寶葫蘆簪子,卷了起來,隨手塞進了一旁的裝畫的瓷桶里。 她換掉了那一身扎眼的鵝黃色襦裙,還有手腕上的大珠子,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衫,又將發髻梳得簡單了些,提溜了自己的長槍,在院子中耍了幾下,輕輕一躍,翻墻而去。 正剁著排骨的知路聽到響動,提溜著大砍刀跑了出來,驚呼出聲,“姑娘你又上哪里去!” 她家姑娘,淑女了沒有幾日,又原形畢露了。 知路想著,嘟囔了幾聲,眨巴著大眼睛,朝著知橋看了過去,“你離開那亭子的時候,可曾瞧見有什么可疑之人,在那里晃悠?姑娘的山景都被破壞了,正尋人賠錢呢!” 知橋心中咯噔一下,原本想要追著段怡出去,可這么一被打岔,便再也追不上了。 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十有八九是長孫凌自以為聰明的毀尸滅跡! 這廂段怡出了青云巷,將手放到嘴邊,吹出了聲兒。 不一會兒的功夫,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便歡快的跑了過來,在她身邊蹭了蹭。 段怡伸出手來,摸了摸那馬兒的鬃毛,“朝風,這幾日無聊透頂了吧?” 馬兒嘶鳴了幾聲,甩了甩尾巴。 段怡一個翻身,上了馬背。 這匹馬兒,便是當年她從萬馬叢中挑選出來的那一匹,原本是舅父顧旭昭的坐騎,她騎著回來之后,外祖父便將這朝風送給了她。 六年之前,這錦城里的人,都只識得朝風,無人認得段怡。 可現如今,一聽這馬蹄聲響,便是三歲小兒亦知,段怡來了。 “朝風,咱們去買些好酒好rou,去看賈參軍”,段怡說著,提起了韁繩,駕的一聲,飛奔而去。 風吹在她的臉上,讓她整個人都歡欣雀躍了起來。 這錦城東頭,離顧家不遠有一處小巷子,離得遠遠地,便能夠聞到一股子鹵rou的香味兒,夾雜著花椒的麻香,簡直饞得人口水直流。 整整一條巷子,全都是各種小門小臉的酒肆食鋪,比起那些達官貴人愛去的酒樓畫舫,這里才是錦城老饕客們愛來的地方。 段怡是這里的熟客,一下馬,好些招呼聲便迎面而來。 第四十四章 干票大的 “三娘有些日子沒有來了,聽說你祖父回來了,還興要你出來不?” “三娘吃面不,我新做澆頭,你替我試試,可還差了些什么?” “那日段家回鄉,我都瞧見了,啷個那么多人啊!像玩龍的似的,把我娃兒都嚇哭了!” 段怡笑瞇瞇的擺了擺手,“不吃不吃,改日再吃!今日個要看老賈去,沒得rou他是要把我趕出門去的!” 周圍的小販們都笑了起來。 酒旗之下,一個穿著青色短打的老漢,笑得最是大聲,“今兒個誰都莫跟我搶,老賈最愛喝我家的青稞酒,吃我婆娘鹵的rou。三娘還是老樣子不?” 他說著,拿著刀就切起rou來,“三娘啷個不說官話,還說錦城話?大家閨秀都說官話!” 段怡從兜里掏了錢,放在了桌案上,從那老漢手中接過用荷葉包好的rou,又提了酒,綁在了馬背上,一邊綁一邊說道,“我怕我說官話,陳老丈你嚇得不敢收我銀子,那我不就要吃白食了!” 姓陳的老漢,又哈哈笑了起來,“啷個會吃白食?老漢我不敢去青云巷討錢,但我敢去找老賈討錢!” 段怡好笑的擺了擺手,牽起了朝風,“走了走了!” 離開這個巷子,拐了兩個彎兒,便到了一處單門獨戶的宅院門前。 那院子前面擱著一個有些年頭的木頭人,齜牙咧嘴看上去滲人得很,木頭身子經過常年的擊打,已經裂出了縫兒,看上去搖搖欲墜的。 大門敞開著,里頭鬧哄哄的。 段怡拴好了朝風,一進門去,一柄長槍便斜刺了過來,一個半披著甲衣,約莫三十來歲的男子嘴中吊著一根草兒,猛攻過來。 段怡抬手一轉,那長槍之力瞬間便被卸掉了。 男子將手中的草兒一吐,快步上前接過了段怡手中的rou,嚷嚷道,“隔得老遠聞到rou香,便知道段三來了,還愣著做什么?還不給我們相爺的孫女抬轎子去!” 男子的話音剛落,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便呸了他一口,“老賈你渾說什么?這里只有段三,哪里有什么狗屁倒灶的相爺孫女。” 他顯然很少說諢話,一說臉就紅了。 被稱做老賈的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蘇筠,毛都沒有長齊,你也學著別人護主了。” 院子里的軍爺們,全都哄笑了起來。 叫蘇筠的少年整了整身上的甲衣,立馬跑到了段怡跟前,“段三,這幾日我有好好的跟著老賈學功夫,若是要打仗,你可要帶我上戰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