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140節
帳簾掀起,二人一見戰蘭澤走了進來,立時起身:“見過肅王殿下。” “嗯。” 戰蘭澤的目光落在周喬身上。 宋蕭二人相視一眼,莫名默契地一齊放下筷子,周喬不解地抬頭:“你們不吃了?” “啊,那個,”蕭逸立刻說,“將軍不愛吃餅,屬下這就叫庖廚多添幾碗白米飯來!” 周喬擺擺手:“不必,端都端來了,就吃這個。” 說著她還招呼戰蘭澤:“王爺也沒吃呢,正好一起。” “哦不了不了!”蕭逸神色嚴肅,“我與宋兄還有些事沒商議呢,待商議妥了就來稟報將軍!” 說罷也不等周喬答應,兩人就立刻出了帳子。 周喬也沒多問,將一旁干凈的碗筷拿過來,瞧著是在給他擺碗筷。 見她皺著眉頭咬著餅,戰蘭澤走過去坐下,倒了一盞涼茶放到她面前,“既不愛吃,又何必勉強。” “這餅平日里覺得好吃,換個地方就變得不好吃了。”周喬吃完了第一個,又拿起一個。直至她吃完三個,要伸手拿第四個的時候,戰蘭澤握住了她的手腕。 “周喬。”他說,“不會有事。” 大抵不會有人比他更懂她的反應,越是閉口不提的事,就越是她在意的事,越是閉口不提的人,就越是她在意的人。 曾經以為周慕白死了,她便是這樣。如今親眼看著周璃入了敵營,她回來就絕口不提此事。但戰蘭澤感覺得到,她快要坐不住了。 所謂關心則亂,正是如此了。他不禁又想,若換成是他,周喬也會這般擔心緊張嗎? 然此時,不是問這些的時候。 他繼續道:“她們母女的性命何其重要,阿圖魯心里清楚。冥云騎衛對阿穹和赫吉的忠心,遠比我們想的要重。憑他們的實力,無論被哪國招安為軍,都比留在胡族要好,可他們卻始終對胡族不離不棄,是愚忠,卻也是利刃。唯有阿圖魯善待周姑娘,冥云騎衛才會配合他與北晉的聯盟,否則,第一個朝他揮刀的不是北晉,而是冥云騎衛。” 況且,此時該擔心的,其實另有其人。但見她思緒紛雜,戰蘭澤并未多言。 大殿之上,周璃看見穿著奴仆衣裳的婦人抱著的昭兒,一顆不穩的心終于落地。孩子熟睡著,面色紅潤,臉蛋還是嘟嘟的。 她伸手想抱抱,卻被阿圖魯制止,“行了,抱下去吧。該說正事了。” 見那婦人動作小心,周璃目光滿是感激。待門關上,周璃深吸口氣,神色恢復如常。 第152章 猜測 不知不覺已入了夜。酒碗啪地放在桌上,周璃身子顫了下,但面上依舊平靜。阿圖魯哼了一聲,“倒沒想到你夫家娘家都在北晉,如今卻字字句句都為著南楚。”“我與大王說的話,實則是為了不生戰事天下太平,無論是對南楚、北晉還是胡族,都是有益的。并非有所偏袒。”“你所說的,當真是南楚朝廷的意思?別以為外頭不知道,南楚那個小皇帝就是個傀儡,他說了不算!”“南楚與胡族互通馬市,流通錢糧,皆為肅王殿下的意思。至于打通邊關要塞拓寬商路,所費銀錢也皆有南楚朝廷負擔。胡族與南楚通商,只需繳足通商賦稅便是。南楚地界之大,子民之多,想來無需多說。胡族的馬匹、藥材若能在南楚流通賺得銀錢,即便天災降臨顆粒無收,也是可以買賣糧食,不至時不時地鬧饑荒了。”見阿圖魯若有所思,周璃想起了戰蘭澤的那句“恩威并施”。阿圖魯此人性子粗莽,很多事中的厲害關系,須說得越明白越好。于是她繼續道:“在南楚時,也曾聽說胡族近日與北晉來往多了些,但瞧著似乎也不是要互通商路。對于馬匹和藥材,北晉其實是不缺的。自新帝繼位以來,北晉兵力大漲,很多東西若是想要,也不必繞彎子,畢竟些許小國便是傾了舉國之力,也不是北晉的對手。”聞言,阿圖魯瞇了瞇眼,“你倒是也不必挑撥。我們胡族同北晉打了多年的交道,自是將北晉根底摸得透徹。” 不知不覺已入了夜。 酒碗啪地放在桌上,周璃身子顫了下,但面上依舊平靜。 阿圖魯哼了一聲,“倒沒想到你夫家娘家都在北晉,如今卻字字句句都為著南楚。” “我與大王說的話,實則是為了不生戰事天下太平,無論是對南楚、北晉還是胡族,都是有益的。并非有所偏袒。” “你所說的,當真是南楚朝廷的意思?別以為外頭不知道,南楚那個小皇帝就是個傀儡,他說了不算!” “南楚與胡族互通馬市,流通錢糧,皆為肅王殿下的意思。至于打通邊關要塞拓寬商路,所費銀錢也皆有南楚朝廷負擔。胡族與南楚通商,只需繳足通商賦稅便是。南楚地界之大,子民之多,想來無需多說。胡族的馬匹、藥材若能在南楚流通賺得銀錢,即便天災降臨顆粒無收,也是可以買賣糧食,不至時不時地鬧饑荒了。” 見阿圖魯若有所思,周璃想起了戰蘭澤的那句“恩威并施”。阿圖魯此人性子粗莽,很多事中的厲害關系,須說得越明白越好。 于是她繼續道:“在南楚時,也曾聽說胡族近日與北晉來往多了些,但瞧著似乎也不是要互通商路。對于馬匹和藥材,北晉其實是不缺的。自新帝繼位以來,北晉兵力大漲,很多東西若是想要,也不必繞彎子,畢竟些許小國便是傾了舉國之力,也不是北晉的對手。” 聞言,阿圖魯瞇了瞇眼,“你倒是也不必挑撥。我們胡族同北晉打了多年的交道,自是將北晉根底摸得透徹。” 周璃一笑,“是啊,北晉不也正是如此嗎。胡族昔日是何光景,如今又是何光景,北晉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什么意思?” “雖不知如今胡族與北晉是如何親近起來的,但若北晉知道我,云麾將軍的夫人是赫吉公主的女兒,也是胡族王位名正言順的繼承之人,北晉朝廷會怎么做?是會繼續任由一個不受管制的人繼續坐在王位上威脅著北晉的邊關,還是……會另做安排呢?” “我若想爭,則外有北晉相助,內有冥云騎衛和舊部相幫。倒是大王,覺得自己勝算幾何?”周璃語氣溫柔,卻字字威脅。 阿圖魯哈了一聲,怒而起身:“你信不信我現在就一刀砍了你?!” 周璃端坐于一旁,聽了這話,也起了身,甚至一步步走到了高大粗壯的男人面前,微微仰頭,直視著他。 “殺了我,你打算如何跟外面的冥云騎衛交代?眼下我若是劃傷自己栽贓于你,他們也只會信我,而不會善罷甘休對吧,大王?” 阿圖魯的眸子倏地睜大。 原本避開眾人與周璃單獨說話,是想聽聽南楚是何條件再做打算,卻沒想一時疏忽,此舉竟走成了僵局。周璃若好好地出去,當然什么事也沒有。若是傷了半分,誰都會把帳算在他的頭上。 眼見著阿圖魯臉色難看至極,二人的談話也僵在此處,周璃又轉身,回到方才的地方,再度落座。 “大王不能與冥云騎衛撕破臉。若是如此,豈非就讓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敵的險境。南楚與北晉或許終有一戰,但夾在中間的胡族子民卻是無辜的。若真打起來,胡族既打不過北晉,亦贏不過南楚,既如此,又何必趟這趟渾水。” 周璃溫聲細語,“與其跟著并不真的需要胡族的北晉,不妨答應南楚的條件,待通商之后,手上有了銀錢,有了實打實的軍械,屆時想挪去什么地方都是大王說了算。無需再夾在南北中間過得擔驚受怕忍氣吞聲。” 阿圖魯沒說話,卻又坐了回去。 周璃感覺出其絲絲動搖之意。 “只要胡族不摻和,南北想要生戰事,也不得不有所顧忌。畢竟大王手中的冥云騎衛實力不可小覷。大王大可趁此時與南楚通商,賺得銀錢遷都離開,總比將胡族兒郎們都折在戰場上要強。” “至于其他,大王就更不必擔心了。”周璃說,“我已有了丈夫和女兒,此生能與他們相伴安穩度日,已是求之不得。所以我的身世除卻幾位親近之人知道,并未告知過任何人。冥云騎衛也還是跟在大王身邊最有用處,而王位……” 阿圖魯看過來。 周璃輕聲,“大王恕罪。王位在我眼里,遠遠沒有我的夫君和女兒重要。這么說,大王可明白?” 阿圖魯的神色不似剛才那般冷硬狂悖,似是聽進了她的話,卻又一時拿不定主意。 周璃便安靜地等著。 此時,外面傳來聲音:“大王,有要事稟報!” 周璃朝著大門處看去。 “你說的那些我聽明白了!本王還要想想再做答復,想清楚了再找你。你且去跟你女兒待著罷,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隨意走動!” 提及昭兒,周璃眸中終于再次有了波動。她當即起身,朝外走去。 剛打開門,就看見守在外面的冥云騎衛,還有要通報要事之人,那人也穿著胡族盔甲。 周璃方走出來,那人就捧著東西匆匆走了進去。她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似乎是信。 門關上,她回過頭來,對眼前人有禮問道:“閣下叫什么名字?” 那人沒想到周璃會這么問,他會的漢話不多,調子也不甚規矩。他腰間別著一柄彎山刀,還泛著銀光,聽了這話卻不知所措地撓撓頭,“我叫匕羅,我父親曾是公主親命的統領!” 那時他尚小,能見公主一面就是天大的榮幸。而如今,他也成為冥云騎衛的統領,還與赫吉公主的女兒說了話。 周璃點點頭,“勞煩匕羅統領,我想去看我的女兒。” “好!”他毫不猶豫,帶周璃繞過大殿,繞到偏僻的后方,到了女眷居住的地方。剛走入這里,就聞到了柴火和飯食的味道,還有雞鴨和浣衣皂角的味道。 夜已深了,這里很安靜。 周璃照著匕羅的指引,走近一方小屋,剛走進去便驚醒了里面的婦人。見是周璃,她看了眼懷里的孩子,坐起來,退到了一邊。 周璃輕聲走過去,終于得以抱到昭兒,眼淚無聲地滴在了襁褓上。熟睡的孩子像是感知到了什么,雖未醒來,卻勾了勾唇角,像是笑了。 周璃破涕為笑,親了親女兒的臉蛋,又抬頭看向那婦人。 “多謝。”她輕聲。 那婦人聽不懂,但也大概猜到周璃說了什么。 周璃看了看屋子,窄小得很,榻上的褥子都被墊在昭兒身下,那婦人身上僅蓋著件薄薄的衣裳。好在天暖,不至著涼。只是這榻很小,定是容不下再多一人,于是周璃起身,對婦人笑了笑,隨后走出去,掩上了門。 就算榻上容得下,她又哪里睡得著。 卻未想出來時,看見匕羅還等在外面。這是……監視她? 周璃望著他。 “你、郡主,”匕羅指向旁邊,“那里有空屋子。” 周璃順著他指的地方望去。原來是知道里面睡不下,特等在此處告知她。周璃一笑,“不必了,我睡不著,就在外面待一會兒吧。” 說著,她就坐在了小屋前的木踏跺上,順便抬頭問道:“你不睡嗎?” 冥云騎衛作風強悍,幾日不睡照樣作戰,如今驟然知道赫吉公主的女兒還活著,不止是匕羅睡不著,整個冥云騎衛恐是都睡不著。方才一路走過來,不少視線偷偷落在她身上,可等她望過去時,那些視線便匆忙挪開,絲毫不敢多停留一刻。 這不禁讓周璃好奇起赫吉公主究竟是什么樣的人。離世多年,卻仍能有這般威嚴。若非借著她的勢,今日之事恐不會這般順利,她和昭兒也不會安然無虞。 “我不用睡。”匕羅毫不猶豫道。 這些日,他們的確睡得很少。 “那……”周璃指了指對面砍柴用的墩子,“匕羅統領可愿一坐,同我說說赫吉公主的事?” 對于赫吉,周璃很難將她稱作母親。從未見過,甚至連她的存在都是剛剛才知道。在她心中,段瑜才是母親。雖然常年隨軍,可段瑜卻依舊溫婉,待他們兄妹三人百般呵護,從不疾言厲色。 可得知了生母的存在,說不好奇就是在扯謊了。 匕羅一聽她問赫吉公主,面上肅然起敬,直言:“公主才是胡族之王。” 他坐下,背挺得筆直,腰間的彎山刀在月光之下泛著駭人的寒光。 “公主是能徒手戰狼群虎豹的人,她的刀很快,快到看不清!她能騎馬疾馳同時射中百里之外的野畜!她用的是自己改制的弓弩,還會做各種軍械。公主還會釀酒煮茶,會作畫寫字!她作的詩我聽不懂,但卻流傳到別國,人人夸贊。” “沒有公主,就沒有冥云騎衛。最早的一批孩子,就會被虎狼吃掉,可跟了赫吉公主,他們就變成了可以徒手殺虎狼的人。公主美貌高貴,是戰神,我們……不配提到她。” 周璃大概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如今的冥云騎衛,已不是赫吉公主親手培養出來的那一批,盡管cao練的方法同當年一樣,可終歸不是她的嫡系。而他們卻渴望著認同,即便如今僅憑冥云騎衛四字便能震懾多方,但他們心底,終是知道其中的差別。 沉默了會兒,一陣風吹來,周璃瑟縮了下。白日里還有些炎熱,可不知為何,夜里變得這般冷。 她微微一動,匕羅忽地站了起來,“我去拿虎皮!” 周璃怔了下,“不,不必。” 虎皮也太過了些。 天已經黑得不見五指,周璃想了想,“不如,生一點火可好?既能亮些,也不會冷。” “好!”匕羅坐回去,隨手拔出刀將散落在旁邊的碎柴火攏到一起,三兩下就燃起了火。四周立時亮了起來,借著火光,周璃容貌愈發清晰動人。匕羅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別開眼去。 “剛才那個,是信差嗎?怎么也穿著盔甲。”周璃隨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