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102節
周喬想也沒想就開口:“戰——” 對面的拂冬一雙大眼睛骨碌碌地望著她。 頓了頓,周喬改口:“王爺呢?” 以往這些事拂冬是一問三不知的,但這回她知道得很清楚。 “回王妃,王爺入宮去了,今日初三,是朝臣進宮叩拜的日子。”拂冬說,“王爺還特意讓疾風大人回來知會一聲,說是午膳和晚膳都不回來用了。” “哦,好。”周喬沒再多問。 然拂冬抿抿唇,看看周喬,又低頭剝栗子,沒一會兒又看看她。最后還是忍不住問:“王妃,您傷好之后就要去軍營了嗎?” “嗯?”周喬手上停住,“為何這樣問?” “就是……我也是聽見跟著疾風大人回來的侍衛們說的。今日朝臣進宮叩拜,好像提及了北晉俘虜的事,咱們王爺提議讓王妃您去說服他們,這話一出就是群臣反對,在殿上都吵起來了。” 聞言,周喬放下剝好的栗子,“那然后呢?” “似乎……是國相大人站出來,說王妃就是最合適的人,這才叫那些人閉了嘴。”拂冬回憶著,“他們還說國相大人久不上朝,也不知為何今日就入了宮……” 周喬本想再問幾句,但瞧拂冬的樣子,想來也是問不出什么。還是得問戰蘭澤才行,再不濟,也得問疾風。 事關北晉將士,偏他們夜里才回來,周喬頭一回如此盼著戰蘭澤能早點回府。 板栗吃得七七八八,用膳廳的午膳也置辦好了。見拂冬實在好奇,周喬便給她講了些以前在軍營中的趣事,沒想到拂冬居然聽得有滋有味,驚嘆連連。 她一雙眸子亮晶晶的,里面盡是崇拜之意,周喬不由坐直了身子,“既然你好奇,那一會兒就讓你瞧瞧我的刀法。” 午膳后日頭暖了許多,映在院中,連蓋著殘雪的回廊也變得好看。 一眾刀槍棍棒都擺了出來,周喬正挑著,就有一位嬤嬤匆匆從前院過來:“稟王妃,有客求見。” 周喬回過頭來,“他們不知王爺今日入宮嗎?” 雖然拂冬總說王妃好相處,可近身瞧了,周喬身姿挺拔,纖瘦卻不失習武之人的風范,眸中盡是壓不住英氣,那雙眸子掃過來,就叫人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嬤嬤躬身:“回王妃的話,來的都是女客,自然……是來拜見王妃您的。” 女客? 聽了這話一旁的拂冬也甚是驚訝,王妃來南楚,可是連一個婢女都沒從母國帶過來,怎么會有女客拜見呢? 見周喬沒有立時答應,嬤嬤以為她是不想見,忙說:“那老奴這便去回了話,叫夫人小姐們改日再來。王爺說了,若是王妃不想見,就算是華陽宮的人來了,也盡可不必理會。” 周喬抿抿唇,戰蘭澤還真是什么都吩咐了。 “來的都是什么人?”她問。 嬤嬤細數:“都是各高門的夫人和姑娘,其中最尊崇的,當數國相府的那位了。” “管清盈?”周喬一笑,“她還真是盯上我了。讓她們進來吧。” 來的足有十幾位女眷,周喬瞇了瞇眼,等著看管清盈又準備做什么。卻沒想她先是叫侍女奉上重禮,竟還當著眾人的服身行了一禮,“除夕之宴上,清盈多飲了些酒,出言不遜,還請王妃見諒。” 周喬挑眉,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還未等她應話,管清盈身旁穿得最雍容華貴的夫人就上前拉住了周喬的手,“喲,這肅王殿下看中的當真是個可心兒人,老身乃是先帝九弟祿王的王妃。” 她生得慈眉善目,一雙手溫熱得宜,讓周喬想起了家里的嬤嬤,輩分上,這人是長輩,周喬便喚了聲:“祿王妃。” “好孩子,快別叫什么王妃,關起門來就是一家人,若你不嫌棄,叫聲嬸嬸就是!”說著她又側過身去拉過一人,“這是我的嫡幼女,不怕你笑話,是我過了四十才得的女兒,也是年前成的婚,比你和殿下要早些,來靜宜,還不見過王妃?” 從女眷中走出來的女子瞧著十八九歲模樣,生得并非傾國傾城,可一瞧就知是飽讀詩書的大家閨秀,不知為何,戰靜宜見了周喬竟莫名臉紅,縱然她身為郡主,又與同周喬是平輩,可沒落王爺家的郡主,又如何比得上如今權勢滔天的肅王正妻。 “靜宜見過王妃。” 她說話溫婉,連年歲上也像極了周璃。左也在行禮又也在行禮,明明進來了十幾個人,場面卻如此安靜。 既然不是來挑事的,那便是客,周喬學著jiejie在家待客的樣子擺擺手,還笑了笑:“大家不必拘禮,進屋吃點茶水果子吧!” 身份尊崇的宗親妻女前來拜見,周喬卻沒有半點要端架子的意思,夫人小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總算有了笑意。 “那就叨擾王妃了。” “妾身是恒國公家的長房兒媳,初見王妃,略帶薄禮,還望王妃笑納。” “好好,多謝!”周喬撓撓頭發,看著流水一樣的拜年禮陸陸續續擺了一院子。回過身來,這些早就相互認識的女眷已經各自站于座前,三三兩兩地說笑著。 周喬走到空著的主位處坐下,她們也才落了座。 “喲,這柑橘可真甜。”一位穿著淺紫外袍,瞧著三十出頭的婦人朝周喬一笑,“聽說今年各府分派的柑橘都是渡了遠洋來的,說是連柑橘樹也一并運來,這才不失其原有滋味。” 周喬看過去,她手里的柑橘已經吃了一小半。 “這位是武將征東將軍高江的夫人何氏,”管清盈坐在下座左手第一位,輕聲道。 這是在替她引薦。 周喬雖不知管清盈為何忽然轉了性子,卻還是點了點頭,又看向那位夫人。 “聽說,王妃是最愛柑橘的,今年各府可都是沾了王妃的光。” 送了這么多禮,難道就因著吃到了比往年好吃的柑橘?周喬想了想,說:“那夫人回去時多帶上點,我這里還有好多。” 噗嗤一聲,下座右手邊第一位的祿王妃沒忍住地笑出來,“好了好了,咱們一個個的還是有話直說,橫豎這里是后院,夫人說些個體己話還有什么羞臊的?咱們這些做正室的羞臊,豈不是給了后院那些個賤蹄子不安分的由頭?” 周喬一聽,立馬知道這其中定是有故事。她端起茶飲了一口,看起來平平靜靜,實則正豎著耳朵就等著聽故事呢。 祿王妃的話像是戳到了所有人的心口,廳里當即靜了下來,靜默片刻,還是有人先開了口。 “實不相瞞,今日我等前來,是想向王妃討教一二。” 說話的女子坐在最末席,瞧著應該是夫家在朝中的地位要低些。 “向我討教?” 周喬眼睛一轉,忽然明白了。 這不就與方才的拂冬一樣?歸根到底還是她名頭太大傳了出去,叫這些女子都對軍營沙場心生向往,于是就想來請她露露身手。 至于這管清盈,多半也是知道了她以往的軍功,不敢再挑釁了。 嘖。周喬拿起一個柑橘剝開,心道今日且露個一兩手,就當給她們開開眼好了。 “是。”那女子并不知周喬心思,繼續道:“吾等……想向王妃請教北晉的御夫術。” “啊?”周喬手里的柑橘都險些掉在地上,幸得她反應快一把捏住,“什、什么術?” 此時祿王妃接過話茬,她朝著周喬笑道:“王妃就別再遮掩了,如此豁出臉面來向王妃討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說著她拉著女兒靜宜的手,“她嫁的是個書生,為人倒是君子,可作為夫君,卻又太君子了些,王妃……可明白?” 周喬遲疑一瞬,覺得自己應該聽明白了。就是兩個害羞的人結成了夫妻,一起害羞地過日子,結果急壞了周圍人。 “我看祿王妃您倒是cao心早了,郡主和郡馬都年輕,又方成親,急個什么勁?” 征東將軍夫人何氏拭了拭眼角,“祿王妃若是知曉妾身過的什么日子,那才知道什么是著急。我家將軍是個不長性的,府上納的,外頭養的,我這做正頭娘子的竟是連數目都不清楚。我就是不明白,將軍究竟是為人冷然,還是只待我冷然?若非如此,便是那些個妾室外室手段了得!” 一席話聽得周喬大為震撼。 離何氏最近的恒國公府的長媳溫聲安慰了幾句,轉過頭來看向周喬,“那日除夕宮宴,瞧著肅王殿下和王妃從太后娘娘的華陽宮出來……” 見周喬正看著自己,她起身道:“妾身的話許有冒犯,還望王妃見諒。殿下在北晉為質七年,回來時早已不似當年做皇子那般溫潤……這樣的男子,便是男人瞧了都害怕,更何況是女子?” “是啊,起初我家夫君每每上朝之前都是膽戰心驚,下朝回來又是徹夜難眠,生怕何處惹怒了殿下,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可誰成想,王爺竟是對王妃悉心備至。在大庭廣眾之下旁若無人地牽著王妃的手,替王妃理披風,那是旁的女子想都不敢想的。” “這還不算,瞧瞧肅王府這后院,獨王妃一人,連個通房都沒有,多清凈啊。” “王爺日理萬機,卻連柑橘這種事都記得,想來諸位也聽說了,今日午前朝臣爭論,王爺連北晉戰俘的處置之權都替王妃爭了過來……這般種種,在我們南楚皇室高門當中,實在沒有過。” “如此,”她們接連起身,“還望王妃不吝賜教,同妾身們說說北晉究竟有何御夫術,竟能將肅王殿下這般人物的心攏得如此之緊?” 第113章 孟浪 若非她們這般誠摯,周喬都以為她們是年節下無聊,專程來說笑的。無論是爹爹和娘親,還是jiejie和顧霆尉,都是夫妻和睦,中間絕沒有旁人。周喬也知道很多男子是有三妻四妾的,可她一直以為納不納妾都是夫婦兩人商量好的。可眼下瞧著,這些夫人并非心甘情愿,更甚者是被妾室壓了一頭,心里憤懣難耐,這才豁出臉面來了肅王府討教什么御夫術。她們特意登門,還帶著重禮,又態度誠懇,可見是很有誠意的。周喬摸著下巴,還真的仔細想了想該怎么回答。戰蘭澤待她好,她是知道的,可那些都不是她開口要的。至于御夫術……周喬暗暗搖頭,她最多也就會御馬術。戰蘭澤如今位高權重的,誰能御他?可這一雙雙眼睛都真切地盯著她,周喬實在不好什么也不說,絞盡腦汁回想了一番,試探道:“旁人我不清楚,但戰——王爺的話,或許……他就是只喜歡北晉的女子?”仔細想想,周喬覺得可能真的是這樣。 若非她們這般誠摯,周喬都以為她們是年節下無聊,專程來說笑的。 無論是爹爹和娘親,還是jiejie和顧霆尉,都是夫妻和睦,中間絕沒有旁人。周喬也知道很多男子是有三妻四妾的,可她一直以為納不納妾都是夫婦兩人商量好的。 可眼下瞧著,這些夫人并非心甘情愿,更甚者是被妾室壓了一頭,心里憤懣難耐,這才豁出臉面來了肅王府討教什么御夫術。 她們特意登門,還帶著重禮,又態度誠懇,可見是很有誠意的。周喬摸著下巴,還真的仔細想了想該怎么回答。 戰蘭澤待她好,她是知道的,可那些都不是她開口要的。 至于御夫術……周喬暗暗搖頭,她最多也就會御馬術。戰蘭澤如今位高權重的,誰能御他? 可這一雙雙眼睛都真切地盯著她,周喬實在不好什么也不說,絞盡腦汁回想了一番,試探道:“旁人我不清楚,但戰——王爺的話,或許……他就是只喜歡北晉的女子?” 仔細想想,周喬覺得可能真的是這樣。 她繼續道:“他十三歲就到了北晉,見過的,交談過的女子雖不多,但全部都是北晉女子。嗯……北晉女子與南楚女子還是有些不同的。” “何處不同?”這話是管清盈問的,見周喬看過來,她又不自在地挪開了視線。 “北晉女子性子更為奔放,骨子里便帶著傲氣。”周喬毫不猶豫道。 戰靜宜輕笑了下,“只怕……是只有王妃性子如此。早聞王妃與肅王殿下在北晉時就是熟識,不知你同他在一處時都說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王妃生得極美,又性子奔放,定然是做了些讓殿下難忘的事,才使得殿下執意要娶王妃,成婚后又如此寵愛。” 靜宜一說話,周喬就恍然覺得像是見到了周璃,見她問得認真,周喬也想得認真。 “難道……” 周喬開了口,又有些猶豫。不可能吧。 “難道什么?”戰靜宜望著她。 “就是……”周喬抿抿唇,“我剛從胡疆回上京不久就親他了。那時候還不太熟。” “什么?”廳上立時傳出一片驚呼,戰靜宜這位剛出閣的郡主和管清盈這位尚未出閣的姑娘,俱是面紅耳赤,眸中震驚。 也是了,戰蘭澤歸根究底還是南楚人,那般孟浪的舉動放到南楚,果然掀起波瀾。 “你、你是說、王妃是說,你們尚未談婚論嫁便……” 說都說了,周喬敢作敢當,對自己以前干的事毫不遮掩,“離談婚論嫁還早著呢,那時我倒是說了要嫁給他,可他怎么都不答應。” 憶起當初自己的死纏爛打,又想到兵臨城下時戰蘭澤的強硬逼嫁,如今想來竟覺恍若隔世。 “這這、這也太大膽了!”何氏緊緊攥著手里的錦帕,“可這的確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