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57節
是使苦rou計還是什么? “我去看看。” 這個看,卻不是出去。 管事的讓人安排了一張梯子靠在墻壁上,胭脂便順著梯子探出頭,果然在墻根發現了蜷縮在地上的人。 她蹙眉,果真是個不省心的。 華貴的布料穿在謝留身上,他一點也不愛惜,宛如乞丐一樣。 一個翻身之際,傻子從夢中醒來,發現了她,立時從地上呆坐起來。 胭脂趴在高墻上,要笑不笑地盯著他問:“傻子,這是我家,我的住處,你來這做什么?” 傻子不說話,就癡癡地像入了魔的對著她看。 這讓胭脂想到了從前,她心里一驚,“喂,你到底是誰?” “靈官,我是靈官。” 胭脂渾身一震……這語氣,這神態,只有從前的謝留才會有。難道他?! 縱使知道了眼前的謝留是什么情況,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胭脂竟然沒讓人放謝留進門。 不知是膽怯,還是一時半會沒法面對,胭脂當下就離開了這里,匆匆回屋去了。 而留在府外的傻子,只能對著人去墻空的地方沉默發呆。 收到謝慍的信后,胭脂心里的答案也對上了,果然她沒感覺錯,現在謝留可不就是從前的樣子。 可是,然后呢? 是她看在情面上服軟,還是收拾行李到謝家去,亦或是將人領進來? 結果都不是。 胭脂還是抱有警惕心的懷疑,謝留到底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 她日子像往常那樣過,唯一有變化的,是身后多了條人高馬大的尾巴。 謝留睡墻根,胭脂對他視而不見。 她偶爾有出門,大概是感覺到她的不樂意,傻子根本不敢上前,很自覺地在后邊悄悄跟著。 大多時候,謝留其實見不到她。 而胭脂的路面,對傻子來說,如同一種恩賞,叫他露出rou眼可見的喜悅。 不知是不是謝慍的吩咐,有人在暗地里照顧謝留,致使他即便衣著邋遢,各個當天,他又能煥然一新的出現。 如此過了半月有余,謝留的夜不歸宿,甚至漸漸地淪落為乞丐地步,讓謝家那邊開始著急起來。 謝慍:“這么久了,我阿兄就沒跟她說上話?” 下人:“大郎君對夫人,那是只可遠觀不敢靠近。”而且夫人好像……也不愿意他靠近啊。 謝慍:“……” “再這樣下去,我阿兄都要成為京都的笑話了!” 將軍的臉面可是意義非常,希望那個婦人不要再讓兄長丟臉下去了,聽說了謝留還跟乞丐搶食過的謝慍差點咬碎了一顆牙,氣悶得胸脯疼。 跟乞丐搶食的事,比起謝慍聽說,胭脂可是親眼所見。 好像是有孩童逗謝留,他近來都在武陵巷那一片招搖,總有人面熟他。 而胭脂出門,去的地方多,人口復雜,謝留不管是乞丐還是什么人都有碰見。 然后就讓人看了笑話,當時胭脂在場,只是隔著人遠遠觀望,在孩童和乞丐戲耍他時袖手旁觀。 看著看著,她心頭的疑云經過這么多時日,當場就解除了。 真是傻子了。 她從前教過謝留,讓他不要搭理那些不懷好意的人,變成從前的模樣,就連她說過的話都忘了。 胭脂聽著那陣陣笑鬧聲,心里微微發堵,卻亦然地轉過身走了。 都回信給謝慍,讓他把人領回去看著別放他出來了,遇見這種事怪誰? 街上人來人往,謝留被丟在人群中孤零零的,他長久不動的狀態,讓乞丐稀奇地碰了碰他,剛要摸到那張修眉俊目的臉時,乞丐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 一雙黑漆漆,幽深含煞氣的眼睛叫周圍人驚悚地往后退一步。 再望向遠處,先前的身影早已不見了。 胭脂不想還會有人找來她說媒。 她在武陵巷其實頗有名聲,女戶,家中無男丁,成過親,和離了,少婦子正值花一樣的年歲。 肖想她的大有人在,這回與她在杏林苑認識的婦人,恰逢在看戲的時候,向她提了一嘴。 十分委婉曖昧地詢問胭脂,還想不想再嫁個好人家。 胭脂一開始并未當真,直到去了溷軒一趟,又偶遇了那位婦人,對方一開口,胭脂便回味過來了。 敢情是專門在這等她的,胭脂笑了,笑容多情嫵媚,晃了婦人的眼,“勞jiejie費心了,這事……我也是想過的,只是沒有合適的人選,不知jiejie那邊可有什么門道?” 這種事其實是不太好拒絕的,旁人專門來說媒,一口拒了反倒結仇。 胭脂不想惹麻煩,干脆虛情假意地應了,等到對方將人選帶來,她再挑刺或是裝病躲開也不遲。 “花。” 當謝留不知從哪兒摘了一朵花,特意堵在陳府門口獻給胭脂時,她是驚訝的。 這傻子手上都扎了刺,他仿佛不覺得疼,一直到胭脂肯收下,他才眉開眼笑起來。 胭脂更不知她自己從見到謝留起,眉頭就一日比一日鎖緊。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這么多日了,還不回去,將軍就這么閑,連公務都不顧,他當真不會被上頭革職嗎? “這花好像懸崖邊才有的。” 小荷偷偷跟小菊咬著耳朵,“大郎君莫非進山了?” 胭脂離得近,回頭瞪了小荷一眼,別以為她聽不清。 這算什么,看謝留可憐,開始替他賣弄求情了? 可再瞅謝留,鞋靴上滿是污泥,身上衣袍也被刮爛了,脖頸處還落了一片細小的樹葉,不就是有可能如小荷說的那樣,為了討她歡心,傻子獨自跑到山里懸崖峭壁上摘花。 胭脂淡淡道:“花我收下了,你走吧。回你家去。” 驅趕的話,一下傷到了傻子的心。 神情瞬間呆愣,委屈,祈求,時不時地看向她的身后,通往陳家內宅的大門。 胭脂狠狠心道:“我不會讓你進去的,這不是你家,走吧。” 本來還精神奕奕的傻子,徹底懨懨地低下頭,緩慢地挪動腳步。 剛一背過身,身后就傳來大門緊閉的聲音。 門內,胭脂駐足不前。 婢女充滿同情地道:“方才的大郎君,好像一條可憐巴巴的狼犬啊……” 什么狼犬。 那是傻子,不知人心險惡的傻子。 不這么對他加以顏色,隔日他還會去做些更危險的事。 要是掉下懸崖,沒死整個人又恢復了,可別又將這種事怪在她身上。 果然,不出胭脂所料。 謝留雖然被她冷言冷語趕走了,但送花的舉動還一直在持續。 不過他學聰明了,怕在聽到胭脂說出令他傷心的話,傻子都是偷偷放下花就走,等門房發現,自然是轉交給胭脂。 這樣即便他受了傷,胭脂看不到,他也就不用挨罵了。 然而。 變故大概是發生在胭脂去杏林苑看戲的那日。 原本傻子十分有規律的送花的舉動,在這天陡然斷了。 胭脂以為是傻子堅持不住了,便沒有多想。 可是戲看到中途,無論如何,胭脂都沒辦法集中神思,總是會不經意地想到謝留,會不會是掉入懸崖了?謝府的人當真任由謝留這么亂來? “夫人要是擔心,不如讓奴婢到謝府問上一問。”小菊悄聲道:“奴婢使從前相熟的婢女問,不叫其他人知曉是夫人問的。” 就說小菊比小荷聰明。 胭脂假意咳嗽了兩聲,“……嗯。” 等到下戲,小菊終于趕了回來。 同時帶回了一個叫人瞠目結舌的消息,“夫人想得沒錯,大郎君是出事了。” “什么?” “夫人可還記得上回那位要與您說媒的婦人?大郎君不知何時知曉了這檔子事,在前日將那位夫人挑好的人選,一一找茬打了一頓。” 胭脂受驚地捂嘴,這莽夫…… “他打人,他一個將軍,還打人,官府豈不是知道了?” “不是的夫人。”小菊皺眉慎重地道:“挨打的,是大郎君。” “……” 謝留被打了?他會挨打? 胭脂想不通,武力那么高的謝留怎么可能毫無還手之力。 “會不會……以前的大郎君,沒有做大將軍時厲害,不會跟人動手。” 胭脂更加沉默了。 要傻子打人,首先得使他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