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42節
確實姿色過人,適合拿來招待貴客。 胭脂眨了眨眼,有些不確信自己聽到的是不是真的? 周郎主:“你好生考量一番吧,我知你是女君帶回來的教習,但規矩都教授得差不多,你總該為自己再謀條出路。周府養個閑人不打緊,可也不能白養。我還聽說,你跟府里簽的又不是死契,約定好的年限一到,拿了工錢就能拿走。你瞧,府上也不曾薄待你,但你要白混日子可以,總要將換個身契跟府里簽訂吧。” 死契就是賣身契,一輩子都得跟周府鎖上,徹徹底底成為他家下人。 胭脂的身份名義上來說還算個被聘用的長工罷了。 但她又不傻,好好的自由身做什么周府下人,用八輩子的時日周家都趕不上陳家的門楣,簡直是活占她便宜,看她孤身一人沒有去處和退路,就覺得好欺負。 不過,人在屋檐下,也有不得不低頭的時候。 胭脂打探著問:“郎主這意思,是想將我送人么?”她不是下人,不稱奴婢也成。 “恕我多問一句,什么貴客,須得我來招待,這城中難道找不出其他美人了?” 胭脂從來不會小覷看低自己的姿色,這是她自傲的本錢,她父母給她的,相當于陳家的臉面,她有什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不好看的。 周郎主沒錯過她驕矜的神色,還有些訝異高門出來的婢女是不是都這么眼高于頂。 可他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家中女君管教的嚴,他其實也有想要染指這個教習娘子的意思,只是傳出去有些不大好聽。 “你是自由身,又不是府里家生的,哪能隨意送人。” 周郎主自詡風雅之人,還要向那些有賢明的人士學習,當著一個年輕女子的面說這種如同龜公一樣的勾當,還有些面薄的咳了咳。 假裝不經意地道:“倒不是針對你,是與周家有生意來往的貴客,有那個方面的癖好……不喜青澀不懂風月的女子,若是沒了丈夫的……咳……” “當然于你來說不是沒好處,過了一夜,賞賜也會如流水般到你那。” “……” 胭脂還沒做過這種勾當,她剛想一口拒絕,但看到周郎主眼里的野心后,又換了種說法,“那勞郎主讓我再思量思量,我夫死剛一年,之前曾在他墓前發過誓,要為他守孝七年絕不讓旁的碰我身子,若有違背,就叫這早死鬼夜里也找我索命。” 周郎主眼皮一跳 胭脂一臉嬌笑,艷麗中透著煞氣,“郎主別怕,就算那死鬼真的夜里來索命,我也不會牽連到你的,只說是我自個兒的主意。” 周郎主:“……你。” 不是聽不出來這教習娘子話里的抗拒之意,周郎主臉色一變,緊跟著威脅式的瞪眼。 胭脂正想著怎么應對,就見對方忽然換了個態度,一下變得好說話起來,也不逼她了,“那成,你好生考量。” 胭脂先前婉拒,就是防備她立馬說不,拂了周郎主的面子,引得場面難堪。 她還在人家屋檐下,稍微找幾個仆從把她綁走脅迫一番,何愁她不會答應。 但還好,周郎主自稱是有良心有禮教的,沒真的突然撕破臉皮,還是虛偽的先禮后兵一番。 胭脂覺著周家興許是不好再多留了,她看得出來那位癖好特別的貴客對周郎主應當很重要,不然不會做這種老鴇子的缺德事。 該是收拾收拾包袱,向周家的女君請辭了。 胭脂挺直的脊背化作一道縮影,消失在書房門前,周郎主對著她離開的方向冷笑一聲,還是太嫩了些。 大寒夜當晚,想要離開周家的胭脂從迷.藥中被人拍醒。 她晌午回去屋子后沒多久,喝了一點下人送來的吃食就中招了,醒來兩眼一睜,才發覺叫她的人是周郎主的妾室。 “陳娘子就別強了,有享福的機會何必不知足呢,郎主這么做都是一片好心……” 鏡子中,胭脂被打扮得不同于往日。 說真的,恢復了陳定微的身份后,胭脂為了約束自己,不墮陳家的門風,穿著打扮都盡量往高雅之上靠攏。 但胭脂還是那個胭脂,被人換上一身海棠紅的裙裳后,就如回到從前那個嬌艷妖嬈,心思繁冗的女子一般。 她對鏡子中的人有一絲恍惚怔忪。 在決心告別過去那個胭脂后,她多久沒穿過這樣嫵媚而嬌嫩的顏色了。 胭脂嘲弄道:“沒想到周郎主也會趁人之危,女君知道嗎?” 妾室是來奉命行事,在她們來看這是個固寵的好機會,能攀附權貴,搞不懂陳娘子怎么這么抗拒,明明她也不過是個高門出身的婢女不是嗎。 怎么弄得一副清高的不得了的樣子! “陳娘子還想什么呢,招待好了貴客,你我都有賞,周家也跟著添光,女君高興還來不及呢。” 胭脂無話可說,妾室的道理沒什么不對,不管周家的女君是不是個好人,她跟周郎主是夫妻,肯定會站在周家角度著想。 而她不過是女教習罷了。 胭脂嗤哼一聲,“當我什么人都行?” 不是她假清高,像玩弄把戲,搗鼓見不得人的心思,她還不是信手拈來。 但現在披著陳定微的皮的胭脂,很久沒使過心眼了。 她內心想著洗心革面,做個好人來著。 換以前,要玩弄個把男子,對她來說還不容易?只不過是她眼光可高得很。 長得丑的不行,身份不高的也不行。 沒想到今日著了周郎主的道,胭脂暗自氣地捶腿,看來是她做個大度的閑人太久了,讓人以為她好欺負。 “給我拿個面紗來。”胭脂吩咐。 妾室奇怪地打量她,方才還不肯屈服的模樣,現在怎么就接受了? 妾室問:“陳娘子要面紗做什么。” 胭脂白眼一翻,沒好氣地道:“不是要勾引你們郎主的貴客?當我這張臉白白給人看呢,還不快拿來。” 胭脂被下了藥,才迫不得已留在周家,此時心緒不佳,索性懶得遮掩她的本性,以前那種頤指氣使的姿態便自然地回來了。 妾室被她使喚的一愣一愣的,有氣竟也不好發,只當胭脂是為了完成周郎主的任務,才想著調子偽裝的神神秘秘的。 寒夜前院果然如之前的小丫頭們所說,載歌載舞,只不過不是單純為了過節,而是為了迎接貴客。 胭脂覺得奇怪,她在府里不說消息靈通,該知道的也是清楚的。 怎么周家有客人上門,居然沒有提前傳出風聲來? 她教習周家千金們的時候,她們都不見議論…… 回廊涌進寒意刺骨的穿堂風,胭脂與妾室們路過此處,隨手掐了把庭院里伸展到走廊的枝丫。 盯著她防備胭脂逃走的下人見她沒有其他突兀的舉動,倒也沒說什么,只叫她們動作快些,別讓貴客們等急了。 喲呵。 胭脂輕哼,看來來的還不止一位呢。 當她踏入前院的宴客廳時,屋內的舞樂正巧退下。 那該死的周郎主正招待今日的賓客,胭脂同其他人垂眉低眼地上前。 “來了。” 周郎主目光逡巡一圈,最終落在一排中身姿最曼妙的人身上,當看到胭脂臉上的面紗后,周郎主皺著的眉倏地展開,露出欣慰的笑。 這個陳娘子,果然有些討人歡心的小手段。 其他人都沒蒙面,就她罩了層面紗,演繹了什么叫燈下看美人,美人似天仙。 他感覺今日應當十拿九穩了,只要胭脂能討好他們當中最有份量那一位…… 周郎主當即迫不及待地要讓胭脂見客:“陳娘子,你過來,替我陪謝將軍飲一杯。” 胭脂勾唇,正要過去。 剛踏出一步,有些難以置信的抬起眼眸,什么將軍? 就在那一瞬間,她看到一張化成灰都能認出來的冷漠俊臉。 久違的故人正在默默飲酒,姿態冷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那種疏離莫測,根本不屑于理會一個小小豪族之家安排上來陪酒侍候的女子,連多看一眼都沒有,也就不曾留意到她的吃驚動作和異常。 剎那認出座上賓的人是謝留的胭脂,腳步如灌了泥水一般,寸步難移。 她死死咬著唇,以免發出詫異的驚呼。 他怎么會在這里?! 難道謝留就是周郎主口中所說,對已婚婦人和寡婦有特殊癖好的那個“貴客”? 若真是……他什么時候嗜好變得這么下作無恥。 一時間,胭脂行舉和想法搖擺不定,她應該想辦法走人,不然遲早會被謝留發現她是誰。 可是周郎主的聲音陰魂不散,甚至用上命令的語氣,“怎么鬧上脾氣了,還不快過來!” 嘖。 這一動靜,倒讓一旁對他們視若無睹的謝將軍投來淡漠的一眼。 胭脂頃刻,掩人耳目似的,更加垂低她的脖頸。 就是那一低頭的姿態,露出窩藏了一個清寒冬季的細白膚色。 謝留隨意的一瞥沒想到會瞥見這樣的春.光,微微充盈到透著淡粉的耳根,以及那一片細膩的肌膚,就這樣猝不及防撞入他的視野。 一年里,京都局勢大變。 謝留的封賞板上釘釘,他的將軍軍銜名至所歸,正式進入朝堂,兵權在握,成了圣人身邊青睞的紅人,自此有了堅實與其他勢力叫板的根基。 京中暫時有事,不方便他停留,正好圣人有任務交代他辦,謝留這才領命帶著隨行的官員和下屬來到漯河道附近的城郡。 而周家與其中一位同僚有著親緣關系,謝留作為領頭人必不可少地受邀到周府做客。 像這種宴請,他大大少少參加過許多,宴席上更缺不了阿諛諂媚的奉承討好。 見主人家安排了姬妾出來侍奉賓客左右,謝留對此種情況更是見怪不怪,往常他都是獨飲,對周圍人事漠不關心。 唯獨今夜,莫名被方才那片瑩白如玉的脖頸上的皮膚吸引了注意力。 無他,概因那張雪白的皮rou上,自耳根和下頷的地方,再到肩頸那一片有三兩顆小痣頗為眼熟。 等他在專注地去打量時,那道身影十分避諱他似的,整個人都要背對著他。 其結果自然是沒過多久,就被這家的主人家訓斥命令不許遮掩,讓那個女子上前。 主人家誤以為他對那女子有興趣,十分慇勤地跟他當面道:“將軍瞧上了?將軍好眼光,這女子便是我專門安排用來孝敬將軍的。她可是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