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56節
胭脂腦子一片混沌,這下可好,謝留摔跤,是把自己又摔成傻子了! 可是…… 謝慍聞得風聲,早早趕回家中。 了解情況后,面對收拾了行李,就要出門的胭脂,還有一個躲在柱子后偷看變回傻子的兄長,謝慍急得跳腳,“你不能走!你怎么能走,你走了我怎么辦,我兄怎么辦?” 胭脂冷笑:“你都這般大了,沒了我,難道你就主持不了你謝家的大局了?至于你兄,他都不認得我,怎么辦與我有什么干系。” 謝慍:“你這說的是氣話,我,我也不同你置氣計較,你回來,你在這當家做主的好好,憑什么要走?” 胭脂朝躲著的謝留抬了抬首。 然后道:“你問我?你不如問他啊。或是你問問小菊小荷,大郎君說了什么。” 兩個婢女面如菜色。 “是大郎君趕夫人走的。” “奴婢覺得是大郎君說的氣話,他摔著腦子,除了大伙,唯獨不認得夫人了,說這是他家,夫人是外人,不該在這。” 謝慍瞬間驚掉下巴,朝柱子瞪去。 被提起的人低著頭,背對著他們,就跟沒聽見一樣。 “阿兄!”謝慍只差捶胸頓足。 不是想復婚嗎,怎么還弄出這種事? 胭脂現如今真是又氣又想笑,怎么說來著,她還真有先見之明,未妨有變數,她找謝留要家業宅子鋪子,是對的吧? 免得被人趕出來,跟上次一樣無家可歸。 她不答應復婚,果然是對的,傻子可比正常人要氣人得很! 胭脂不想多做糾纏,讓人把她行李抬到馬車上去安置了,“我走了,從今起,就住在武陵巷的陳府,你知道那地方。” 那是她的本家,早該回去住的,是當時聽信了謝留的甜言蜜語,才一直待在這。 她還沒想好用什么借口住回去,現在好了,謝留給了她這個便利。 看謝慍一副可憐絕望的模樣,胭脂心里舒暢不少,沒有她,傻子折磨的就只有謝慍了。 她假惺惺地道:“好了,又不是不會再見,我只是不想跟一個傻子計較,你要有什么事需要我幫的,讓家里人去陳府找我就行了。” 謝慍再想阻止已經不行了。 胭脂去意已決,不是他能決定的,但好在她可能只是生了他兄的氣,并不是要為此訣別,一輩子都不和他們來往。 謝慍只盼著謝留早日能恢復正常,不然等兄長清醒,知道他造成這個局面又會是什么模樣? 怕是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 胭脂說到做到,自此在陳府住下,謝家那邊,她兩耳不聞窗外事,就當無事發生,從此拋開了。 既不關心,也不關注。 憑什么謝留居然趕她一次兩次? 這回就是他跪下來求,她都當做聽不見看不到。 不過陳府占地寬廣,宅院多,樹木多,大概是沒想過胭脂會回來居住,府里的仆從偏少。 好在胭脂來時將伺候她慣了的小菊小荷帶上,除了感覺府里安靜,身邊卻還是熱鬧的。 當然,她并沒有因謝留忘了她的事太受影響,也許是想開了,平常蒔花弄草,過得閑情逸致。 宅里待累了,就帶人出門轉轉,吃吃茶,看看戲。 書局里若有了什么野史話本,她就叫人送來給她,日子照樣打發著過,一樣不缺,而且有樂不思蜀的趨勢。 胭脂這頭怡情自得,逍遙自在。 謝府那頭就陷入了水深火熱。 謝慍頭都大了,面對一屋的狼藉,他只差給他兄跪下,“人是你趕走的,你對這些死物撒什么氣?阿兄,你在不滿什么啊?” 問就是傻子謝留的回應,“不知道,不知道!” 嘴里念叨著“不舒服,不舒服”,好似憋著什么事,心里煩,一定得找什么撒氣才行。 讓他仔細說,又說不出個具體的來,除了發脾氣就是發脾氣。 沒事的時候,滿屋子亂轉,老說丟了丟了,害得謝慍在他這個年紀,活生生多了許多不該存在的憂愁。 要不是管事穩重,心思細膩,說出一個猜想,謝慍還沒辦法將謝留如今的反應跟一個人扯上。 “你是不是后悔啦?是不是想見她?只要你說,我就帶你去。” “不過……” 謝慍哭喪著臉,“阿兄你闖這么大禍,還沒進去就會被人趕出來吧?” 這回可是自作孽,還連累了他啊。 果然,在謝慍試探著寫拜帖給胭脂,問她是否方便登門做客時,被果斷回絕了。 頂著一張俊臉,卻表現得呆傻的謝留被謝慍要求,乖乖坐在椅子上。 然后由謝慍念著胭脂的回絕信,“……不得空閑,明日杏林苑有戲班出演,有個戲子亦叫‘胭脂’,聽聞閉月羞花,要去欣賞佳人。安好,勿念。” 杏林苑的戲班,他好像聽同窗聽起過。 何止有貌美的女戲子,相貌堂堂的男戲子也不少啊! 謝慍頓生一種危機感,莫不是,沒了阿兄,這婦人就打算找個合心意的男戲子填補寂寞,什么佳人,不過是一個打發他們的借口罷了?! 越想越有可能的謝慍額頭冒汗,這怎么行! “阿兄,我們明日……” 謝慍視線之處,謝留不見蹤影,他逡巡一圈看到了窗外一閃而過的身影驟然一驚,趕緊跟了出去。 不想才一小段路,等他追上時就看到謝留在以頭撞柱,“好疼……頭好疼……” 謝慍臉色大變,吩咐跟來的下人,“請大夫來,快去!” 說罷跟其他人上來按住謝留,“阿兄,你怎么了?別撞了,撞不得啊!” “胭脂……” 謝慍愣住,看著神色略帶痛苦的謝留叫出名字,有一瞬間的清明,很快又恢復迷茫,狀似瘋癲。 “阿兄,你是不是想起來了?”謝慍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回應他的是,“小鳳凰,我要找小鳳凰。” 拒絕了謝慍拜訪的胭脂心安理得地在杏林苑看戲,渾然不知謝家發生的事。 等戲看完,歸家途中,胭脂發現有人跟著她們。 是誰這么不長眼?她沒乘馬車,素日走走已成了習慣,而且她帶的人不少,世道不那么亂,官府管得嚴,律法多。 街上有歹心的人可不會沒眼色地招惹上她們一行人,光是瞧著衣著打扮,就知非富即貴。 綁走這種人,無異對歹人來說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小菊猝然收回目光,挨近了胭脂輕輕道:“好像是大郎君。” “什么?”胭脂不敢相信,卻沒回頭,“當真瞧清楚了?他跟著我們作甚。” “會不會……大郎君想起夫人,是來請夫人回去的?” “想得美。” 胭脂一口否決,加快了走進武陵巷的步子,這時天色不早了,霞光都已消散,只剩淡淡的暈黃留在天幕。 在走進家門之前,胭脂最后才朝后掃了一眼。 她微微訝異地張開嘴,果然是謝留,只是沒想到他竟然一個人出來? 他這是恢復記憶? 不,不大像,他舉止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胭脂怔忪,神情漸漸變得些許奇怪。 若是謝留真的恢復記憶,他的跟蹤手段怎會這么拙劣?而且,都被她發現了,他們也四目相對過,怎么這傻子還呆呆的望著她。 下一刻,謝留像是反應過來,十分笨拙地轉過身去,面對著墻。 就跟面壁思過一樣,以為這樣胭脂就看不到他了。 “……蠢東西。” 胭脂擋住不知不覺上揚的嘴角,裝作不知情的進門。 大門合上,屋外一片清凈,獨留謝留一人,伶仃一身。 謝留跑了。 謝慍得知消息后,正在徐家學堂,謝留是偷跑出去的。 那天從他撞柱起,他的意識漸漸起了變化。 如同打開了過去的開關,想起了胭脂……只是現在的謝留,跟所謂的大將軍又不大沾邊。 他記得胭脂的事,口吻親昵,充滿想念,但那是少年時的胭脂,而非現在的。 所以謝留,自然也只有他傻子時的記憶。 就相當于,他變回了那個被他們曾經熟悉的傻子。 這可是大事……要恢復不了記憶,這還怎么做官?得知謝留是偷跑出去找胭脂,謝慍讓管事的派人盯著他,暗地里負責他的安危,便繼續上學了。 如今能讓他兄變好的,除了那個婦人還能有誰。 找她,比把謝留獨自留在府里要好得多。 不過保險起見,謝慍還是去了封書信給胭脂,說明謝留如今的情況。 知道他兄回到了十六七歲傻子時的狀態,那婦人總不好對他太苛刻了吧?求她早些心軟,救他們兄弟于苦難吧。 聽陳府的管事說,家門旁的墻角下窩縮著一個人,像是從昨日傍晚起就一直在外頭,就這么睡墻根度過一夜。 胭脂第一想到的便是謝留那個傻子。 管事問要不要將人請進來,胭脂開始沉默不語,不知謝留到底跟她玩的什么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