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殺 第73節
周慕白看她眼淚汪汪的,不由笑了。 只是這笑卻透著些無奈。 “若是告訴你,你會如何?”他問了,也替她答了,“你會殺了他們,無論后果如何,你都會這樣做。” “是,若早告訴我,我也會做今日一樣的事。身為北晉的將軍,我是為民除害,身為爹娘的女兒,我是為他們報仇!” 周喬回來之前,四皇子的死訊已飛鴿傳入京城。流放路上四皇子遭遇山匪,被一刀又一刀地戳穿了身子,尸身支離破碎難以收斂,被無家可歸的惡犬爭相撕咬。其母眼睜睜目睹一切,驚叫得口吐白沫雙目出血,徹底成了瘋癲的瞎子。 有人說不是山匪,而是康州失了孩子的仇家尋仇,那人黑巾遮臉不知身份,只知手起刀落,殺起人來狠厲無比。 此時的朝中是睿王坐鎮,他自然不會多問。只是去稟報了陛下,挨了幾句怒喝斥責,便安然無恙地出了暖閣。而朝后自有周家撐著,即便不少人都猜到了究竟是誰所為,卻也不敢多言一句。 殺父之仇喪母之恨不共戴天,以命償命又有何錯? 若可以,周慕白自不愿讓她做如此血腥的事,可周喬也的確是做了他真正想做的事。讓沈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落得那般下場,那種無能為力的悲痛只怕比殺了她來得更撕心裂肺。 第81章 當殺 “沒能早些告知你,是因為沒有證據。”周慕白聲音透著冷意,“這些年只因著一個懷疑,處處查證卻一無所獲,又如何能告訴你娘或許不是戰死,而是被人陷害而死?”周喬從來沒見過大哥這樣的眼神,不甘、落寞、又無奈。大哥雖一直都是淡然的,但卻也凡事胸有成竹。他總是淺笑低語,從不驚慌失措,更不會無奈落寞。“我不信以爹和黑鷹軍的戰力,會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看到他身上的黑斑時,我便生了懷疑。只是什么都查不到罷了。那時我想,或許是我站得不夠高,能看見的聽見的事情太少。這些年往上爬著,查著,終于查出蛛絲馬跡。”“可是喬兒,那也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線索而已。”周慕白輕柔地擦掉周喬臉上的淚,“皇后和沈家做得滴水不漏,冥云騎衛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若非從四皇子身上發現端倪,只怕這輩子都要被蒙在鼓里。入仕這些年,再難的處境也熬得過去,唯有此事,明明發現不妥,卻又不能插手。”“我不能用那些蛛絲馬跡去求陛下徹查七年前的事,攀誣國母和皇嫡子是大罪,要牽連不是我一個人,而是整個周家。我亦不能去親查此案甚至多言一句,無論結果如何,都難逃偏私之嫌。爹娘生我養我,我卻只能袖手旁觀,喬兒,大哥是不是很沒用?”周喬鼻子一酸,眼淚又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沒能早些告知你,是因為沒有證據。”周慕白聲音透著冷意,“這些年只因著一個懷疑,處處查證卻一無所獲,又如何能告訴你娘或許不是戰死,而是被人陷害而死?” 周喬從來沒見過大哥這樣的眼神,不甘、落寞、又無奈。 大哥雖一直都是淡然的,但卻也凡事胸有成竹。他總是淺笑低語,從不驚慌失措,更不會無奈落寞。 “我不信以爹和黑鷹軍的戰力,會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看到他身上的黑斑時,我便生了懷疑。只是什么都查不到罷了。那時我想,或許是我站得不夠高,能看見的聽見的事情太少。這些年往上爬著,查著,終于查出蛛絲馬跡。” “可是喬兒,那也只是些微不足道的線索而已。” 周慕白輕柔地擦掉周喬臉上的淚,“皇后和沈家做得滴水不漏,冥云騎衛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若非從四皇子身上發現端倪,只怕這輩子都要被蒙在鼓里。入仕這些年,再難的處境也熬得過去,唯有此事,明明發現不妥,卻又不能插手。” “我不能用那些蛛絲馬跡去求陛下徹查七年前的事,攀誣國母和皇嫡子是大罪,要牽連不是我一個人,而是整個周家。我亦不能去親查此案甚至多言一句,無論結果如何,都難逃偏私之嫌。爹娘生我養我,我卻只能袖手旁觀,喬兒,大哥是不是很沒用?” 周喬鼻子一酸,眼淚又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大哥,你、你……這些年受累了。” 此時的周喬很自己沒有飽讀詩書,沒能說出些真正安慰到大哥的話。 這么多年,僅憑著毫無證據的懷疑,大哥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竟真的查明真相,為父親母親雪恨,為無數忠烈報仇。 這其中該有多少憂心思慮,該有多少難眠之夜。 周慕白淡然一笑,擁她入懷,像小時候那般哄著:“好了,不哭了。戎城的事都辦完了?” “嗯,辦完了。”周喬聲音悶悶的,“黑鷹軍還在回程途中,我知道了朝中事就先繞去殺了那狗賊,然后就回來了。待大軍回來,我再入朝稟報軍務去。” 周慕白看見她身上的血,沉默片刻,“既回來了,便去換身衣裳,為父親母親上柱香。” 周喬聽話地去而復返,擦干了臉上的淚,凈了手,穿著素凈的衣裳為周華安和段瑜上了香,最后跪在牌位前,磕了三個頭。 “喬兒。” 周慕白立于她身后,看著她的背影。 周喬聽見大哥叫她,立刻直起身子回過頭來。 “在爹娘靈前,你答應大哥一件事。” 周喬怔了怔,雖然不知周慕白要說什么,但還是轉過頭去看著父母的牌位,雙手合十:“爹爹娘親在天上瞧著,喬兒一定聽大哥的話。” “這些年大哥做過些事,有違律法,亦有違官道。”話音剛落,她就看見周喬背影僵了下,雖未回頭,周慕白卻清楚她的不可置信。 “或許有一日那些事浮出水面,也或許有一日大哥又做了不可饒恕之事。你要記住,無論大哥做過什么,都與你們無關。你不許莽撞維護,更不許為我忤逆朝廷。你永遠是北晉的武英將軍,凜然正氣不可損失分毫,可記住了?” 周喬不說話。 她自問行得端坐得正,將忠心放在第一位。可她也有想守護的珍貴之人,為了這些人,她可以做任何事,更不惜任何代價。 “可記住了?”周慕白冷聲又問了一遍。 周喬低著頭,手指緊緊攥著,愣是不吭聲。 “冥頑不靈不知變通,日后不要再喚我大哥。”他拂袖便要離去。 “記住了。”她垂著頭,低低地應了一聲。 周慕白回過身來,周喬已經站起來,直直地看著他。 “但大哥也要答應我,無論何時,你都不能死。要一直守在我和jiejie身邊。你說你做了不好的事,那你認罪也好,受罰也罷,總之你得活著。若有人要因為那些事殺你,我絕不退讓。” 她說得篤定而決絕。 “好。”周慕白應道。 周喬松了口氣。 如此,周慕白也不似剛才那般要拂袖離開,反而問道:“餓不餓?” 馬不停蹄地回來,周喬早就饑腸轆轆,然想起剛才的話,她心里不悅,哼了一聲:“你不是不要我了嗎,怎的還管這么多。” “方才你換衣裳的時候,我讓庖廚做了灌湯黃魚。”他說完就走。 周喬想著鮮美與魚湯滋味不由抿抿唇,沒骨氣地跟了上去。 久未歸家,喝了兩碗魚湯后,周喬嘆了口氣。 周慕白放下筷子,“怎么。” “聽說顧伯父在胡疆受了傷,顧霆尉傳信同我說是與他當日所中之毒一樣。我命人送了藥去,但……快馬雖比飛鴿穩妥,可速度卻會慢上一些。也不知他們那邊怎么樣了,jiejie在和顧伯母在府上一定很擔心。” 她也放下手中湯匙,“我還是去顧府看看,陪jiejie說說話也是好的。” 周喬在顧府待到了夜里才回來,經過時發現周慕白的書齋未燃燈,她隨口問了句,才知大哥進宮去了。 “這么晚?” “是,似乎是為了祭天大典,這是年前最重要之事,大公子身為御史,必然是要多cao些心的。”張伯如是說。 周喬點點頭,沒再多問。 *** 平陽宮。 臨舟看著眼前不請自來之人,淡笑道:“周大人閉府養病數日,終于將養好了?” “臣特來謝殿下關懷,閉府期間送來無數珍品藥材。” 殿中并無人侍奉,臨舟親自斟了兩盞茶,一杯放到了周慕白手邊。 “大人深夜來此,要謝的怕不是區區藥材吧。” 周慕白一笑,并非否認。 “不愧是年紀輕輕便坐上御史之位的周家長公子,將前朝后宮算計玩弄于股掌之間,最后清清白白地將自己摘了出來。” “看來殿下都猜到了。” “看來大人也承認了。”臨舟拂去茶沫,卻未飲上一口,“假意扶持四皇子,實則卻是借我和顧家激怒于他逼他出手。想來去江州查鹽稅之時,你也是查到了什么,自你回來后四皇子就大小事不斷。而你瞧出我對令妹有意,這才數次沖撞,暗示我與四皇子相爭。此番胡疆異動,你那個妹夫主動請纓,多半也是你的意思吧。畢竟周家的事,不能周家人自己來說。要借旁人的口和手來揭開才是上策。” “所以顧家和長公主皆是口,本王和刑部則是手。周大人自己府門一閉,待真相大明時憑著昔日的才情功勞,又趁著天下的敬佩憐憫,在朝中地位愈發穩固了不是么?這個最初做局將所有人攏進來加以利用的人,最后反倒成了得益之人,實在叫人不得不佩服。” “殿下若要怪罪,臣便認罪。” “呵。周大人這就是在說笑了,本王如今的高枕無憂,不正是托了大人的福嗎?” 屋內茶香四溢,周慕白看了眼桌上摞起的奏折,端起茶盞飲了一口。 “來時經過東宮,禮部修繕得甚是不錯,殿下可還滿意?” “以往便是座破屋子,只要掛上東宮二字,照樣會有人擠破腦袋想住進去。但如今這住不住的,倒也無所謂了。” “看來殿下確已成竹在胸了。”周慕白放下茶盞,“朝中大臣諫言陛下,祭天大典之日冊封太子,盡管陛下將他們責罵了一頓,到底還是默許了。不知殿下接下來作何打算?” 臨舟挑眉,“大人想打探什么?” “如果臣說,今日來不是找殿下認罪,而是告知殿下尚不到高枕無憂之時,殿下可愿聽臣一言?” “周大人是朝廷重臣,有話不妨直說。” “如今殿下是唯一的皇子,更是唯一繼承大統手握江山之人,自沒有什么好擔心。但外患尚且存在,殿下不可小覷。” “周大人是想說胡疆一事?” “不,是南楚。”周慕白一字一句道,“南楚質子,當殺。” 臨舟面色一變,沒有說話。 周慕白將一本名冊和一張布滿勾畫痕跡的圖布放到臨舟面前,“戰蘭澤在宮內宮外皆有耳目。這些人這些年,已將皇宮甚至整個北晉的事了解得清清楚楚,為不打草驚蛇,這才一個都未拔掉。” 見臨舟不說話,周慕白略蹙眉,“殿下知道?” “殿下知道還能無動于衷,可真是將他當成了手足兄弟。既如此,臣便沒什么可說的了。” 他起身就要離開,身后臨舟開口:“等等。” 周慕白立于原處,卻未回頭。 “能拉下皇后母子,告慰黑鷹軍數萬英靈,還顧家和燕林軍一個公道,都有他相助。本王答應過讓他回歸故土,便不會食言。周卿所言所行皆為北晉,赤誠之心本王感激亦敬佩,但此事到此為止,不必再說。” 聞言,周慕白轉過身來直視著臨舟。 “殿下以為他為何會相助?只是為了扶殿下上位,再領了圣旨名正言順地回南楚去嗎?” 臨舟眸中微動。 周慕白一向從容,但見他還是不語,當即有了慍怒之色。 “他能宮中安插如此多人,當知宮外勢力必然更強。北晉奪嫡大亂難道不是更好的機會?若他真想循規蹈矩等著殿下上位,為何早不相助?以殿下對他的了解,他當真是個心思干凈甘當質子之人嗎!” “戰蘭澤與殿下愛慕同一女子,殿下不會不知道吧。” 周慕白這句話,令臨舟眸中有了不悅。 “殿下以為臣是如何發現端倪的?是四皇子在涼州行宮被周喬一箭射穿了大腿,戰蘭澤暗中相告,使臣在陛下趕到之前,先行斷了四皇子欲要實話實說的心思。他若不做那事,就不會引人查到他身上去。他明知一朝事發北晉斷不會放過,卻仍舊沒有半分猶豫。” “戰蘭澤不是要相助殿下,而只是想滅了四皇子。因為他不愿周喬嫁給四皇子,或者說,他不愿周喬嫁給旁人。殿下既然視他為友,可愿將喬兒拱手相讓,讓她嫁給戰蘭澤,嫁到南楚去?” “不可能。”臨舟斷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