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40節(jié)
胭脂定睛一瞧,驚喜道:“小菊?小荷?” “夫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誤以為是錯覺。 可今日一切都顯得十分怪異,婢女竟然進(jìn)了大牢,還說要幫她梳洗更衣。 胭脂眼皮跳得厲害,她遲疑地問:“為什么?” 小荷:“奴婢不知,全是郎君的吩咐,奴婢們不過是照做。” 夫人如今的模樣,當(dāng)真和前一段日子大不一樣,不過維持之前的干凈體面,現(xiàn)下的狼狽就已經(jīng)叫人分不清哪個是以前的她了。 胭脂怔怔道:“他來了?” 謝留終于肯見她了,胭脂惴惴不安地問:“是,是查明真相了嗎,找到真兇了?” 她不敢懷有太美好的期待,可抑制不住地這么去想。 要不是,怎會派人來幫她整理儀容。 難道是,想她死得體面些? 胭脂被一晃而過的想法嚇了一跳,可問小菊小荷,她們什么都不知情。 這種疑惑,一直持續(xù)到她走出牢獄,重見天日。 外邊來接她的只停了一輛馬車。 對于她的出走,官府里的衙役居然不出聲阻攔,仿若沒見過一般。 謝留也沒來。 謝伯卿一安葬,謝府的白幡燈籠便被通通撤下,胭脂站在門口看著她住了好幾年的家門,竟然是不敢進(jìn)去的樣子。 可是,站在庭院里的人,仿佛也沒有讓她過去的意思。 眼看著府里的下人搬著梯子進(jìn)進(jìn)出出,廊檐下有的還擺滿了貼著紅綢的箱子,似乎有什么胭脂不知道的事情在悄然發(fā)生。 在她背后有幾匹快馬騎過來,馬上人下來,幾個結(jié)伴的男子提著禮物從她身旁路過。 其中一人回頭,胭脂眼皮一跳,是曾經(jīng)見過的宋霄煉。 他倏地不懷好意地后退兩步,朝她走來,“你被放出來了?” 胭脂甕聲。 宋霄煉竟是一點(diǎn)也不意外,嗤笑了一聲,“算你好運(yùn)。” 胭脂迷茫地瞪著他,身上的不安加重了,“這是何意?” 宋霄煉一身痞氣,輕蔑地睨著她說:“你該好聲感謝他的,要不是謝留,你洗脫不了殺害謝老的嫌疑。” 胭脂那天就說過不是她殺的,不曾想謝留竟然聽進(jìn)了心里去。 她當(dāng)然也知道,她能平安出來定然跟謝留有關(guān),可是被宋霄煉用這種恩賞般的語氣,一臉諷刺的說出來,還是讓她生出一股郁氣。 她朝謝留的方向看去,那頭冷漠地望著他們的高大身影終于有了動靜。 見到她,謝留面上沒有一絲驚喜。 胭脂經(jīng)歷大起大落,瞬間有一堆話想問想說,可對上謝留的目光后,她又不知從何說起,“你,我……” 她支吾著的時候,謝留便流露出幾許不耐。 胭脂以為他是要讓她進(jìn)屋,但話音傳來,謝留道:“就站在門外,別進(jìn)來,有東西要給你。” 什,什么意思……因為謝伯卿的事,所以對她心生埋怨,所以連內(nèi)里都不讓她踏入一步了? 不想謝留從袖子里拿出一樣?xùn)|西,仿佛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 在旁觀者都在的情況下,胭脂看他撣開一本婚書,另外一本還在他身后捧著的下人手上。 謝留當(dāng)面對她宣告:“我要娶新婦了。” 隨著他的話,神情大震的胭脂腿腳一軟,恍惚得差點(diǎn)站不住跟腳,“什么娶婦,你的婦人不是我嗎?” 謝留將婚書遞過來,冷酷的俊臉沒有一絲溫暖地對著她,薄唇殘忍道:“你簽了字,拿上這本休書,就不再是我謝留的妻,與我再無瓜葛。” 胭脂不可置信地?fù)u頭。 她過來的路上想了許多,想再見謝留,他會對自己說什么,但無論如何,都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 “不,我不要。” 胭脂莫名地就想拒絕,她伸手打開眼前的東西,可是謝留的手固執(zhí)而可惡地一定要將休書遞到她面前,不許她逃避地道:“你沒的選擇。” “為什么?” “你還有臉問為什么?” 打斷他們的不是謝留,而是不知偷聽了多久的謝慍,“你哪怕不是殺了我阿翁的兇手,卻也是幫兇!阿兄不與你計較,你怎么還有臉留在這個家中,自然是要休了你了。你這個毒婦,如何配得上他?!” 謝慍的發(fā)怒被人攔住。 胭脂終于明白了她的提心吊膽、惴惴不安是從哪里來的。 原來是在這里等著她,要與她算賬。 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謝伯卿剛安葬不久,謝府就迎來好些提著禮物登門的熟客。 胭脂恍惚間,更瞟到了宋霄煉手里提的東西,上面的大紅喜字瞬間如針扎一般,讓她感到刺目。 她看向寡情冷淡的謝留,“是,是誰?” “你見過的。” 謝留:“她比你溫柔,比你善良,更比你出身高貴——” 不容他說出那個名字,胭脂已經(jīng)大概能猜想到了。 “住口,別說了。” 謝留恍若未聞,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定要讓她清楚地聽見才行,“她是圣人親賜的一門貴女,是你比不了的好女子……” 胭脂頓時有種頭暈?zāi)垦5谋恐兀胨袢談偝霆z,還想祭拜一下謝伯卿,再與謝留他們說道那天發(fā)生的事,可是這里所有人都不給她機(jī)會。 她呼吸沉重,面色發(fā)白地問:“一定,一定要這樣嗎謝靈官?你怎么會娶別人,你說過要與我好好過日子,你心里有我的呀。” 胭脂試圖回想謝留當(dāng)初對她的承諾,希望他也能記起來。 可是下一刻,她呼吸都停了。 “怎么。” 謝留:“我裝得很像嗎。” “你……” 那張冷峻的臉上,透露出一種得逞的戲謔和近乎無情的荒唐冷笑,“不那樣哄你許諾你諸多好處,以你愛慕虛榮的心性會信?不錯,都是騙你的。” “我怎會再真心喜歡上你這個蛇蝎心腸的女子,我在戰(zhàn)場的每一日,都是為了回來報仇才咬牙扛下每一場廝殺。” “真心?你也值得被真心相待嗎?” 無法再形容胭脂當(dāng)時的神色。 她只覺得此刻天旋地轉(zhuǎn),難受的滋味不比在牢獄里被謝留占有后拋棄要少。 她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么,需要接受他這樣的羞辱? 好多人在這,好多雙眼睛都看到她是如何在謝留跟前被奚落的,可是沒一個人同情她,各個都冷眼旁觀,流露出惡人被懲治后痛快的面色。 “謝靈官如今不比從前了,他可不用再屈尊降貴你一個婦人。你知道他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嗎?” 議論聲紛紛響起。 “……大軍歸朝那日,被爭相迎頌的當(dāng)朝新貴,你以為是誰?” “是謝留,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十步殺人……意氣素霓生’傳的就是他的美名。只有你這個蠢婦才會貶低輕視自己的夫君,以為他不過爾爾!” “以前他是你嫌棄的傻子,如今可不是了,如今他已是圣人親封的武神,你看到的那些箱子就是圣上派人送來的封賞。” “圣人得知他家門不幸,娶了你這個毒婦,便為他賜下一門新的婚事,很快謝留就會與其他貴女定親,府里已經(jīng)沒了你的位置。” “你識相些,別惹人嫌,簽了休書就走,可落個讓人攆走的下場!” 那些聲音不知從哪兒來的,嗡嗡嗡的,四面八方都是,吵得胭脂心率失衡,只能捂著心口發(fā)出急促的喘息。 她仔細(xì)理著他們說的話,才發(fā)現(xiàn)原來謝留這么厲害。 喔,原來他說的都是真的。 他不是真的想跟她和好,原來是為了騙得她一顆真心,再像今日這樣將她當(dāng)眾羞辱拋棄。 原來,原來他這么忍辱負(fù)重。 “……那你,裝的可真像啊。” 好半晌,待那些聲音如潮水退去,胭脂扶著門框,站穩(wěn)身子重新面對謝留。 下一句話,更讓他神情陰冷個徹底,“還好,還好我沒有真的信你,更沒沒將真心真正賠付在你那。” 此話一出,周圍人包括謝留,臉色均變。 面對那么多疾惡如仇的看著她的眼神,胭脂如愿以償?shù)芈冻錾咝哪c的笑顏,她咯咯咯地捂面,笑聲尖銳凄涼。 她指著謝留道:“早知你跟那個女子情投意合,我還攔你們做什么?貴女?我也是個貴女啊!” 看客嗤道:“這瘋女子,還在胡說什么。” 胭脂順著聲音瞪過去,她目光跟淬了毒的針尖一樣。 眾人看著這副模樣的她,竟然沒有人出聲再訓(xùn)斥了。 胭脂狠狠盯回謝留:“你信不信?謝靈官你信不信我也是個貴女?我有個比你差不了的好出身,好家世,你有過的我全都有,一樣不比你少你信不信!” 只要謝留說信,胭脂便想著告訴他那日在武陵巷發(fā)生的一切。 事無鉅細(xì),她同謝伯卿的談話每一句都會告訴給謝留聽。 謝留不屑:“還在做夢?” 胭脂一腔訴說全部真相的熱血瞬間涼透,如冰封一般墜入河底。 “讓你說時,你不說,以為什么事都會由著你?你想說的我已不想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