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霞 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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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手機遞過去示意聞達,愁容滿面,“前鹽巷到她之前讀的理工附中,公交車車程起碼一個半小時,我看實景圖,這巷子要是遇上刮風下雨的話,恐怕回家都是難。我看她還打過很多份的工,才多大啊。” 聞達沉默地拖動3d的實景圖,臂膀長伸,拍了拍盧欣怡的肩膀,悶聲安撫,“我們以后都補給她,這事兒蘊蘊忍氣吞聲,當父母的,卻不能這樣算了。” 盧欣怡側目看著前夫冷硬的臉,煙圈虛籠又離散,點頭低聲說,“我們給了她最好的資源,為她還清過累累賭債,供她到二十四歲,仁至義盡了,明天聯系律師走解除收養關系吧。” “嗯。”聞達復議。 這十年間有人出福利院,有人入福利院,宿命的齒輪反復錯位。 由奢入儉難,但聞越缊做得很好,見世故眾生,卻仍天真,又懷慈悲。 **** 沐城陰云蔽月,暴雨滂沱敲打著窗欞。 兩個高大的青年把狹仄的臥室擠得滿當,穿絳紫襯衫的赤腳踩著地,靠坐在暖氣片邊,狹長瀲滟的桃花眼里滿載陰翳,把玩著煙盒始終沒好意思在人家小姑娘臥室里抽。 “你什么時候跟我走?”容磊反手將煙盒扣到窗臺,暴躁問。 曲著條腿頹然寂寥靠鐵皮床坐著的陸離錚緩慢抬頭,嘶聲反問,“等不到淺淺,我不走。” “……”容磊那張顛倒眾生的臉有幾分扭曲,他恨鐵不成鋼地踹向陸離錚糾正,“醒醒,你嘴里的淺淺就是聞越蘊,我八百年前不就警告過你了。你敢動聞落行他妹,他砍你時候耶穌都攔不住,你腦子真的沒問題吧?你有女朋友還去參加別人的生日宴會,本來就是傻逼她媽給傻逼上墳,傻逼死了的行為。” 悶雷轟隆隆地炸開,直接被容磊破口的大罵聲遮過,“更何況你還是摟著正主,去參加她替身的,你這讓人家姑娘怎么想?你和她甜蜜時候心里想的是別人?準備膈應死誰呢?做個人吧陸離錚,我們老陸家怎么能生出你這種孽障玩意?” “我沒有。”陸離錚決然否認,白熾燈的亮光落進猩紅一片的眼底,“我沒有,我只愛她,從沒有把她當作過任何人。” 容磊扯著唇角被氣笑了,他推窗,對著窗外很沒素質的啐了口,爆粗口罵,“我他爹的是腦子被驢踹了才有空在這兒看著你,而不是陪著我女朋友溫香軟玉。 陸離錚摟著那張血跡干透的照片,冷漠地瞥他,寒聲答,“那你可以讓開,別擋我路。” “……”容磊跨了半步,在陸離錚面前彎下腰,去拍他那張掛了點兒彩的俊臉,沉聲警告道,”陸離錚,你別犯渾,今天出了這道門,往后怎么樣,哥就真的護不住你了,這事就是鬧到老爺子面前,你也根本沒活路可走。” 陸離錚的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宛若夜間出行的魑魅魍魎,不過虛影而已。 見狀容磊的語氣跟著放緩不少,認認真真的講起道理,“我不想跟你討論替身不替身的問題,單說你答應了人家姑娘的邀約,深夜海邊,她等了你一夜,你去或者去不了,不能告訴她一聲是嗎?你是墳頭信號比較差?她一小姑娘,出了點兒什么事的話,你以死謝罪都來不及。哥一直覺得你是個做事妥帖的人,你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 “我是想給她發消息的,但是那間屋子的信號完全被屏蔽,門從外面被鎖上了。”陸離錚啞得仿佛含了滿口的沙礫,每個字都澀然的帶出血腥味,他半垂著眼眸,感覺自己又回到了昨夜的困局。 他原訂的機票是下午回沐城,晚上正好能赴鐘淺夕的約,可人剛到機場就收到了“聞越蘊”用他人手機發來的消息。 [我是聞越蘊,我猜你一定想知道我為什么性情大變,當年哈里森對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情,我想告訴你真相。 如果上一條不足以讓你來找我的話,那我這里還有當年陸芷蘿被綁架的真相,想知道的話現在來so club找我,明天我飛加拿大,過時不候。] 陸離錚和聞越蘊的交際從十年前的初夏開始斷絕,聞家對外宣稱她同母親前往國外生活。 他不是沒質疑過聞越蘊為什么走得那樣突然,連告別的話都不肯留下,陸芷蘿因為見不到jiejie哭鬧,但全無用處。 可那時候太小了,高門深宅的恩怨非小孩子們可以過問的。 陸離錚是有過失落惘然和不習慣,卻必須照常的往下過日子。 在家中出事前,他的少年時代明亮狂妄,真正的不可一世鋒芒畢露。 同二三好友出入競賽教室和賽車場館,清早北海踏潮頭,深夜山頂觀明星。 回絕每份表白時的話術都統一為“我有喜歡的人,青梅竹馬十幾年了,家世相當、父輩交好,這輩子就是她了,不考慮別人”。 那時陸離錚已經許久沒見過聞越蘊,單純拿她擋桃花而已,時間久了幼年時代的喜歡變的模糊不清,只記得經歷過的種種,壓藏在自心底。 就好像是摯友同行,分叉路口瀟灑作別后,不問對方行至哪處,現下如何。 原本陸離錚問不到,在陸芷蘿出事之前,“聞越蘊”從來沒有聯系過他, 陸芷蘿被綁架后陸家動用了全部的力量,幾乎快把整個帝都翻到底朝天,可因為所有的動態都被父親哪位小三掌握,總快他們一步轉移目標。 搜救人員一次又一次的撲空,最后一次撲空后,陸離錚接到通電話,說看到陸芷蘿被帶進了隔壁夜店的地下室,才終于成功找到人。 那是他和聞越蘊分別后的第五年,夜店的燈光昏沉,陸離錚抱著meimei,無暇顧他,離開時被喊了聲,匆忙抬頭,竟也沒能認出走廊盡頭環臂站著的紅發少女是“聞越蘊”。 陸離錚才出夜店接到的就是母親突發車禍病危的消息。 血紅的急救燈如尖刀,徹夜懸在頭頂,最后貫穿身體,徒留滿地血污。 后來他鮮少回憶那段時間的事,感知被完全封閉。 黑衣牽著meimei穿過八寶山殯儀館的長廊,對著每位賓客機械性的頷首。 再見“聞越蘊”是在陸宅的飯桌上,大部分事塵埃落定,終于有人想起這位“恩人”。 陸離錚疏離而客套的和她道謝,同樣是這天,“聞越蘊”猝不及防地對他表白,被直言拒絕后,又很不小心的被門框搬倒,還把那張刻意來之的照片夾進了陸芷蘿不常看的書里。 再后來陸離錚毅然決然的從牛津退學、與父親決裂、開始在家中陪著自閉癥嚴重陸芷蘿。 也算不上陪,那時他進不了陸芷蘿的房門,只能坐在門口發呆。 人要是生活在亂麻中,是無暇去想風花雪月,更來不及考慮旁人感受的。 陸離錚曾有過幾次想死的經歷,那陣子每個暴雨夜,他耳畔都會響起那些明明陌生至極,卻因為帶有血脈裙帶關系人的質問。 可他不能,他還有幼妹要照顧。 心智成熟后明白“想追”與“喜歡”是何物,是自2015年夏,遇見鐘淺夕伊始的。 陸離錚說不清自己喜歡鐘淺夕哪里,最初大抵見色起意,那雙靈動的眼睛令他很難移開眼睛,然后是好奇心,想弄清楚這個女孩子身上的謎團。 再后來就開始完全不講道理了,好像她身上就沒有自己不喜歡的地方,有種奇妙的吸引力,從前還能灑脫的付諸一笑,相處久了就再也放不下。 他熱衷于從那雙漂亮的狐貍中找到自己,喜歡女孩子只看向他時的顰笑、軟語喚他名字時的嬌俏表情,一次次撞進去時候難耐的吟哦。 到現在所有事明了,那種奇妙的吸引力根本不存在,是青梅竹馬長達十年相處來的默契,他們最近的時候嵌入彼此軀體,挽手同走雪路到白首。 就在鐘淺夕準備坦言自己是聞越蘊的二十歲生日當天,一切退回到無可挽回的境地。 就命運而言,果真休論公道。 陸離錚收到“聞越蘊”短信后猶豫過很久,才決定去一趟。 原因有三: 一是他知道當年綁架案有許多細節不清不楚,可實在沒有余力關注了,想弄清楚;二是舒悅窈演唱會聽墻角,讓他明白“聞越蘊”性情大變的原因,對她說過許多重話,想在生日前補一句,無論發生過什么,都不是你的錯;三是他對自己很有自信心,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要說清楚,然后絕交,兩不相干,鐘淺夕總有天要和他回帝都的,社交圈內必須要接受她,一切都要早做打算,晚回沐城三小時也依然趕得上九點的約定。 陸離錚為他的自負付出了代價,他大可以發消息告訴鐘淺夕自己將去做點兒什么,但他不想騙鐘淺夕,因為覺得每次提及“聞越蘊”她都不太開心,干脆沒說。 so club 是家坐落在東城區邊緣的夜店,陸離錚走進去時燈火通明,吧臺舞池都暴露在面前. “聞越蘊”紅衣如火,在樂隊表演的圓臺上跳熱舞,重金屬鼓點背景音震耳欲聾,臺下聚集了不少陌生的面孔,紛紛向他投來審視的目光。 陸離錚皺眉,見狀轉身就想走,可進來的那扇門不知為何自外上了鎖,他用力敲砸,始終無可奈何。 “聞越蘊”跳下臺子,好整以暇地扣著甲片對他笑,“省省力氣,你出不去。” 那間夜店用了考場專用那種信號屏蔽器,無法接收到任何網絡信號,撥打不出電話,正門和逃生通道都被自外面上了鎖,每扇窗外也都是防盜護欄。 巨大的囚籠。 陸離錚眼睜睜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獨作困獸之斗。 “聞越蘊”承諾他拍攝張合照后就放他走,那是他整個晚上唯一答應過的要求,可拍完后“聞越蘊”立馬反了悔。 她拿起把小刀在腕骨處比劃,可憐兮兮地逼問,“陸離錚真的不能和我在一起嗎?沒有你的愛,我根本沒有辦法活下去,我性格不好都是因為哈里森,你是嫌棄我嗎?” “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無論發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錯,錯得是加害者。”陸離錚神色冷淡地望著她,沉聲游說,“命是你的,請自珍重。” “聞越蘊”堅持不過三分鐘,扔開刀笑得癲狂,“你真狠心,算了,我不和你玩了。” 也根本沒有所謂真相,“聞越蘊”當時只不過恰好泡吧看到陸芷蘿,她跟家里鬧了不愉快,信用卡被停,只能做點兒好事,所以順手打了個電話,而今只想陸離錚來陪自己過所謂的生日,要把他困到零點后。 在“聞越蘊”的狐朋狗友們起哄架秧子的笑鬧聲里,而陸離錚暴躁的幾乎砸了光整間夜店,笑聲逐漸變成倒吸涼氣的聲音。 指間打火機明暗,火燒光陸離錚所有理智。 有人還在等他,他必須離開,不能再拖了。 陸離錚揚起張長桌布,直接用打火機點燃,同時揮舞起那張桌布,酒瓶傾倒,火勢在長桌開始蔓延擴散,眾人在尖叫里躲開火源。 “聞越蘊”驚恐地靠在墻角厲聲喊,“你瘋了?不要命了?” 陸離錚回身,予以嘲諷的笑。 除非他死,否則一定會去赴約。 多數人都是樂子人,自是不陪瘋批玩命的,門很快被從外面打開,陸離錚摔門上車。 他已經錯過了約定的時間,鐘淺夕的手機再也打不通,他在忐忑不安里開往沐城。 離沐城越近,霧氣越濃,隔著車窗似是置身于謎團之間。 光照進來的地方是謎底答案所在,血淚凝成的答案,通知他失去所愛。 **** “醒醒,別他媽的發呆。”容磊又踹了陸離錚一腳,背著手在不大的房間里來回踱步,愁容滿面的批評,“你沒吃過豬rou是沒見過豬跑嗎?自己沒進過火葬場,還沒見過聞落行和易輕塵進過是嗎?你還作?繼續作。” 今夜沐城的暴雨比昨夜更兇,不斷的彈出紅色暴雨預警信號。 飛機停飛,高速封路。 陸離錚睜著眼,癡癡然看暴雨天的夜空。 容磊的罵聲不止,“可真他媽有你的啊,你別告訴我苦衷不苦衷的破事,人家姑娘憑什么背負你的苦衷?她聞越蘊這十年間,哪一天不比你難捱啊。” 陸離錚沉默著接受指責,沒有反駁。 那張沾著血污幾乎模糊掉他整個人的照片被緊緊按在心口的位置,跟著心跳的頻率劇烈起伏。 雨聲掩蓋掉微弱的“啪嗒”聲,水痕無端出現在地板上,晶瑩折射著燈光。 陸離錚扶著床架凄然起身,去雜物處找到拖把沾濕,喊容磊出屋。 然后從門口開始,一點點地將踩臟的地拖干凈。 鐘淺夕好潔,看到是會皺眉的。 容磊倚著防盜門看他咬緊牙關蹭地,冷冷地評論道,“她不會回來了,今天不回,明天不回,后天也不會,人走后做的事情,都沒有意義。” 作者有話說: 老婆在看月亮睡香香,小陸在哭著擦地還被嘲諷( (づwど)小陸真的不渣哦,渣男不配我女鵝的。 雖然爽約必死無疑,可他的確不是因為對假千金有心思才爽約的,大家罵他的時候盡量別整的女鵝眼光不行的樣子,(雙手拜托 ——飼養列表,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