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看起來有些赧然，正要開口，忽聽房里一陣稚嫩的哭聲傳來。

    葉諶抱歉地笑笑，忙進去哄孩子了。

    江倦和蕭始對視一眼，見這情況，他們也就知道那個不知所蹤的嬰兒去哪兒了。

    不多時，葉諶抱著啼哭不止的嬰兒走了出來，“二位的來意，姜警官已經(jīng)告訴我了，這個暫時養(yǎng)在我這里的孩子，就是那對受害者夫妻的孩子。”

    葉諶如實道：“季隱自殺以后，他的妻子張挽寧被大哥保護了起來，雖然隔離她是大哥避免她被二哥傷害而不得不選擇的下下策，但我們所認為的保護對她本人來說可能也是一種傷害。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對孩子也表現(xiàn)出了攻擊性，大哥不得已只能把孩子帶離她身邊，卻又找不到合適的人來照顧。那時我失去阿嵐，整個人消沉頹廢，沒了活下去的希望，大哥也想幫我一把，所以把這個孩子交給了我。”

    葉諶哄著息了哭聲，卻還在抽噎的嬰兒，輕輕拍著孩子的背。

    “之所以把張挽寧安置在私立的綜合醫(yī)院，是因為精神疾病的治療機構(gòu)針對病情嚴重的患者，有時會使用一些過于強硬的手段，她畢竟是因為二哥才……大哥實在不忍心。”

    說到這里，蕭始插話道：“抱歉打斷一下，冒昧問問，葉明宣和葉明宵是你的親哥哥嗎？”

    葉諶搖頭：“不，是堂兄弟。我是個私生子，家里不認，只有大哥是認我的，過去那些年，大哥也幫了我許多。”

    葉諶垂眸，感傷道：“我大哥他……是個好人。可能今天不該說這種話的，但我還是想替他辯解一句，涉嫌違法犯罪的事不會是他做的，就算做了也是身不由己，沒人比他更想過安穩(wěn)日子，求你們一定……還他個清白。”

    面對這樣的請求，江倦感到力不從心，就連安慰也顯得無比蒼白。

    葉諶沒有為難二人，他也理解對方的苦楚，識相地不再提起，回到了方才的話題：“我二哥的事如果曝光了，他會……”

    “會。”江倦毫不猶豫地答道。

    蕭始知道他本就是不會拐彎的性子，也沒指望他能說得多委婉，但這個直來直去的棒槌說法未免太傷人了。

    葉諶也無可奈何，“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大哥生前也說過，二哥自己做過的事，總要付出代價的。家里護得了他一時，卻不能縱容他一輩子，而且……他的報應(yīng)也已經(jīng)來了。”

    江倦警覺道：“什么報應(yīng)？”

    “聽家里人說，二哥他生了種怪病，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突然變得怕光，整天閉門不出，身體也開始起爛瘡，看起來挺嚇人的，而且他……”

    畏光，爛瘡……

    蕭始一聽這話也起了疑心，坐到了江倦身邊。

    兩人互換了個眼神，都猜到了對方心中所想。

    ——這是吸食“寒鴉”的癥狀。

    葉諶踟躕著，見兩人都等著他接下來的話，咬了咬牙，終于下定決心。

    “直說了吧，葉家看起來家族人丁興旺，實際上感情卻很淡漠，各家都是被利益捆綁在一起的，一旦被牽連，就會舍棄一部分人和利益。二哥平時不過問公司的事，很多長輩本就是打算放棄他的，他得了這樣的怪病也是丑聞，他父親又過世了，老爺子就不打算再護著他了，把這一脈的希望都押在大哥身上，與大哥的關(guān)系也有所緩和。”

    他又補充道：“但大哥是心疼二哥的，雖然二哥做了不少錯事，大哥還是不舍得把他送到療養(yǎng)院去，只好把他暫時安置在自己家。”

    葉諶哄睡了嬰兒，頗顯疲憊。

    他的身體本就不大硬朗，又要獨自照顧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孩子，也不容易。

    江倦幫他倒了些水，溫言道：“慢慢說，別著急。”

    在葉諶伸手時，他和蕭始都注意到那人手背上橫著幾道結(jié)了淺痂的抓痕。

    作者有話要說：

    葉明宣：想不到吧，其實我是個好人。

    葉明宵：我也想做個好人。

    狄箴：（吆喝）下注了下注了下注了！押葉明宣是boss的扣1，押葉明宵是boss的扣2，押蕭始今晚被江哥狂揍的扣3！

    蕭始：？？？？？？？？？？？？？？？？？？？？

    感謝各位看文的小可愛～

    感謝懲哥今天炸毛了嗎的地雷x1

    感謝投喂！！

    第145章 熟人

    葉諶也注意到這一細節(jié), 把袖口往下拉了拉。

    “見笑了。二哥病情越來越嚴重，有時候思維混亂會傷人，所以大哥都把他關(guān)在不見光的密室里。二哥身邊根本離不了人, 是子沐一直在照顧他, 后來嫂子出了事, 子沐也被抓了, 好好的一家子就這么散了……”

    提到這一家，葉諶痛心無比，“大哥出事，子沐進了監(jiān)獄, 思思還小, 葉家這一脈只剩下了二哥, 老爺子現(xiàn)在不得不把二哥帶回去治病……怎么著也得撐起這一支。”

    這話他說得相當委婉, 言外之意就是，葉明宣已經(jīng)死了, 桓宇能源牽扯眾多，如果不抓個頂包的出來, 葉氏其他手足甚至主體也可能受牽連, 所以不得不選擇斷了葉明宵這條不成器的尾巴保全大局。

    照這個說法，不管葉明宵現(xiàn)在是不是正常人, 葉氏近期都會強行把他和桓宇能源，甚至是雁音集團捆綁, 會留下他與公司事務(wù)相關(guān)的證據(jù)。

    如此一來就少不了安排他出現(xiàn)在公司, 這可能是目前江倦在非官方場合接觸到他的唯一途徑。

    然而蕭始注意的重點卻與江倦不同, “你說葉明宵思維混亂會傷人, 你這手上的傷不會也是……”

    葉諶縮手握拳, 點了點頭：“……是。二哥那病是間歇性的, 不發(fā)作的時候和正常人沒什么兩樣。也不知道他是太討厭我了，還是對這個孩子有什么執(zhí)念，老爺子把他接回去的那天，他非要見見這孩子，看見了又不肯放他走了，拉扯的時候就不小心弄傷了。老爺子自然是不會讓他胡來的，況且這孩子留在葉家也沒什么好處，我趁亂把他帶了回來，也沒人阻止我。”

    “可你不能留著他一輩子，總要想未來的。”

    江倦用指腹戳了戳嬰兒白嫩的臉蛋，沒睡熟的寶寶被驚醒，睜開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他。

    江倦很怕自己弄哭了他，明顯有一個后退的動作。

    那嬰兒居然張開沒牙的小嘴含住了他的指尖，用力吮吸著，非但沒哭，還咧著嘴朝他甜甜笑著。

    他忽然就愣住了，這樣小小一只，軟嘰嘰暖呼呼的東西，真是太可愛了……

    見江倦兩眼放光，葉諶把嬰兒抱了起來，“要來抱抱他嗎？”

    “可，可以嗎？”江倦有些無措。

    他習(xí)慣了打殺暴力，還從沒有這樣細膩小心地對待過什么。

    他怕自己下手太重，弄壞了他所珍視的東西，太怕了。

    “當然可以，看起來他挺喜歡你的，不會哭的。”

    江倦身體僵硬地接過了嬰兒，怎么抱都不成，總怕弄疼了他。

    倒是小家伙沒了方才嚎啕的架勢，兩條小腿胡亂蹬著，在江倦懷里亂蹭。

    蕭始將他這一刻的謹慎和難言的柔情盡收眼底，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江倦也期待過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一次酒后，他們不知怎么就談到了未來。

    那時江倦還沒和姜懲分手，他懷著那個年紀獨有的青澀希冀，大著舌頭說：“我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小懲一起好好過日子，鍋碗瓢盆柴米油鹽。但兩個人總歸是孤獨了些，我想要個孩子……男孩女孩都好，都有就更好了，我苦點沒什么，但一定不會苦孩子。”

    蕭始當時還戲謔說：“又想要同性伴侶又想要孩子，指望誰給你當同妻？都是進系統(tǒng)的人了，別想違法亂紀觸碰道德底線的幺蛾子啊。”

    “你才……你才觸碰道德底線。”

    江倦胡亂捶了他一下，昏沉沉趴在桌上，聲音也悶了下去。

    “我想收養(yǎng)個孩子，也算給國家減輕負擔(dān)了。不求他們知恩圖報給我養(yǎng)老，在有限的時間里陪陪我就好。我這個人，太寂寞，太孤獨，也不信感情，別看現(xiàn)在和小懲處得挺好，還是會忍不住想到未來我們分道揚鑣的日子，總有一天，你們都是要離開我的，所有人，都會離開我，那我也只能求……求你們，晚點走了……”

    他就這樣紅著眼圈，抱著空酒瓶睡了過去。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蕭始已經(jīng)記不清了。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現(xiàn)實教會了江倦不再做虛幻無望的夢，但江倦從未改變過他的初心。

    他一直想讓人陪陪他。

    也僅僅是，想讓人陪陪他罷了。

    所以江倦特別注意問了葉諶一個問題，就是這個孩子的未來。

    現(xiàn)在他被養(yǎng)在葉諶這兒，暫時避開了外界的惡意，但遲早要面對現(xiàn)實的問題，孩子要上戶口，要接受教育，葉明宵做過的孽要被清算，要被制裁，以后這個孩子要何去何從？

    葉諶說：“暫時還沒有想那么遠，只要他能留下，我是愿意照顧他的。”

    “就算有一天他的身世會曝光，他知道這段過去可能會與你反目成仇，否認你此前所有的付出，你也愿意承擔(dān)這樣的后果嗎？”江倦問。

    葉諶抿唇不語，微笑著點點頭。

    或許在葉諶心里，他所在意的也只是相伴走過的那一段路，是過程，而不是結(jié)果。

    這樣的心態(tài)江倦也曾有過，所以他也是能理解的。

    有關(guān)池家的事，江倦還是沒忍心說出口，趕在傍晚前道了別。

    “你今天很沉默。”

    坐進車里，江倦側(cè)眼看了看蕭始。

    “啊，有嗎？”

    蕭始嬉皮笑臉掩飾尷尬。

    他只是覺著，在江倦真心享受什么的時候，自己應(yīng)該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盡量不去破壞那人的片刻美好。

    臉可以不要，但自知之明總是得有的，他得知情識趣，清楚自己什么時候應(yīng)該離場。

    “江二，我問你。”蕭始斂容正色，舔了舔嘴角，硬著頭皮問道：“你是不是挺想要個……孩子的？”

    “怎么，你給我生？”

    江倦瞥了一眼他的下身，挑事似的輕笑一聲。

    蕭始這下炸了，“你這是什么意思！你瞧不起我？！”

    “確實，除非你生一個讓我對你刮目相看。到時候不止我，全世界都會注意到你這個生物學(xué)的奇跡，佩服你對現(xiàn)代醫(yī)學(xué)做出的貢獻。”

    蕭始按開他的安全帶，把人頂在車門上又咬又啃，直到把人弄亂了才肯罷手。

    江倦看著自己滿身狼藉，舔了舔被他咬痛的唇珠，低罵道：“真特么是狗……”

    “生是生不了了，但我們可以……”

    說到這里，蕭始突然卡殼了。

    他們可以什么？領(lǐng)養(yǎng)一個孩子，以后一起生活？他憑什么？

    這世上能對江倦好的人，不論男女，不成千也有上百，再不濟就算只有一個，那一個也是好過自己千倍萬倍的，他憑什么選自己？

    在這件事上，蕭始一直是自卑的。

    他也明白，這是自己作的，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