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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煙霞在線閱讀 - 煙霞 第83節

煙霞 第83節

    又不是當下這個有微博的時代,還能上網發個帖子求熱度。

    聞落行沒再開嗓,安靜地開車。

    聞宅離機場恰好兩個方向,車程不短,鐘淺夕是被喚醒的,她不知不覺睡著了。

    帝都的一切都給她無窮盡的安全感,睡覺根本不需要枕頭,褐色防窺膜外有抹亮色的裙角,聞越缊已經在外面等了。

    “咳。”鐘淺夕虛咳清嗓子,聞落行遞過來瓶扭開的礦泉水。

    她抿了口,軟聲喊,“哥。”

    “嗯。”聞落行應聲,“你在車里和她談?還是找個咖啡廳?”

    鐘淺夕想了想,“車里吧。”

    隔音能好點兒。

    她和聞落行幾乎是同時開門下的車,車外候著的女孩子猝不及防地退了半步,鐘淺夕直起身子,終于看清那人。

    艷到落俗的玫紅色長裙,許是要長途飛行,除開半永久外,沒有帶妝。

    杏眼、瓊鼻、粉唇,下頜很尖,與自己最多六分像,美則美矣,動刀的痕跡在素顏時終究難遮掩,眨眼間上眼瞼有淺淺的白痕。

    “我是聞越蘊。”鐘淺夕單刀直入。

    聞越缊迅速往后再退,慌亂地差點兒跌倒,踉蹌著扶著其他車才站穩身體。

    鐘淺夕粲然一笑,補充說,“托你的福,今天零點之前,我還是陸離錚女朋友。”

    落日熔金,火紅的晚霞燒遍天際。

    機場停車場人來車往,行色匆匆,唯獨邁巴赫前,一位少女笑靨如花,另一位形容怔忪。

    漆黑的狐貍眼里噙著潭深水,如同鏡面,照徹聞越缊的狼狽,她感到自己在發抖,機關算盡的大腦乍然宕機。

    “你看過紅樓夢嗎?”鐘淺夕冷淡問,“有句詩是這樣說的,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而誤了卿卿性命。”

    聞越缊攥拳,“我不知道你再說些什么。”

    “你這性格真就挺焚書坑儒的。“鐘淺夕輕蔑地笑笑,為她鼓掌,“可以,那我現在征求下你的意見,你是想在這兒光明正大的和我談,還是進車里,或者是你挑個地方,只要不耽誤你今晚起飛,我都隨你。”

    聞落行站在遠處的垃圾桶旁邊抽煙,窺視的目光始終落在兩位“meimei”身上。

    聞越缊的臉色陣紅陣白,到底憋出句,“還是咖啡廳吧。”

    “行。”鐘淺夕哂笑,“不過你可能想多了,我是不會扇你的。”

    聞越缊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見鐘淺夕淡淡補充,“太臟我手了。”

    她橫眉怒道,“你。”

    鐘淺夕已經同她擦肩而過,走向機場大廳的方向,風帶著她的話,“還是要我在這兒為你科普下以下幾個成語的中文意思?他們分別是:恩將仇報、鳩占鵲巢,還有喪盡天良。”

    聞越缊如遭雷劈,僵硬地轉過身,鐘淺夕鵝黃色的裙角風中翩躚,背影姣好,氣質出塵,暖融融的夕陽給她周身渡了層薄光暈。

    就那么一眼,崩潰感山崩海嘯般沖著聞越缊襲來。

    世上是否有些人當真天生公主命?而自己就是那個穿龍袍都像不了太子的人?

    憑什么呢?

    是因為一出生就沒得選嗎?

    ****

    “幫我來杯牛油果奶昔。”鐘淺夕翹腳翻動水單,“給這位女士來壺茉莉花去去火。”

    侍應生記錄下后離開,她揚手將格擋用的純色屏風拉近不少。

    鐘淺夕挑眉,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玻璃桌面,“是你自己說,還是我來問?”

    聞越缊木訥回,“我根本不知道你再說什么。”

    “可以。”鐘淺夕報以復雜的笑容,“那我提醒你一下,十年前曾經有個電話反復打進盧欣怡家,你的回答是,我是聞越蘊,您哪位,幾次過后,你直接拉黑了這個號碼,且沒有同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侍應聲將托盤平穩的放到桌面,鐘淺夕沒有回避陌生人的習慣,“你當時的音調與我年幼時無差無別,想必花了心思模仿,也知道打電話過去的是我對吧?”

    水汽頂著壺蓋,白霧繚然。

    接種出的太陽花長睫毛掩住聞越缊神色,白瓷茶杯外壁燙手,她捏著仿若無物,骨節泛出青白。

    鐘淺夕在聞越缊漫長的沉默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這家店因機場的特殊性溢價許多,牛油果竟還是生的,帶著明顯的澀味,沙冰的涼意擴散到全身,呼吸都帶著濃重寒氣,鐘淺夕面無表情地說,“我猜你現在該在后悔,你從來沒想到陸離錚的女朋友會是我,否則一定不敢約她。可我想問憑什么呢?如果是別的人話就可以任你喜樂被踐踏心意嗎?無巧不成書,無巧你不會有資格擁有現在的一切。”

    “……”始終垂著頭的聞越缊緩緩抬眸,盯著自己多年來竭力模仿,卻沒有學到半分神韻的真千金大小姐,目眥盡裂地質問,“你又憑什么站在制高點說這個?你有過過那種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在哪里的苦日子嗎?我只不過想要得到更多的愛、更多的錢,我不想再回去那種食不果腹、擔驚受怕的日子里,和你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不一樣,我有什么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告訴我,我究竟有哪里做錯了啊?”

    臨近黃昏的咖啡廳人不太多,可這樣的鬧劇還是引來不少窺看的視線。

    鐘淺夕巍然不動地保持著原坐姿,光影灑了滿臉,悲憫地凝視著聞越缊,宛若一座觀音神像。

    “你知道瀕死是什么感覺嗎?”鐘淺夕語氣寧定,“就是哪種快要被溺斃的感覺,水漫過你的口耳,眼睛睜不開,失重感讓你將墜不墜。”

    聞越缊的憤怒里夾雜著幾許茫然。

    鐘淺夕繼續說下去,“你是不知道我,可我未必不知道你的感受,我這些年住福利院,你曾經住過的地方,見過的人苦命人絕不比你少,拜你所賜,這些年我讀書之余忙著打工,最多的時候假期里一天要打工三份……但我一刻都想過要因此去剝奪別人的人生。”

    “你的話很沒有道理,恕我無法接受。”那杯難喝的牛油沙冰被重重的放下,鐘淺夕的語調懨懨,“我父母難道沒有給你足夠的錢嗎?沒有給你足夠的關懷嗎?世界上就只有你一個人需要優渥無虞的生活是嗎?我活該自生自滅對吧?”

    “眼睜睜把一個孩子從親生父母身邊推開,好像只有電視劇里那種不得好死的反派才會做。”

    “人人都有立場,立場角度談不上對錯,我母親因為弄丟了我精神崩潰,需要一個寄托物,你出現,他們給你最優越的條件,互利互惠,感謝你在我不再的日子里給我母親些許精神慰藉,你掛斷電話的事情我不會說出去,因為那可能會把我母親推向愧疚的深淵,所以只要你安分守己,不再做違法亂紀的事情,可能還會有一陣子好日子過。”

    鐘淺夕倏然抬眸對視聞越缊,綻出抹璀璨的笑,“但是一碼歸一碼,整容是你自己樂意,誰也沒逼你,我不認為我家或者我本人虧欠你什么,你能有過十年的揮霍無度與作惡多端,全憑你長了張似我的臉。你親自把自己唯一逆天改命的牌打爛了,恩將仇報也請有個底線,到此為止,我想我們不會再見了。”

    她起身,裙角擦過聞越缊時忽然被牽引住。

    “張娩。”鐘淺夕斷喝,“放手。”

    聞越缊的手指一點點松開,她陷在被提示真實身份的震撼里發愣,張娩是她的本名,俗氣而頗具諷刺意味,她是家里出生的第四個女孩子,意思是女孩子免得來,家境談不上好壞,是鎮里開麻將室的。出生沒多久就被送給了好心的老奶奶撫養,沒享受到半點兒原生家庭的福利,大一點兒就開始學著偷摸拐騙,奶奶死了就進福利院,再然后就被領養。

    小鎮上比她凄凄慘慘切切人的海了去了,隨便抽取一份杜撰成自己的,就足夠拿來博取同情心,實際上哪有那么多多余的同情心呢?圖年輕、圖貌美、總有所圖的,聞家夫妻圖她和女兒長得像,所以她就不斷的模仿。

    聞越缊再次下意識的去抓住鐘淺夕,又被駭人的氣勢嚇退,手投降般舉在半空,妄圖把自己這兒最后的底牌打出,訥訥說,“陸離錚。”

    “閉嘴。”鐘淺夕回身睥睨,“別和我提他,你也對小芷做過什么是吧?”

    聞越缊哽住。

    “原來你也不是真的是非不分。”鐘淺夕輕嗤,果然猜到了,這世上唯二可以威脅到陸離錚的,除她之外,只有小芷了。

    她抽裙角,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道歉與解釋沒有任何意義。

    墓前磕頭說原諒,難道人就能復活嗎?被摧毀的十年就能回來嗎?

    聞越缊透著咖啡廳的玻璃,視線追隨那道倩影,震耳欲聾的話猶繞在耳畔,“這些年我住福利院,一天打三份工,早上擦桌子開始……”

    所有的算計都落空,她聽見自己顫音兀自對空氣講,“是我利用了你曾經遭遇騙他來的,他其實是來和我決裂的,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您好,這是剛剛和您一起那位小姐讓我轉交給您的。”侍應生猶豫著將張結賬單放到桌上。

    聞越缊以為是來催結款的,可那張單分明是空的,正面有筆痕劃破凸處的痕跡,她意識到什么,哆嗦著翻到背面。

    紅字筆峰犀利,字寫得很大,占了大半張b5大小的點餐單。

    ——[多行不義必自斃。]

    作者有話說:

    qwwq,啊假千金不會有好結果的,女鵝不想麻麻愧疚,但是她父母又不傻的,別想好過。

    小陸已經在前鹽巷哭了兩天了,我知道的,所以下章他主哭。

    ——飼養列表,非常感謝——

    地雷的小天使:三只丸子 1個;

    營養液的小天使:蘭小楠 15瓶;狠毒鯊魚 3瓶;

    第60章 、煙霞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狡黠的月輪半懸夜空, 晚風鼓著窗紗輕輕搖曳,鐘淺夕著舒適的真絲睡裙,盤腿坐在飄窗邊吃一盤剝好的青提。

    聞宅坐隱在青山間, 夜里清寂,開窗時隱約蟲鳴, 從窗口望出去能看到遠處的天然湖泊,清泠泠的月光覆到水波間, 霎是漂亮。

    月終歸是故鄉明,鐘淺夕把舀著碗底最后一顆倒進嘴里, 滿足的吃好才去洗漱。

    舒悅窈晚間回家時特地過來敲了趟門, 送了滿滿一袋子的伴手禮, 其中有只椰奶味的香薰蠟燭。

    透過水晶盞看那束小火苗,有微妙的藍橘色,甜香味在空氣中彌散, 鐘淺夕蹲下,盯著火光看了許久, 看到自己累了,迅速翻身上床, 拉下眼罩, 會面周公。

    而有些人今夜注定無眠。

    二層的書房燈火通明, 聞達和盧欣怡各把太師椅一側。

    紅木桌面攤滿各色資料, 證件照的少女笑容滿面,白襯衫穿得熨貼板正。

    放置于最頂端的是份紅筆圈話出的通話記錄。

    聞達與盧欣怡的身份使然,私人號碼很少公布, 更不會去接沒有備注姓名的電話, 女兒深知父母這個習慣, 所以當她恢復記憶打過來時, 撥打的一定是家中座機。

    他們倆人于2006年初正式簽署離婚協議,聞越蘊跟母親。

    通話記錄顯示在2007年年末,一共有四通來自沐城的電話,打進盧欣怡住宅座機,四通都打通了。

    細查來電的歸屬地,正對上鐘淺夕口中路燈有問題的前鹽巷,聞達不抱希望的撥打了這個號碼,奇跡般地有人接聽。

    接聽人是陸離錚,最有力的佐證了這個號碼是女兒這些年居住地的座機。

    通話時長或長或短,最長的兩分鐘,最短的只有十五秒。

    精確到時間點,盧欣怡這時候應該在家中保姆阿姨的陪同下復診心理咨詢師。

    唯一可能接到電話的,是他們領養的聞越缊,可她守口如瓶,絕口不提這件事情。

    當年的細節內容只有當事者清楚,但定然是導致聞越蘊多年不回家的直接原因。

    聞達咬著煙捏起通訊記錄單,露出下面鐘淺夕這些年的生平履歷,城鄉結合部的小學、魚龍混雜的初中,以黑馬姿態考出沐城中考狀元,為了獎學金讀排名第二的高中。

    “她其實吃了很多苦吧,可一個字都沒有說。”盧欣怡很多年未有和聞達這樣心平氣和的夜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