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奴 第18節
下人不知盛云錦身份,見他衣著不菲,氣勢華貴,不容得罪,于是就把他請進來坐了。 他正打量他所在的謝府,臉上有種詭譎的情緒,在胭脂出現后才瞬間斂去。 “云錦……” 胭脂叫他一聲,做賊心虛地回頭張望兩眼,喘著嬌氣,意外又緊張地問:“你怎么突然來了?” 盛云錦充滿柔情地凝望著她,斯文地道:“你忘了,是你給我寫了封書信。怪我那日課業太忙,下人辦事不穩妥,竟然遺漏了你送的東西,好在我今日發現得及時,馬上就趕過來了。” 沒錯,她是去書院給他送過東西,可來見她的不是盛云錦,是孫長風。 胭脂那天有著說不出的失落,又在想是不是他故意不見她的。 現在一聽盛云錦細細的解釋,還有他表露歉意愧疚的眼神,胭脂便信了。 然而她心里還覺著不舒服,仿佛積壓了多日的委屈,在見到盛云錦的這一刻有了訴說的地方,“你怎么不早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她差點就被謝留弄死了,那他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美人落淚,就如遭受風吹雨打的欺凌,叫人倍感心疼憐惜。 盛云錦上前想要擁住她,“怪我,胭脂……” 面前的女子卻不斷往后退,甚至伸手擋住他的接近,“別過來。” 在盛云錦疑惑之際,胭脂心有余悸地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忌憚地望了望周圍方向,“你來都來了,信也看了,怎么忘了我信上說的話?” 屋外靜悄悄的一片。 胭脂目光又驚又懼,秀眉高蹙地提醒道:“我夫君回來了。” 盛云錦微笑的臉面笑意逐漸收攏。 “謝留,他還活著。他就在這個府里!” 準確地說,盛家的前身是商戶人家,盛云錦的家里十分富足,他十六七歲的時候,正是遇見胭脂同謝留的那一年,才從老家廬州來到京都書院讀書。 他原本也不是一直待在廬州,是幼年才離開的京都。 長大些后又回來了,他跟胭脂,比胭脂跟謝留認識的還要早。 他們才是名正言順的,竹郎騎馬來,繞床弄青梅。 多年后的重逢,自然是一眼驚鴻。 驚鴻的是盛云錦,與衣著華貴的他相比,粗布麻衣再清雋天成,再相貌出眾的謝留都在胭脂眼里化作了乞丐。 富貴人家公子,豈是落魄世家子弟,渾渾噩噩度日的傻子能比擬的。 謝留也記得很清楚。 他印象中有一個年輕男子,與他年紀相仿,打從他出現以后,平日會找著機會與他一起廝混的胭脂就不再對他熱情似火了。 私下里,她開始嘴里念念另外個人的名字。 她稱贊對方氣質書生,學問淵博,對他仰慕非常。 還讓他多向對方學學,別整日跟他領回家的野狗混在一起學狗叫。 這個人,他本來都快要忘了的,是胭脂那日偷摸傳訊,被親兵發現蹤跡稟報給他,謝留才漸漸回想起來。 現在看來,他們之前的私情,大概就是送他從軍那年開始的。 又或者說,胭脂就是為了這個盛云錦,才特意把他帶到征兵處,哄他簽字畫押的。 第17章 “他回來了,我們之間的事該怎么辦?” 既然盛云錦來找她了,胭脂就跟多個靠山般,心神穩了穩,最主要的是詢問對方的意見。 他們私下里彼此是情人關系,更是約定好等盛云錦考取功名,謝留要是戰死她作了寡,就能正正當當來娶她。 可現在事情變得和他們預期的完全不一樣,他們總要商量一下。 但盛云錦關注點卻是在別處,他很難以尋味地感嘆道:“他怎么會沒死?不應該啊……” 胭脂當他是奇怪謝留的好運氣,“誰知道呢。我那日找你就是找你想想法子,他沒死就沒死吧,你倒是說說我怎么辦呀。” 她帕子掉在地上,被盛云錦撿起來還給她。 可是已經臟了哪還能用,胭脂眼眶紅紅的委屈地盯著盛云錦,他掏出自己懷里的給她,“別哭了,他敢那樣對你,我饒不了他。” 胭脂借用他的帕子抹了兩下眼淚,聞到一股淡淡的蘭香,她茫然地垂眸打量,翻到了帕子另一面的繡花。 這不是她給盛云錦做的,盛云錦喜歡綠竹,胭脂送他手帕、香囊、荷包的話,都會為他繡上風雅之物。 可是這塊,這塊她從未見過呀。 她怔怔地盯著手里材質也不同,更加輕柔些的絹絲,盛云錦負著雙手正在想著解決辦法,未曾注意到胭脂的異常。 他對謝留的印象始終停留在五年前。 那是個會讓人眼前一亮,又會令他一眼見到會心生警惕和忌憚的年輕兒郎。 謝留沉默著不說話也不笑的時候,還是很能唬人的。 就連盛云錦第一面也不知道他就是個傻子,他自己已經是人中龍鳳,平時哪怕不刻意擺架子,也自帶一種自視甚高的習性。 謝留的出現自然讓他有了危機感,而當得知他的身份和他的癡傻后,盛云錦更是松了口氣。 平心而論,天之驕子做慣了,就更不愿再有第二個人出現打敗他的風頭。 幸好,他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 “胭脂,我想了想,你我之間的事,還是急不得。” 胭脂被盛云錦的話吸引,微微一驚,抬頭緊張地問:“這是何意?你不想娶我了?!” 盛云錦安撫她,“你瞧,這是說的什么話。我收到你的信,是來看你有沒有事。” “其次,我可沒忘了我們當初的約定。” 胭脂聽他說得信誓旦旦,本應該輕易就相信的,卻在攥緊手里的帕子時猶豫了下,“然后呢,有謝留在,你還怎么娶我?” “對,就是因為他在,所以我們更不能輕舉妄動。如今對他未知全貌,我就是想把你從謝家帶走也沒有機會,你且等我。” 盛云錦一手壓著她的肩膀,一邊算計道:“等我摸清他現在的底細,看有沒有什么兩全其美的法子,等找到了再帶你走。” 他現在功名利祿還遠遠達不到能輕易只手遮天的地步,最穩當的就是按照他說的這樣來。 可胭脂一口否決,“不行。太遲了,謝伯卿可是計劃著,在中秋之后讓我與謝留拜堂成親,謝留也想早日讓我為他家延綿子嗣,到那時你我還有可能嗎?” 她美目泛著春水,赤.裸.裸地與盛云錦對視,在用一種委婉的方式逼迫他盡快下決心。 畢竟他們之間的私情,那可遠不到她跟謝留以前的程度。 謝留去了戰場,胭脂同盛云錦根本沒發展得那么快,她有自己的算盤。 盛云錦什么身份地位?豈是她能比的,他這樣的人中龍鳳身邊肯定不乏獻慇勤的女子。 而她唯一比旁人要有勝算的,除了美貌,就是和他幼年相處過的情誼。 胭脂怎么可能讓他輕易占去便宜,自然是賣力勾引,又故意釣著他讓他吃不著。 她也不是真的就把自個兒的前途都放在盛云錦身上,說什么等他考取功名再來娶她,考取功名要多久? 中途會不會生變都不好說,她才不是那等輕易相信旁人的傻姑娘。 就從上回她有緊急重要的事去書院找他,盛云錦不出來見她,卻打發別人來,這在胭脂心里就已經落下別扭。 現在她手握一條盛云錦給她,恰似是旁人送他的帕子,就更加覺得膈應了。 可是目前來說,兩人是一條船上的,沒有可能拆伙。 他貪她美色,興許對她也有幾分真心,而她也需要他過上更好的日子。 只是……如今謝家變化這么大,她有人伺候吃穿,如果沒有謝留對她飽含惡意的姿態,算得上挺好過的。 不過是不長久罷了…… 誰知道謝留什么時候會對她翻起舊賬,頭上總懸著把刀,不知何時掉落,胭脂也快壓抑憋屈死了。 “你得盡快,在我們成親之前帶我走。” 她狠下心,一把推開他,“如若不然,我們就再沒有以后了。” 盛云錦吃驚的后退一步,詫異的看著她,原本散漫的神情變得十分嚴肅,“不行!你忘了當年我同你說過什么,你是怎么到的謝家你忘了?” 胭脂泫然若泣地捂著嘴抬頭,“你怎么還拿這件事來說?你還是快想法子吧。是娶我,還是真的讓我跟他拜堂!” “我……” “咦,阿兄,來客人了?” 謝慍同謝留的身影出現在屋外的當口,讓對話中的兩人驀然心驚。 胭脂更是在看到那道熟悉的人影后,嘴皮發白,慌亂到嘴角抽搐,有一瞬間都不敢抬頭去看謝留的臉色。 不知道他們兄弟二人來了多久,又聽到些什么。 好在盛云錦比她鎮定得多,頃刻間就換了一副姿態,“這位……就是謝千戶吧?” 他十分自然地松開胭脂的肩膀,上前同謝留認識。 “謝千戶,久仰大名。” 盛云錦怡然自得,舉止氣派地行了個書生禮節,不想一道意味深長的聲音回敬他的是,“什么大名,我怎不知?倒是說來聽聽。” 謝慍跟著幫腔,“對啊,你是誰啊,怎的隨隨便便到人家里來。” 盛云錦:“……” 謝留視線掠過他,直直與躲在盛云錦身后的胭脂對上,她一臉驚恐相,在被發現以后沖他露出了不自然的微笑。 她在盛云錦感到沒有顏面時,迫于謝留目光的壓力走出來,“夫君,你來了,還未同你介紹,這是與我從小相識的義兄。他姓盛,名云錦,我們都曾見過的。你,你還記得他嗎?” 自從知道謝留恢復記憶,胭脂總覺得以前許多事他也是知道的。 她那時年少,見到盛云錦如見天人,為了能和他見面,經常會帶著謝留一塊去。 然后拿著省下來的私房錢給謝留,支使他去買東西,接著趁機跟盛云錦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