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3節
段怡回過神來,氣了個倒仰,她抬手指向了崔子更的背影,一臉控訴的看向了晏鏡,“不是沉默寡言,殺人魔頭么?不是天山頂上的黑冰塊子,看一眼就滅族么?” “他是在罵我吧?居然罵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做豪豬?” 晏鏡瞧著段怡不可置信的眼神,哈哈笑了出聲,他搖了搖手中的扇子,“非也非也,他是在夸你,不是在罵你。畢竟彘為食,而豪豬是戰力也!” 晏鏡說著,也跟著袖子一甩,屁顛屁顛的下山去了。 段怡深吸了一口氣,她手一動,從袖袋里掏出了一枚大子兒。 一旁的知路一瞧,忙一個閃身,給攔住了,“姑娘,姑娘,一個大子兒也是錢吶!生氣怎么能給他錢,下回咱們見了,踹他一個屁墩兒!再說了,不是你先罵人家是嬌滴滴的小姑娘嗎?” 段怡一愣,無語地將那枚銅錢扔給了知路,給你了。 她說著,一個轉身,朝著人群看了過去,此時那王占已經“醒”了過來,對著陳鶴清那叫一個拜了又拜,感激涕零。 陳鶴清卻是笑著,甩了甩頭上的水珠子,大步流星的朝著段怡走了過來。 “三meimei沒事吧?先前我瞧著你那個方向落水,還以為是你,想也沒有想便跳了下去。這秋日寒冷,若是落水著涼了,可就不好了。沒想到意外的救了王占。” 段怡嘖嘖出聲,這五皇子別的不厲害,倒是一張臉皮子,比十張豬皮疊在一塊兒都要厚上三分。 “嗯,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話本子里都這般說,今日竟是叫我瞧見真的了”,她說著,拍了拍陳鶴清的肩膀,陳鶴清一時不察,竟是被他拍得身子一晃,險些沒有站住。 他臉色微變,晃悠了幾下,捂住了自己的肩膀。 “殿下英雄救美,當真是人間楷模。我師父在保興堂里做郎中,醫術不比宮中太醫,但是疑難雜癥卻是可以看的。” “這世間萬色,多數人都能瞧見。可也有那么幾個,分不清楚青色黃色的,殿下不必諱疾忌醫,便是治不好,只要心中有萬物,那萬物便自在眼中。” 在場的人,都神色古怪了起來。 從圓鼓石頭上下來了的段文昌,聽著皺起了眉頭,“怡兒渾說什么?五殿下尤擅畫,一張百花圖,便是陛下也稱贊過的,又豈會分不清楚黃綠?” 段怡聽著,胡亂的點了點頭,“哦,祖父說得是。這山頂風大,不若讓殿下同王公子早日下去換衫吧,不然偷雞不成蝕把米,不是,不然染了風寒,那就不妙了。” 她說著,毫無歉意地看向了陳鶴清,“殿下抱歉,我生于鄉野,識文斷字全靠看野郎中的藥方子,以及老祖宗托夢。這文縐縐的話若是說錯了,還請海涵。” 陳鶴清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待反應過來,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他抿了抿嘴,隨即又溫和的笑道,“三meimei說笑了,鶴清又豈是小氣之人。” 他說著,朝著人群看了過去,“段師,那學生便先下山去換衫了。” 段文昌溫和的看了過來,“快去快去,正好這書院咱們也瞧完了,都一道兒下去罷。” 他說著,率先走到了前頭,那群學子一瞧,一個個的都默不作聲的跟了上去。 段怡抱著臂,看著眾人,倒是那三皇子陳銘經過之時,停留了一下,從一旁的太監手中接過了一個雕了花的竹筒,塞到了段怡手中,“說了那么些話,喝點水罷。” 段怡舉起竹筒一瞧,上頭雕著一只不知名的鳥兒,正在踏波尋浪,好不愜意。 “你用過的么?” 陳銘沒有說話,甚至連頭也沒有回,只舉起手來,在空中揮了揮,便也跟著眾人下山去了。 一會兒的功夫,先前還鬧哄哄的山頂,竟是只剩下段家的女眷們了。 段淑見沒了人,一下子蹦了出來,“你們……” 她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卻是整個人,都被段嫻狠狠地拽住了,她猛的將段淑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陰沉著一張臉,同平日里那副賢淑大方的模樣,大相徑庭。 段淑瞧著,卻是一個激靈,不敢言語了。 段嫻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meimei從小到大,沒有人教,我這個做jiejie的,就教你一個道理。不是你的,再怎么爭,那也不是你的。” “用歪門邪道手段爭來的,一輩子都叫人瞧不起。meimei可千萬別吃了這個虧。” 她說著,袖子一甩,踉蹌著拖著段淑,下山去了。 坐在那里的段好聞言,漲紅著臉起了身,她猛的咳嗽了幾聲,斜倒在顧杏身上,“三jiejie,咱們一道兒下去吧,小弟在山下等著,怕不是要著急了。” 段怡見她經過,伸出一條腿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喲,賬沒有還清,怎么就能走呢?” 第四十章 內卷之王 段好垂下眸去,目光沒有看段怡橫出來的腿,卻是看向了她手中拿著的那個雕花竹筒兒。 她輕咳了幾聲,安慰著看向了顧杏,“阿娘先同mama們一道兒下山罷,小弟這么久不見阿娘,指不定著急了。今日午食他飲了些酒,也不知道難受不難受。” 顧杏一聽,頓時慌張了起來,她著急的抓住了段好的手,朝著段怡的手上覆了過去。 “都是一家子姐妹,有什么話好好說。阿怡你是jiejie……我去看看你阿爹同弟弟”,她說著,提起了裙角,領著一大群子婆子,浩浩蕩蕩的朝著山下行去。 一會兒的功夫,這山頂之上,只剩下段怡同段好,以及各自身邊的大丫鬟了。 像是知曉姐妹二人有話要說,她們都走得遠了些,去那上山的石臺階上守著了。 段好收回了落在顧杏背影上的視線,拿帕子捂著嘴,輕輕地咳嗽了幾聲。 她抬起頭來,眼中波光流轉,看上去竟是平添了幾分氣勢。 “若說欠債,那也是阿娘欠了你的債。我同jiejie才見幾日,何曾欠了jiejie的?” 段好說話的聲音很輕,有些有氣無力的,她轉過身去,拿出帕子墊在了那書院的門檻上,靠著門邊,坐了下去,好似不這么做,風就會將她刮倒一般。 段怡挑了挑眉,收回了橫著的腳,她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打太極的話我懶得說,耽誤我功夫。你若是想做王妃,壓大jiejie一頭,自己去便是。” “叫王占把你推下水去,讓五殿下英雄救美也好,去弄上一壺下了藥的春宵一度也罷,我頂多唏噓兩句,世上竟是有這么著相的蠢貨。” “顧明睿已經定親的事情,是你放出風聲去的吧。” 段好并不意外,她抬起眼來,看向了段怡,“三jiejie怎么賴我?府中人多眼雜的,誰是知道是誰呢?我一個閨閣女子,初到劍南,哪里有這本事,jiejie高看我了。” “阿娘一心想要三jiejie嫁個好人家,許是阿娘想要擇婿呢。我瞧著五殿下十分的中意jiejie,若能結成一段好姻緣,那當真是大善。” 段怡聽著,嘲諷地笑了出聲,“知道阿娘為何壯得打得死牛么?因為她腦殼不想事,沒有你那么自以為聰明。” 段好臉一僵,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所有人都覺得顧杏不是個聰明人,可鮮少會有人這么直白的說,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她嫡親的女兒。正所謂子不嫌母貧,子女不說父母的不是…… 過了好一會兒她方才輕嘆了一口氣,“若我同jiejie一般,有外祖父為靠,今兒個不用人推,我自己個就直接蹦下去。” 段好說著,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空,陽光有些刺目,她抬起手來,輕輕地遮擋了幾分。 “段家的女兒不好做,阿娘的女兒,更是不好做。” “婚姻婚姻,締結的是兩姓之好,講究的是門當戶對。阿娘出身比公主都不差,若是有顧家為靠,誰敢欺辱于她?可她倒是好,同外祖父鬧翻了,在段家無權無勢,如同孤女。” “明明出身名門,卻是官話也說不好,家也不管,也不出去結交那些夫人。她的眼中,只有阿爹,只有阿爹身邊的那些花花草草……” 段怡聽著,嘖嘖出聲。 什么叫做語言的魅力,這就是啊! 段好這番話,可是將自己摘得一干二凈,把所有的問題,全都推到了顧杏身上。 她若是當真想要顧杏同顧家修好,當年也不會恰好生病,攔著顧杏南下了。 不過是以前,天子尚能掌控天下,隨時要削藩,顧家不知道何時,便要遭了難。相府不想叫人猜忌,這才不讓顧杏同這邊聯系過密。 如今天子式微,藩鎮強勢,段家丟了圣心無依無靠,這會兒功夫,段好便又想起血濃于水,覺得母親做得不夠了。 段好見狀,臉微微一紅,她輕輕地咳嗽了幾下。 “三jiejie沒有在京城里住,自是不知曉。祖母偏愛大jiejie尤勝,為了讓她能夠進東宮,費了好大一番心思。她也是個有本事的……” 段好說到這里,神色古怪了起來。 “大jiejie這個人,什么都要爭個頭名。你繡一朵花兒,她就非繡上兩朵;你喝一副藥,她非要喝上兩副;怕不是人死了躺一口棺材,她都非要躺兩口,顯得比旁人尊貴三分。” “姑娘家讀書,能識文斷字便是不錯了,可大jiejie每日頭懸梁錐刺股,比考狀元還精神……若她是我一母所出的jiejie,有這般高遠志向,那我高興還來不及……可是不是!” 段好抬起頭來,堅定的看向了段怡,“她恨我們,恨阿娘在惠安公主尸骨未寒的情況下,便進了段家門……以前我不知道,可是那回去了東宮壽宴之后,我便知曉了。” 段怡無語……這是什么內卷之王同被害妄想的戰爭嗎? 她想著,不動聲色的看了回去,“東宮壽宴上,發生了什么?” 段好沒有直接回答,卻是定定地說道,“三jiejie先前也瞧見了吧,她走的時候說的話。她以為你想要嫁給五殿下。一家姐妹,只有一個能夠嫁入皇家。” “若是今日五殿下救了落水的三jiejie,那大jiejie不但入不了東宮,甚至連三殿下也嫁不了。所以她方才那么惱羞成怒。” 段怡聽著,搖了搖頭,她饒有興致的看向了段好,一屁股在她旁邊的門檻上坐了下來,“指桑罵槐聽說過嗎?meimei。王占撞我,我主動躲開了。” “我同你才見幾日,雖然沒有什么證據,但都能猜到你在其中推波助瀾了。兩頭豬在一個欄里吃了十來年的食,還不知道對方是個什么德性?” 段好一梗……竟是無言以對。 過了好一會兒,她方才往四周看了看,壓低了聲音,“三jiejie,咱們是一母同胞,我絕對沒有害你之心。” 她說著,抬頭看向了段怡頭上的發簪,聲音更小了幾分,“河山印jiejie知曉嗎?今日jiejie拿的這根簪子,一共有兩根,其中有一根是真的,乃是段家的傳家之寶。” “據說與河山印有關,而另外一根,也就是jiejie頭上這一根,是后來仿制的。東宮選太子妃,三人中選一人,大jiejie只肯贏不能輸……東宮壽宴之前,央求祖母給了她簪子,獻給阮貴妃。” 段好說著,神色中帶了幾分嘲諷,“可惜后來出了意外。” 段怡聽著,心中一萬頭神獸奔過,她到底把什么東西給了崔子更! 第四十一章 風暴中心 再往深一想,段怡又鎮定了下來。 時間對不上,她給崔子更寶葫蘆簪子的時候,是六年之前。 那會兒她只有十歲,并不得祖父段文昌喜愛,一個人孤身在劍南,又怎么會頭上簪著段家的傳家之寶。 而東宮選妃之時,遠在這之后。 “祖母不是說,那根簪子,乃是祖父送給她的么?” 段好搖了搖頭,她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段怡,“祖父送的那根是傳家寶,她以為真的在三jiejie那里,所以方才端了出來,考驗三jiejie的。不然的話,怎么可能讓你先選呢?” 段怡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