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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老攻的懸賞(反骨) 第182節

    可是……為什么是被他在意被他珍視的人一再被死亡凝視?他到底做錯了什么才會受到這樣的懲罰?

    “怎么會……”

    “幾天前,她的狀態就不太好,本想見見你的,聽說你被案子絆身,又懂事地說先不打擾你,等好起來了再跟你見面。今天她突然失去意識,身體器官開始衰竭……怕是,熬不過去了。”

    江倦咬著手指,強忍著那盈滿眼眶的熱淚,聲音極輕地問:“還能再開快些嗎?”

    “好。”

    蕭始擦著超速的邊,一路疾馳趕到了醫院。

    江倦的狀態也不大好,下車時明顯腿軟了一下,蕭始來扶他,被他搖頭婉拒了。

    “我沒事……沒事。”

    話雖這么說,他卻走不動了,像個迷失的孩子,找不到方向了。

    蕭始領著他,一步步帶他上了樓,找到了云兮的病房,推門進去時,云兮的母親和照顧她的醫生護士都在。

    江倦站在門口,有些無措,蕭始推了他一把,他才恍然回神,走到病床邊,握住云兮的手,輕聲道:“云兮,我來看你了。”

    他像是怕驚醒什么,又怕云兮真的這樣一睡不醒了,就那樣溫柔地在枕邊喚著她的名字。

    已經處于深度昏迷的云兮氣息虛弱,聽不到他的聲音,更無法再睜眼看他,對他露出甜甜的笑容了。

    江倦后悔不已,“對不起,明明說過要帶你出去看看的,我卻食言了,倦哥哥是個壞人,你能不能……能不能醒過來,給我一次道歉的機會?”

    云兮的母親捂著嘴沖出了病房,心軟的護士也抹起了淚。

    江倦本以為在面臨離別時,自己會有千言萬語急于交代,卻沒想到那些在心里打了無數遍草稿的話會如此艱澀難言,靜默許久,都說不出口。

    蕭始看著他悲痛欲絕又發泄不出的樣子,心里跟著難受。

    他撫著女孩軟軟的頭發,如往常一般捏了捏她小雞睡衣的嘴,柔聲與她告別。

    “小姑娘,好好睡一覺吧,希望你這一夢醒來,再無病痛。”

    他貼了貼女孩發涼的額頭,“晚安,云兮。”

    他話音落后不久,心電儀發出了刺耳的警報,女孩的脈搏再無波動,歸于一線。

    又是一場被死亡隔絕的離別。

    云兮,晚安。

    夜深時,江倦坐在住院部門前的臺階上,低頭不知想著什么。

    蕭始掐掉他嘴里的煙,給了他一杯熱牛奶,那人卻毫無食欲,嘴唇干得起了皮都不肯喝上一口。

    “聽話,你一晚上都沒吃東西了,這么下去身子撐不住,我給你掰塊餅干,多少吃點兒。”

    見那人依然精神不振,蕭始勸道:“云兮見了你這樣子要難過的,想想你之前是怎么哄她吃飯的,那些道理你都懂的,怎么換到自己身上就想不明白了。”

    “想不明白啊……”江倦長嘆道,“怎么可能想明白……生死這件事,我怕是一輩子也參不透了。”

    蕭始拿了包餅干,掰成小塊喂給江倦。

    那人強打精神吃了幾口,最后實在吃不下了,蕭始也沒勉強他。

    “云兮的mama說,其實她的后事在幾個月前就準備好了,醫生說她可能活不過那幾周,后來遇見了你,重燃了她活下去的希望,才能堅持到現在。”

    他攬著江倦,吻著他的眉心,緩緩下移,停在他的鼻尖,輕輕蹭著,努力讓他冰涼身體暖起來似的。

    “生死之事是世上最難逾越的障礙,被留下的人總是痛苦的,但反過來說,對離開的人來說,或許也是種解脫。”

    “我知道,哥哥和云兮在離開前都很痛苦,那樣的解脫對他們來說未必是錯的,只是帶給生者的痛苦就如撕裂般經久不愈。只要想到他們在離開時對這個世界有不舍,有留戀,我就……”

    語言太過蒼白無力,蕭始知道他接下來需要很長的時間去嘗試接受現實,也不愿強求他。

    “還有我在呢,我陪著你。”

    “……嗯。”

    江倦這才抬起頭,將牛奶一飲而盡,一根根撿起地上的煙頭,嗆咳了幾聲。

    他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不用太擔心我,我跟她沒有太深的感情基礎,我不難受。”

    此地無銀三百兩。

    要是真的不難受,又何必多此一舉解釋?

    他被自己這樣掩耳盜鈴的行為逗笑了,笑著笑著就落了淚,一手擋在額前,遮著雙眼,掩飾著難看的哭相。

    蕭始吻著他的掌心,安慰道:“她在生命即將走到終途時遇見了你,她的離開不是你的錯,但認識了你,卻是她的幸運。”

    “……她什么時候走?”

    江倦捏著鼻尖,想抑制住那蔓延開來的酸楚。

    蕭始說:“明天。她mama不想讓女兒在冰冷的殯儀館睡太久,我們可以去送送她。”

    “那你明天……早些叫我起來。”

    說完這話,江倦就靠在蕭始肩頭,閉眼睡了過去。

    蕭始本以為他只是想逃避眼前這一切,短暫地自閉一會兒,沒想到他竟然真的這樣睡著了,被抱上車時沒有知覺,到家給他換了衣服上了床后依然沒醒。

    難得他睡得這么沉,看著他的睡顏,蕭始撫著他的頭,意識到他是真的累了。

    摸了沒幾下,就有發絲勾在了指間。

    蕭始耐心地收拾了那些斷發,繼續幫他梳著頭發,卻是越來越心驚。

    江倦掉的頭發遠遠超出了往常,枕頭上也留下了不少干枯的發絲,都是連根斷的。

    這不是個好現象。

    蕭始將那些頭發都收了起來,想著明天參加完云兮的葬禮,便帶他去做個全身檢查。

    他知道江倦有事瞞著他,可那人不肯說,又不能硬逼著他開口。

    “江二,你啊你,什么時候才愿意跟我共享你的秘密呢……”

    岑寂之中,蕭始喃喃自語。

    蕭始替江倦向高局申請了一次長假,被爆炸案折騰得心力交瘁的老局長問:“那你呢?”

    “我……”

    蕭始回頭看了看睡得正沉的枕邊人,須臾間做出了抉擇。

    “高局,今明兩天,我會把辭職書交到市局,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了。”

    高局無可奈何地嘆息著,沉默許久,最后答應了他的請求。

    蕭始低下頭,親吻著江倦的鼻尖。

    他不記得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了這個習慣性的動作,卻在這一刻明白了自己會有這親昵舉動的原因。

    自打回來,他就發現江倦的體溫較比常人低,對溫度的變化也很敏感,常常一陣風吹來都能讓他打個激靈,鼻尖總是涼涼的。

    他骨子里的保護欲被激了起來,情不自禁想去暖化他,久而久之習慣成了自然。

    “我真想找個地方,把你好好藏起來……”

    江倦一夜沉眠,蕭始卻是徹夜無眠。

    在天色將明時,凱爾好像預感到了什么,心神不寧地給蕭始打了個電話。

    “我剛剛,做了個噩夢。”

    金發男人裸露著精壯的上身,推開落地窗站在陽臺邊,看著光輝漸淡的弦月。

    “夢很多,很雜。夢見我沒能救下阿倦,眼睜睜看著他在我懷里吐血,死不瞑目,夢見阿住頂著一身深可見骨的傷質問我為什么沒保護好他的弟弟。我沒法回答……直到現在都心有余悸,急著確認他的情況,應該沒事吧?”

    蕭始也躡手躡腳到了陽臺,壓低聲音道:“現在沒事,但我不確定以后。所以,我想帶他走。”

    凱爾無奈道:“朋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知道,帶他走也是死路一條,我們救不了他。”

    說出這個真相,對凱爾來說也很痛苦。

    “這世上能救他的,恐怕只有兩個人,很遺憾,不是你我。”

    一者,百里述。一者,沈晉肅。

    前者有力無心,后者有心無力。

    “倦,醒醒,該起來了。”

    蕭始在江倦耳邊輕喚著,不出意外,那人沒有半點反應。

    他捏著江倦的臉,又叫了幾次,對方仍是一動不動,他有點急了,稍微用力推了推江倦,那人才終于睜開了眼。

    江倦迷茫地看著他由模糊轉至清晰的臉,茫然問道:“今天要做什么來著……?”

    “要送云兮。起來吧,我幫你準備好了衣服,起來吃個飯,我們就出門。”

    江倦夾著被子側過身去,低低嚶嚀一聲,似乎想起又起不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賴過床了,往常頂多是頂著凌亂的頭發坐在床上發一會兒愣,大多時候是比蕭始早起的。

    這難得的景象讓蕭始想起了學生時代自己借住在江家的時候,每到周末,大清早起來做了早飯的江住總會毫不留情拉開他們房間的窗簾,晨光照進臥室,讓他們被迫醒來,江倦就會哼唧著磨蹭被子,求哥哥讓自己再多睡一會兒。

    江住是頂不住他撒嬌的,被他求上幾聲就受不了了,只能妥協。

    而那時的自己雖然總是徹夜難眠,只有夜盡天明時才能睡熟,還是總會在江住拉窗簾時醒來。

    本來沒有太多倦意,可看江倦像只貪懶的貓一樣在床上滾來滾去,他只想盡可能地多跟他待一會兒,就算已經坐了起來,還是會懶懶地趴下去,說:“阿住,我也困困,不想起……”

    最初江住會滿眼錯愕地看著趴在自己弟弟身上亂蹭的他,后來不知是習慣了,還是理解了,總之每周末這種事情都要發生那么一兩回,面對這兩個賴床的幼稚鬼,江住也很有耐心地在他們醒來之后把飯菜重新熱上一遍。

    蕭始摸著江倦縮在被子里的頭,在他耳垂上吻了一下,“起來吧,我們早些回來,讓你早點睡。”

    兩人都換上了黑色正裝,食不知味地吃過早飯便匆匆出了門。

    江倦一路無話,望著窗外的景色發呆,蕭始喚了他幾聲,他都沒理會。

    他是真的沒聽見。

    他就這樣魂不守舍地到了目的地,被蕭始拉進了告別廳,木然參加了葬禮,和以往很多次一樣,平靜地與遺體告別,與遺屬握手。

    他的手太冷了,冷得像冰一樣毫無溫度。

    云兮的mama兩眼紅腫,在丈夫的攙扶下跌跌撞撞追上了江倦快步走遠的背影。

    “江警官,等一下,請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