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48節
謝慍感到被冒犯的哼了一聲,朝著外頭的護衛喊道:“停下!怎么回事,原先不是走的這條路。” 然而外面的人如若未聞。 面對胭脂要笑不笑的眼神,謝慍惱怒的起身,差點沒因沒站穩而摔倒,他大聲道:“人呢,我讓你們停下耳朵聾了是不是!停下,還不快停下!” 胭脂本是想取笑謝慍在謝府護衛心底威信不夠,但經過他好幾次呵斥馬車停下,護衛都跟聽不見一樣時。 在感覺到有什么重物悶鈍的掉在地上后,二人這才意識到怪異的地方。 “外頭怎么了,我問你們……” 話未說完,車轱轆陡然不動,謝慍徹底摔趴下,馬車門倏地打開。 明亮的光線照耀著里面兩張驚疑不定的臉,胭脂清晰的看見原本其中一個神色卑微的護衛倏然變的兇神惡煞起來,冷笑的表情帶給胭脂一種不詳的預感。 “二位,得罪了。” 詩里說“晚來天欲雪”配上小火爐上溫的熱酒,用來度過漫漫雪夜最好不過。 但有闊別一年多未見的盛云錦在前,胭脂眼皮總是跳的慌。 “見到我,是不是很驚訝?以為我早就死了?”盛云錦晃蕩著杯中物,二人身前擺了一桌酒菜,如果不是一刻前胭脂剛被松開繩索,仿佛他找她來不過是為了敘舊。 可實際上從他開口說出這兩句話起,胭脂就知道對方來者不善了。 盛云錦:“說說吧。” 胭脂渾身酸痛,頂著再見盛云錦的壓力,在他幽幽目光之下輕聲問:“說什么?” 她確實以為盛云錦被謝留給弄死了,謝留都能對她下那么重的狠手,更何況是盛云錦呢。 “說說這一年多里,你是怎么過的。” 盛云錦:“再說說你我他之間舊賬怎么算……” 胭脂聽他溫聲溫氣的陳述,實則心頭已經開始忐忑起來。 舊情人再相見,都是物是人非的感覺,她對當初著迷過的盛云錦,而今再升不起一絲心動的錯覺。 仿佛出現在她眼前的,是個從未見過的過客。 胭脂思量著怎么同他開口,手不由自主的揉搓著衣袖,“我……過的也就那樣吧,倒是你呢?” 盛云錦見她居然反問自己,手中的酒杯瞬間捏緊,繼而放下。 “難為你還關懷我……當初我還真從鬼門關走了一趟。” “聽聞,你被他帶回去后,與他很是恩愛了一段時日。” 盛云錦笑看著胭脂,敘說著他得知的消息,“胭脂啊,不是我說你,我若是亡故的陳家人,知曉你與仇人好的如蜜一般,忘了他家是怎么連累陳家,想必九泉之下,你阿父阿母都不會瞑目吧?” 胭脂呼吸一窒,瞪著盛云錦漸漸紅了眼眶,“你說什么?你若對我有氣,沖我撒就是,你提我阿父阿母作甚?” 盛云錦就知,陳家乃是胭脂的逆鱗,他們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性,那便是以家族為重。 但他顯然不想輕易放過她,為的就是激怒胭脂。 只有她憤怒了,才會重新積蓄起對謝家的仇恨。 “我是好心提醒你。” 盛云錦擺出一副虛情假意之色,看似苦口婆心,實則回回戳著胭脂痛楚的勸道:“可別叫親者痛仇者快,你瞧瞧你如今過的什么樣子。” “聽說,你正妻之位沒坐多久就被謝家人給休了。是不是因為沒討著他歡心,還是你不夠溫柔解意使他喜新厭舊啊?” “你……”胭脂心口一堵。 盛云錦視若不見。 依舊喋喋不休,“我早說了,姓謝的沒有一個好人,都是道貌岸然之輩!當初我阿姐就是著了他們家道,壞了清譽……” “我真替你惋惜,胭脂。” “夠了。”面對盛云錦偽善的嘲弄,胭脂猛地抬頭,嬌艷的面龐冰冷如霜,冷冷瞪著他質問:“你把我綁來,難道就是為了奚落我的?我如今落得這個下場,你很拍手稱快?” 她與盛云錦當初是因謝留被迫分開。 之后他是死是活,胭脂的確沒有太關心過。 一是因為謝留那威脅警告過她,二是她被限制自由出不去,沒有手下人能為她辦事打聽。 三呢,那就是她自個兒的私心。 看到謝留活著,她暗自松了口氣,且心緒因為他的出現而動搖,興許是憐憫亦或是別的,她沒有太掙扎就從了他。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盛云錦輸了就是輸了,她都成了謝留手中魚rou,能怎么反抗? 最后,便是盛云錦與山長的女兒的事,是胭脂心里悄悄積攢的一根刺。 她就是小心眼,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不是那種自欺欺人的蠢貨,她怕死,更怕誰對不起她負她。 一點點痕跡就足夠叫她防備,好歹被謝慍罵過那么多聲“毒婦”,她未必沒有一點多疑的心思。 所以,間接默認般的,她在盛云錦跟謝留當中選擇了后者。 可現實也叫她輸的一敗涂地。 與臆想中重逢的甜蜜訴苦的畫面不同。 這對青梅竹馬顯得有些針鋒相對,亦或者二人都變了,氣氛頓時冷場下來,胭脂與盛云錦的面容神情都十分冷硬尷尬。 “好了。” 盛云錦很快收拾好不悅的情緒,跟要回到當初那樣,倏然展現出一副憐愛她的樣子,“是我說的過分了,可我不過是替你感到不值,憐惜你。好好好,我不提了,難得我們重聚,我給你斟杯酒吧。” “餓了吧?先用些吃食。” 胭脂疑惑他怎么突然態度大變,盯著他把酒杯遞過來的手,卻是不接,“你將我綁來,到底為了何事。與我一起的人……謝慍呢?你將他怎么了。” 胭脂自認她沒說什么奇怪的話,但不知為何盛云錦眼神就是不一樣了,有些刻意的高高在上的嘲弄味道。 好似在譏諷她的愚蠢,又或是得意自己抓到了什么把柄,增加了些許籌碼。 盛云錦不屑道:“那個滿嘴誑語的豎子?他同他兄一個德行,知道你我的干系后,對你多加辱罵,我讓人去教他些禮數去了。” 胭脂頓時心突突的厲害,“你……” 她想盛云錦口中的禮數定然非同尋常,按照他與謝家的仇怨,謝慍落到盛云錦手中會有什么好處? “他在哪?”胭脂起身。 盛云錦穩坐不動,瞧著閑情逸致,只當她想離開時,盛云錦才呵斥她坐下。 “你可不能害他……” 在胭脂說這句話時盛云錦的臉色十分憎恨詭譎。 “我不能害他?我不能報仇么?”他有些癲癡的喃喃重復。 當盛云錦的手輕微的撫摸著自身的膝蓋,胭脂俯視時眼皮抽動,在這一刻才察覺他衣裳下的異樣。 那本該被兩條腿撐起的地方,有一邊卻是空蕩蕩的。 謝慍的臉開始麻的沒什么知覺,他想在沒有阿翁兄長乃至那個毒婦護著他的時候,比他在外頭同人起了爭執挨打還要疼。 將他抓來的人始終不說謀求的是什么目的,主謀他不識的,只道是在外頭問了他幾句,他兄是誰,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可知道“盛云蘿”這人。 謝慍雖然沉穩不少,但在這種撲朔迷離的險境中還是燥了心神。 他茫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錯,惹了什么仇,寥寥幾句的回話就挨了一頓毒打。 更是從屋外的下人與主謀的談話中聽到有關安置胭脂的話語,他誤以為對方是謀財謀色,氣急之下破口大罵。 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的挨打教訓,謝慍一度以為自己會就此喪命,可有人趁歇息之際拍了拍他的臉,喂給他一口水喝,悄然道:“小郎挺住……” 哪有將人打個半死,再哄著說挺住的,不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罷了。 謝慍不受這等虛偽恩惠的施舍,剛要開口罵人,緊跟著哇一聲,嘔出一大口鮮血來。 他胸口前一股錐心之痛,咳的他在失去意識間抓緊對方的衣角,不忘追問:“我兄,我兄他……” 話未說完,人便昏死過去。 謝慍同胭脂被盛云錦的人抓來后,便各自被安置在不同的院落中被看守起來,彼此間不曾有機會見過面。 他們不知外界情況,就如被隔絕在這里一般。 胭脂相比較謝慍,運氣好上許多,她沒惹怒盛云錦之前,他待她都挺好,沒有動粗,免了一頓泄憤的挨打。 她以為盛云錦是來找她算情愛上的舊賬,然而出乎意料的盛云錦并沒有經常待在這個地方。 他好像有一場大事要忙,平日都輕易見不到人,神神秘秘,讓胭脂嗅到一種詭異的如同密謀的味道。 只要是旁人想算計什么事,胭脂總有預感成真,這是她自小就有的直覺。 一有機會見到盛云錦,胭脂便會向他打探謝家的消息,詢問他是不是想拿她跟謝慍對付謝留。 可惜盛云錦半個字都不肯透露,然而胭脂未曾錯過他面上偶然泄露的情緒,證實了她的猜想是對的。 但是利用謝慍威脅謝留,不是比她更起作用? 胭脂不見得自己在謝留那,有著與謝慍同樣重要的地位。 她想看看謝慍此時處境,奈何盛云錦根本不應許,得了他的吩咐,院子里的護衛都對她平時的呼聲恍若未聞。 這一下胭脂宛如困獸,日以繼夜的開始感到焦躁不安。 從謝伯卿跟她在一起出事起,胭脂對這種事便有了一種陰影,說心頭沒有一絲后悔歉疚那是假的。 這回因綁他們的人是盛云錦,胭脂就更不想見到謝慍有事了。 好歹他也是她看著長大的,雖說她跟謝留和離了,那也是長嫂如母,她多少有責任看顧。 萬一謝慍出了什么差錯……胭脂不敢想到時謝留會是什么樣子。 她沒忘記他在牢里發過的瘋,失去唯一的親人的話,他還會對她手下留情么? 胭脂從呆坐的屋中清醒,她走到房門口大聲呼喚,“來人,告訴你們郎君,我有事要見他。” 盛云錦實則就在這座私宅中,自從去年秋日夜里他被謝留安排的下屬帶走,隔了小數日,他便如爛泥一般被人丟棄在盛家府邸外。 京都的盛家是廬州那邊過來的分支,盛云錦是其中一支里的嫡郎君,他也是被寄予厚望的年輕一輩。 只是與他舅伯那邊的兄弟在一塊,他多少算個外人,再親也比不上親兒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