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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掌河山在線閱讀 - 掌河山 第13節(jié)

掌河山 第13節(jié)

    段文昌點了點頭,“當是如此,叫后頭的馬車先回去,咱們改道便是。阿怡安排罷?!?/br>
    唉,段怡有些失落,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叫段怡,應該叫段耶,要不叫段婕。

    阿姨聽起來,沒有阿爺占的便宜多,更沒有阿姐聽起來顯年輕。

    嘀咕歸嘀咕,段怡對這喪葬祭祀之事,那是再熟悉不過,很快便安排了車夫,尋了離祈家最近的白事鋪子,買了壽被白燭香火紙錢之類的東西。

    “先生平日里在保興堂坐診,家就在那藥鋪往后走三個巷子里。他家中沒有女眷,我便尋人牙子買了個老mama,替他做些漿洗的活兒?!?/br>
    “先生腿部有疾,是以說話有些不中聽……”

    段怡提著籃子,輕聲地說著,剛到門口,就聽到了祈郎中那中氣十足的聲音。

    “擱人家門前說壞話,也不曉得你是壞還是蠢!怎么磨磨唧唧這么久才來,關老頭等你等得胡子都白了,打棺材他一個人忙不過來!”

    段怡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

    祈郎中的院子不大,屋子只有三兩間,只在那堂屋前頭,有一大片的空地。平日里都滿滿當當?shù)臅裰幉?,隔一段時日,還會搬出來一些帶著霉氣的書。

    她率先一步,走進門去,果不其然,只見那空地之上,擱著三條長凳,長凳上頭,放著一塊門板兒,老神棍穿了壽衣,臉上蓋著一張黃紙,就靜靜地躺在那里。

    一個穿著短打的老頭子,脖子上掛這一張白色的長布,正拿著刨子刨木花。

    段怡一陣無語,“不是先生的師兄么?人死為大,他就不值得您去買一口棺材?關老爺子的手,那是造木馬的,先生怎么叫他打棺材?!?/br>
    那姓關的匠人聽到段怡的聲音,沖著她笑瞇瞇的點了點頭,又接著刨了起來。

    “啊呸……”祈郎中拿起拐杖,朝著門口走了過來,“就這損人不利己的糟老頭子,我沒有給他戳幾個窟窿,都是仁德了。你可知曉,當年你師娘是怎么走的么?”

    “錦城里哪個人不曉得,您屢試不第,師娘大罵爛泥巴扶不上墻把你休了……”

    祈郎中一聽,頓時惱了,他拿起拐杖,對著段怡的腿敲了敲,又對著那老神棍的尸體跺了跺,“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我們這一門的,什么不好學?偏生他一個人,好的不學,光學了那卜卦相面之術?!?/br>
    “但凡算的準的,哪個不是五病三缺,橫死街頭的。糟老頭子平日也嘴上無德,遙想當年,你師父我也是美男子一個,這才娶得你師娘那般貌美賢淑之人。”

    “可頭一遭見面,我這好心的大師兄,便送了我一份大禮!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師弟啊,你還是別考了,你這輩子,就沒有高中的命??!”

    祈郎中說著,像是剛發(fā)現(xiàn)了段文昌似的,驚訝的朝著他走了過去。

    “段相乃是當世大儒,給我評評理不是,我這徒弟,當自己個是活佛在世呢!幾百年未見的師兄死了,我還要把他當?shù)┢饋聿怀???/br>
    “這不就是去歲吃瓜在山野拉了一泡,不聞不問的,等結了瓜之后硬是強摘了去,一邊吃還一邊嫌棄瓜不甜,為何要長成了個香瓜,不長成那長生果呢!”

    “你就說我說得對不對吧?”

    祈郎中睜大的眼睛,幾乎要湊到與段文昌面貼面了。

    段文昌臉一黑,屏住了呼吸,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這陰陽怪氣的老東西!

    段文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認真的點了點頭,“祈先生見解獨到,的確是有幾分道理。不過死者為大,過往之事,以為云煙。思賢,你領著銘兒去給大師買一口好棺材來?!?/br>
    “再去家中叫些人來,幫著祈先生做葬事。阿怡年紀小,處事不周到,師父有事,當?shù)茏臃鋭?,這些事情,本不應該讓祈先生cao心?!?/br>
    “我同楚大師,也算得莫逆之交。一番好意,還望祈先生莫怪段某自作主張?!?/br>
    祈郎中嘖嘖了幾聲,“知曉是自作主張,還自作主張,棺材就不必了,這是我留給自己用的棺木,委屈不了我那好師兄?!?/br>
    他說著,又瞪了一旁看熱鬧的段怡一眼,“你啷個臉皮那么厚呢?沒有聽到你祖父說的么?有事弟子服其勞,還愣著做什么,去打棺材吧!”

    “蔣mama今晚有貴客,咱們吃蘿卜片罷,切得比人臉皮薄點,厚了不入味兒!”

    段思賢聽著指桑罵槐的話,立馬紅了臉,他看著擼起袖子就要去鋸木頭的段怡,有些氣急敗壞起來,“怡兒,你這是做什么?”

    段文昌剛要阻攔,祈郎中立馬又搶占了先機,他挑了挑眉,一臉驚訝的看了過去,“不是有事弟子服其勞么?怎么一下子又變了?不虧是蜀中人啊,就算長在北地,變臉的本事那也沒有忘記。”

    段思賢氣了個倒仰,卻是被段文昌拉到了身后,他皺了皺眉頭,“咱們給大師上柱香,然后回去叫人來幫忙,不要在靈堂之上大呼小叫的失了體統(tǒng),擾了亡魂?!?/br>
    他說著,看了一眼氣鼓鼓的段思賢,又看了一眼有些神游天外的段銘,輕嘆了一聲,彎下腰去,伸手想要拿剛買的香。

    剛剛低頭,卻瞧見段怡已經(jīng)挑了三柱香起來,遞給了他。

    她又手腳麻利的拜了供桌,拿了銅盆來,在一旁靜靜地燒起紙錢來。

    段文昌沒有再說話,領著段思賢同段銘恭敬的行了禮,又燒了香,方才對著段怡說道,“你便留在這里幫忙罷,我們就先回去了,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自來問阿爺便是。”

    “楚先生通玄法,我會去昭覺寺請惠普法師來做法事。我的學生當中,有不少都同大師有故,到時怕是會來祭奠?!?/br>
    段文昌說著,拽了拽段思賢,祖孫三人一道兒,朝著門外的馬車行去。

    段怡靜靜地瞧著,待他們走了,方才袖子一甩,進了屋子。

    祈郎中半點不惱,拄著拐杖跟了進去。二人一直徑直的走,進了最里頭的一間書房,“你師伯為何招來殺身之禍?”

    段怡一屁股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川穹茶,一飲而盡。

    “他讓我拿了一根發(fā)帶,割開之后,里頭有一個破羊皮片兒。至于我家中那幫人,我已經(jīng)試探清楚了?!?/br>
    祈郎中先是皺了皺眉頭,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三個字脫口而出,“河山?。 ?/br>
    第二十二章 良禽擇木

    “河山印?”段怡忍不住重復了一遍。

    上一回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還是第一回 見到祁先生的時候,他說顧明睿像掌中寶,人人都想要的河山印,而她段怡是根路邊草,狗都不理。

    “河山印是什么?”段怡問道。

    祁郎中一臉復雜的看向了段怡:“你不知道?因為這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你一個連河山印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竟然走了狗屎運……”

    段怡對此十分的不服氣。

    “要人命的東西,狗都不要,哪里是什么狗屎運,明明就是倒了大霉了?!?/br>
    祈郎中哼了一聲,將拐杖一擱,坐了下來。他教段怡,從來都不會照本宣科,都是遇事說事。

    “這話還要從當今圣上還是韓王的時候說起。先帝共生三子,原本無嫡立長,可二皇子當時的鄭王殿下,賢和有度,深得龍心?!?/br>
    “后皇長子墮馬而亡,先皇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大病一場,眼見著不行了。世人皆以為鄭王將要榮登大寶,不料最后的遺旨竟是以韓王為繼?!?/br>
    短短幾句話,段怡的腦子里已經(jīng)驚起了血雨腥風,“鄭王如何服氣?”

    祁郎中搖了搖頭,“自是不服,鄭王謀逆不成反身死。韓王登基,朝堂血雨腥風,那段時日,幾乎每日都有官員被拉出去斬首。”

    “別看他如今被個老太監(jiān)糊弄得團團轉,當年可是個說一不二的暴君?!?/br>
    祁郎中說著,有些心有余悸。

    “漸漸地,也沒有什么人敢說了,左右鄭王已經(jīng)死了,先帝也不能從皇陵里爬出來,再生一個兒子繼承大統(tǒng)。就在所有人都安心下來之后,京城里突然發(fā)生了穆貴妃案。”

    “這同河山印有關?”段怡忍不住催促道,老頭兒就是好賣關子。

    “穆貴妃同鄭王妃乃是表姐妹,在皇后的百花宴上,穆貴妃突然當眾高語,說韓王殺父逼宮,先帝不欲傳位于他,使當時近衛(wèi)王堅悄悄帶走了國璽?!?/br>
    段怡聽到這里,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先生的意思是,現(xiàn)在圣旨上的國璽印是假的。真國璽流落民間,也就是傳說中的河山???”

    祁郎中點了點頭,給了段怡一個贊賞的眼神:“你倒是敢說,難怪你祖父瞧見你弟弟臉都綠了。”

    “一窩蛋里孵出來的,咋又有猛虎又有鵪鶉呢?你往他身邊一站,不說話都是致命一擊?!?/br>
    “河山印,也就是國璽。穆貴妃當場被殺,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這事兒很快就傳了出去。國璽豈是那么容易仿制的?不說旁的,韓王登基頭三個月,那圣旨之上,的確只行了私印?!?/br>
    “后來漸漸地,這事兒傳得越發(fā)的邪乎”,祁先生說到這里有些嗤之以鼻,“都說鄭王死后,王堅心灰意冷,將河山印埋于地下?!?/br>
    “他畫了一張寶圖于羊皮卷上,根據(jù)此圖便能找到河山印,同時還有寫了傳位給鄭王的真詔書,以及足夠讓人東山再起的寶貴財富?!?/br>
    “還有更離譜的,說得了河山印便能號令百萬雄兵……”

    段怡見他越說越是激昂,好奇的問道:“先生不信?”

    祁郎中伸出手指來,在桌面上敲了敲,“我是夫子,還是你是夫子?旁人聽到有此重寶,都心動不已,我那自命不凡的楚師兄,都因此丟了性命。你看上去卻沒有半分激動,不也是不信么?”

    “段怡,你為何不信?”祁郎中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心中越發(fā)的復雜了起來。

    他們這一門,學的是輔佐天子之道,做的都是謀臣,多半都是擇主奉之。大師兄楚光邑天生放蕩不羈,不肯輕易居于人下。

    后來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擇了鄭王要走那康莊大道。可他行李還沒有收拾好,人還沒有進鄭王府,鄭王便沒了。

    楚師兄自此以后心灰意冷,便一心做起了到處坑蒙拐騙的老神棍。

    從入門那天起,師父便同他說了,天下只有一個主人,是以師兄弟一開始便是對手。要不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不就暴尸荒野,株連九族。

    說白了,就是干的腦袋懸在褲腰帶上的買賣,像楚師兄這般有人收尸的,已經(jīng)算是善終了。像他這么嘴欠的,遲早是要掛在城樓上示眾的。

    老神棍比他老了許多,他同晏鏡才更像是師兄弟。當年他們一道兒下江南,同時瞧中了崔子更,只不過……

    祁郎中想到這里,咬牙切齒了一番,又復雜的看了一眼沒心沒肺喝著茶的段怡,興許這就是命罷。

    痛失崔子更之后,他縱觀天下,西南之地星河璀璨,便入了蜀地。

    可顧旭昭同顧明睿都不合他的脾性,就在他打算去下一個地方的時候,他看到了段怡。

    一個小姑娘,你把史書翻爛了,把天神都拜光了,也不會生出紫薇之氣的人,跟著她的話十有八九要一語成真,遲早要被人砍了腦袋掛在城樓上。

    當然了,更可悲的命運是她小的時候,給她削香瓜,她大了之后,給她的娃娃削香瓜……這簡直就是……

    祁郎中一時詞窮,腦袋里只有“士可殺不可辱”六個大字。

    可他還是,像貪花好色的顧杏,見到了貌美如花的段思賢一般,一股腦兒的扎了進去。

    他都已經(jīng)做好了轟轟烈烈去死的準備,可是段怡卻輕而易舉的得倒了河山令的線索。

    想到這里,祁郎中又問了一遍:“你為何不信河山印呢?段怡?!?/br>
    段怡本想像平時一般,陰陽怪氣的糊弄過去,可見祁郎中認真的眼神,神色一正。

    “信也不信,應該說不全信。真有那么厲害,先皇同鄭王怎么會敗給韓王?!?/br>
    “百萬雄兵?嘴上說得輕巧,我們劍南不足十萬兵馬,已經(jīng)算是厲害的道了。一百萬人,藏在哪里,得吃多少軍糧?藏不住的,因為山都能給他們啃平了。”

    “至于國璽,對于無意天下的人而言,不過就是一大坨玉石而已,有何好激動的?”

    “就算是謀逆之人拿到了,也不過是占了個道德的上風,扯著為先帝同鄭王復仇的大旗,好名正言順的改朝換代罷了?!?/br>
    “至于該怎么打,打不打得贏,那還得全靠自己個。換做我段怡,想打你還需要扯這些烏七八糟的理由嗎?”

    “想打就打,想今天打就今天打,想明天打,就明天打?!?/br>
    祁先生聽著,也跟著熱血沸騰了起來。莫非老天爺把他瘸腿的遺憾,補到了眼睛上!

    他這次超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