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127節
周喬到底會不會來,他其實拿不準,這種不知結果的等待讓他心緒煩亂,不得不畫起了昆侖鳥獸圖。 那支射落闊真手里玉玨的箭,也同樣射在了他的心上。 她終究是來了,只為他戰蘭澤而來。 “哎呀……”周喬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被勒得喘不過氣,“戰蘭澤,你快松開。” 男人微微松了些,周喬這才得以抬頭看他,可對上那雙黑眸的剎那,她心尖猛地顫了下。 他雖神色溫柔,可那雙眸子卻滿是侵略之意,一種……似乎要將她拆吞入腹的侵略之意。而在這之中,還摻著毫不掩飾的色欲。 周喬莫名覺得口干舌燥,她不自在地推開他,還岔開話茬:“你為了一場必不可能打起來的仗而調走建安那么多兵馬,是不是還有別的打算?” 戰蘭澤捏了捏她的臉,“知我者,夫人也。” 周喬立刻問:“什么打算?” 想到這里她恍然發現,一直跟在戰蘭澤身邊的疾風居然不在。 此時賬外傳來聲音:“殿下。” “進來。” 周喬回頭看過去,進來的是一名身著鎮北軍戰甲的將士,他將密信雙手奉上:“稟殿下,疾風大人密信,附言稱一切皆如殿下所料,私逃質子已被攔下,現關押于原處等候殿下發落。” “嗯,知道了。” 周喬聽罷蹭地看向戰蘭澤:“什么質子?” 戰蘭澤摸了摸她的頭,“我帶你去見一人。” 第139章 把握 建安城最南處的偏僻之地,有一處別致的院落,名為藏竹苑。此處不大,卻清幽安靜,竹林溪水與木橋亭廊交相輝映,偶爾還能聽到些蟬鳴,朗日微風,隔絕喧囂,稱得上是難得的靜心之地。尚未入內,便已聞到了清潤的竹子清香,周喬下了馬車抬頭一看:“藏竹苑?”她看向身旁的男人,“我記得建安的城防圖上,這里明明就是塊荒地啊。”說著她又看向這處院落,院外圍著重重兵馬,疾風則正從里面出來,看見戰蘭澤和周喬已至,他立刻上前道:“殿下,虞帥已回西郊大營了,瞧著……像是不太高興。”這是疾風斟酌之后想出來的話,虞靖走時哪里是不高興,簡直就是火冒三丈。“虞帥怎么在城內,他不是最先率兵離開建安的嗎?”周喬不知戰蘭澤究竟做了什么,既然高江和宋茂山他們都是真的出征,為何虞帥卻又是假意離開?但橫豎,是跟里面那個質子有關了。這么想著,她越過疾風進了藏竹苑。 建安城最南處的偏僻之地,有一處別致的院落,名為藏竹苑。 此處不大,卻清幽安靜,竹林溪水與木橋亭廊交相輝映,偶爾還能聽到些蟬鳴,朗日微風,隔絕喧囂,稱得上是難得的靜心之地。 尚未入內,便已聞到了清潤的竹子清香,周喬下了馬車抬頭一看:“藏竹苑?” 她看向身旁的男人,“我記得建安的城防圖上,這里明明就是塊荒地啊。” 說著她又看向這處院落,院外圍著重重兵馬,疾風則正從里面出來,看見戰蘭澤和周喬已至,他立刻上前道:“殿下,虞帥已回西郊大營了,瞧著……像是不太高興。” 這是疾風斟酌之后想出來的話,虞靖走時哪里是不高興,簡直就是火冒三丈。 “虞帥怎么在城內,他不是最先率兵離開建安的嗎?”周喬不知戰蘭澤究竟做了什么,既然高江和宋茂山他們都是真的出征,為何虞帥卻又是假意離開? 但橫豎,是跟里面那個質子有關了。 這么想著,她越過疾風進了藏竹苑。 戰蘭澤看著周喬的背影,沉默須臾,也跟了進去。 別苑清幽涼爽,但都有兵將把守。周喬走過一座小橋,又繞過回廊,看見遍地花叢環繞的涼亭中站著一名男子。 那人背對著她,身著青墨色丹竹繡紋錦袍,修長玉立,只是那背影在如此秀美的景致中卻顯得格外孤寂蕭瑟。 只這一眼,熟悉感紛涌而來。周喬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地,“……大哥?” 聽見這聲輕顫的“大哥”,亭中男子明顯僵了一瞬,他回過身來,看見那道纖瘦身影毫不猶豫朝他跑來。 重重相擁的那一刻,周喬便知這真的不是夢境。覆在她后背的手寬大而炙熱,鼻間聞到的味道清冽而熟悉。 “喬兒。” 一聲喬兒喚得周喬連忙抬頭,淚汪汪地望著眼前之人。他素來不愛笑,總是予人冷漠肅殺之感,唯獨在這樣的時刻才會流露幾分溫柔。這張臉,這個人,曾不知多少次出現在她的夢里。 但此時的周慕白,自不會像周喬夢中那般渾身血跡,他一如當初在北晉身居高位時候的模樣,清潤而俊朗,沉穩又淡漠。 周喬穿著盔甲別著腰刀,本來還威風凜凜的,忽然見到“死而復生”的大哥,是什么面子里子都拋諸腦后,她抱著周慕白的腰不肯撒手,周慕白撫著她的頭發,替她擦掉臉上的淚,也由著她這般不拘兄妹禮數。 太久了。這次分別,甚至讓他覺得比周喬去了胡疆七年的分別還要久。 盡管知曉她來南楚后所經歷每一件事,可如今真真切切地見到周喬,周慕白才恍然發現,喬兒是真的長大了。 模樣長得更開,比起當初滿臉英氣,如今眉宇之間反倒更添了幾分女子的嬌媚,即便穿著剛硬的盔甲,都遮不住那股子靈動。 她過得很好。 周慕白清楚地知道。 連帶著,他的目光落到了廊前那道身影上。戰蘭澤看周喬的眼神,讓周慕白倏地冷了神色。他敢帶周喬來見自己,便是已然對二人的關系有了十足的把握,甚至,按照周喬的性子,只怕今日一事過后,兩人不僅不會有隔閡,只會靠得愈來愈近。 周喬敏銳地感覺到大哥似有不悅之意,她順著周慕白的視線回頭望去,戰蘭澤正安靜地站在那處,不打攪他們兄妹相聚。 她望望戰蘭澤,又看看周慕白,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此時疾風押解了一人上來,周喬看見當即皺眉:“昭云?你怎么也在此處?” “不久前,北晉朝廷新任了副都御史,姓裴名衡,字昭云。亦是兗州登安居士柳居寒的關門弟子。”戰蘭澤直視著周慕白,“周大人可有耳聞?” 周喬看向周慕白,后者面色陰沉。 如此,周喬便已明白了大半。她看向裴昭云,“所以,你并非是想投靠于我,而是北晉朝廷特意派來相助我大哥離開南楚的,對嗎?” 事已至此,裴昭云沒什么好隱瞞的,只道:“將軍不要忘了,你口中的北晉,亦是你的母國。陛下收到御史大人密信,為不打草驚蛇,便派臣前來相助。是昭云無能,竟沒看出這聲東擊西的伎倆,沒看出連草原戎族都早已被南楚收買。” 此話說罷,諸事皆可分明了。周喬本還疑惑草原戎族為何時機算得這樣準,又這般大膽地敢向南楚這等大國發難,原來是背后有北晉朝廷的支持。 如今想來,這該是大哥的手筆。若不被發現,當真是一條極好的計策。建安兵馬四散,眾人都盯著草原的時候,誰又會想到有人會在此時趁機逃脫。 然眼下再精妙的計策,再驚心的輸贏,在周喬心中都大不過周慕白還活著的事實。沒有什么比親人還活著更好了,她不在意北晉朝廷是如何打算,亦不在意南楚會不會放大哥回去,她只在意這些日子他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 “大哥。”周喬關切地問:“這些日子你一直住在此處嗎?可吃飽穿暖,可冷著凍著?” 可偏偏她問的這些,讓周慕白無法回答。 他總不能就這般告訴她,在藏竹苑的這些日子,小廝奴仆們侍奉得樣樣周到又禮數周全,叫人挑不出出錯。戰蘭澤這般善待于他,不就是為了今日,為了此時此刻? 周慕白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多言。 得到他親口回答,周喬終是放下心來,又望向戰蘭澤。男人走了過來,見她欲言又止,開口道:“眼下還不能放周大人回去,需再等等,可好?”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而且看樣子,他也不會計較大哥暗里挑起戎族與南楚的戰事,欲趁機私逃一事了。 周喬立刻答應,想了想,又試探地問:“我能來這里陪大哥嗎?” 戰蘭澤一笑,“自然可以。” 周喬眸中是掩不住的感激之意。 “殿下。”疾風將裴昭云押下去后,又回來稟報道:“虞帥派人傳話,說是有要事相商,請殿下親去西郊大營。” “好。”戰蘭澤應了聲,又看向周喬,“一路奔波疲累,早些回府歇息,我晚些回來。” 她聽話地點頭,目送著戰蘭澤離開。 周慕白一言不發地看著此情此景,眉心微皺,隱于深處的戾氣也愈發濃烈起來。 *** 周喬在藏竹苑待到亥時才走,若非答應了戰蘭澤會回府,她都想直接住在藏竹苑。 回去時街上鋪子都已打烊,唯有一家酒肆還開著,酒香濃郁得整條街都能聞到,周喬便是被這酒香給引了過去。 回府的時候見她拎著兩壇千里醉,管家有些驚訝:“王妃,這是……” “王爺回來了嗎?” “回王妃的話,王爺尚未歸來。” 周喬點點頭,兀自回了主屋。沐浴完出來,整個王府都靜得針落可聞,可他還沒有回來。 紅燭已燃盡大半,周喬看向桌上那兩壇千里醉。她走過去坐下,打開其中一壇倒了滿滿一盞。瞬時整個屋子都沁滿了酒香,她小小抿了一口,此酒入口甘醇,咽下后舌尖留有絲絲甜味,回味久久。 周喬滿飲一盞,又給自己倒滿。 大哥還活著這件事,實在出乎她的意料。當初那具無頭尸身明明與大哥身形一模一樣,那塊白玉腰牌亦只有督查院御史大人獨有。甚至連手背處那道淺淺的疤痕也同大哥身上的一模一樣,她和jiejie一眼就認了出來。正因如此,誰也沒有懷疑過那具無頭尸身。 更不會料到大哥竟一直都在建安城內,甚至離她這般近。 戰蘭澤為何沒有殺他? 周喬又飲下滿滿一盞。 當初大哥借皇家祭天大典生亂,以質子私逃為由一路追殺,將戰蘭澤圍困在城隍廟幾乎逼入絕境。而后他脫身反攻,生擒了要置他于死地的北晉御史大人,按理說,抓住如此敵國重臣,必該殺之予以重創。 可他沒有。 他偽造大哥的尸身,將人安置了起來,甚至差人精心侍奉,不曾虧待半分……也是因此,才會生出后面這些事端。若說得難聽些,這無異于養虎為患,戰蘭澤不會不明白。 那么,是因為她嗎? 周喬怔怔地望著手中的酒,燭光昏暗,上面竟映出了他的臉。 戰蘭澤回府時,看見主屋已熄了燈。想來是邊關奔波本就疲累,又驟然得知周慕白還活著,心中大驚大喜之后,她靜下來只怕是沾枕就睡。 這么想著,他便入了隔壁廂房,沐浴更衣后才回到主屋,輕輕推開了門。 卻沒想剛開門就是一股濃烈的酒香,其中……還摻雜著不太平穩的氣息聲。 他看過去,床榻空空根本沒人,而桌邊倒是有一醉鬼喝得臉蛋緋紅,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沒睡怎的也不燃燈?”戰蘭澤如尋常般語氣溫和。 誰知周喬“啪”地一拍桌子,“燈都燃盡了!你怎么才回來?” 語氣十分氣憤,氣憤中還帶著那么點委屈。難得看她這般使小性子,他應道:“是與舅舅說事,說得晚了些。” 瞧她似乎是等了很久,戰蘭澤也不去燃燈,而是先坐下來揉了揉周喬的頭發,又看見桌上倒著的空酒壇,“怎么飲這么多酒?” 周喬哼了一聲,拿起另一個酒盞滿滿倒上,放到戰蘭澤面前,“我特意給你帶了美酒,誰知你半天……半天都不回來!罷了,不說這個你快嘗嘗。” “好。” 戰蘭澤看她那別扭的樣子,大抵明白這酒是什么意思。 無非就是感激他沒殺周慕白罷了。男人唇角勾起,將酒盞放到唇邊正要飲上一口,卻沒想面前的人兒忽然小嘴一癟,莫名大哭起來。 “戰蘭澤,我可真沒良心啊!”周喬哭聲很大,“你對我那么好,你都沒動我大哥一根手指頭,我還兇你不理你,還說再也不喜歡你了,甚至還、還懷疑你!我怎么這么沒良心啊,我也太對不起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