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178節
柳家兄弟幾個這還是第一次聽到自家祖父的事跡,也有些新奇,柳晏安問道:“我祖父是個什么將軍?” 眾所周知,能被稱一聲將軍的,至少是五品以上。 劉老爺子沉吟片刻,卻是搖頭:“既然你們祖母不曾說過,或者有她的道理,我也不便多說。” 既是故人,柳晏清也沒有拒絕劉老爺子祭拜的請求,引著一行人隨他往柳家墓地所在行去。 柳晏平、柳晏安都跟著過去,柳漁和陸承驍便也同往。 劉宴征扶著劉老爺子,心神卻有些恍惚,自見到柳漁起,腦中便不停閃出許多畫面,奚明月、柳漁、留仙閣…… 記憶在一點點涌出,劉宴征終于能確定,眼前這一個才是真正的奚明月。 腦中多出了一段自己完全不曾經歷過的人生,哪怕還未梳理順暢,劉宴征受到的沖擊也不小。 他喜歡一個人。 初見的驚艷,相處時的心喜,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心心念念惦記一個人,第一次嘗到何謂痛徹心肺…… 記憶不曾理順,這種種情緒卻幾乎將他淹沒。 常與她對弈的那個房間里,剛手談過一局,他從袖中取出一只錦盒遞給她:“無意得來的小東西,瞧著還算精致,你看看可喜歡。” 她挑眉看他:“什么東西?” 只是這樣簡單一句話也讓他心里極歡喜,勉強壓住了未露聲色,以一種頗尋常的口吻笑道:“你打開看看。” 少女打開精致的錦盒,看了一眼,頗捧場的彎了眉眼:“很好看。” 就要走了,忍了許久的話到底還是得說:“我有些事,需離開揚州一段時間。” 少女臉上的笑意僵住。 他似乎瞧出她怕的什么,問道:“是定在二月里出閣?” 少女點頭,眼里有些期盼。 他看到記憶中的自己微笑了笑,“我會在你出閣前回來。” 彼此都知道,這是一個什么承諾,終換得她歡喜展顏,比看見那價值千金的眉心墜時的笑容真切了太多。 畫面一轉,再回到揚州,是郊外孤墳一座,碑上是柳漁二字。 守墓的丫鬟舉著掃帚就往他身上劈打:“我們姑娘不稀罕你的祭拜,滾!” 看到這一幕的瞬間,劉宴征心中似被利刃刺進了一刀,疼得肩背都微顫了顫,手中還扶著爺爺,他強抑住想要去按壓住心口的沖動,側頭去看另一邊的柳漁,對上的卻是她身邊男子泛著冷意目光。 劉宴征眉心微攏,半年前的記憶回攏。 是福來客棧那個賣瓷器的客商? 柳漁的身形被陸承驍遮擋了大半,劉宴征視線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再看向陸承驍時,那一瞬間心中竟莫名升騰起一片壓之不住的戾氣。 他薄唇微抿,看向陸承驍的眸光也漸漸冷厲了起來。 這樣明顯,陸承驍又怎會覺察不到,他也不示弱,原本是握著柳漁的手,這一回直接改成了十指交扣。 這般動作,柳漁又怎會不知,她抬眼看陸承驍,無意間看到劉宴征一眼,意識到了什么,主動回握住了陸承驍。 陸承驍看柳漁一眼,意識到她有意配合,那一瞬間眉眼都飛揚了起來,唇角更是抑不住瘋狂上揚。 劉宴征死死盯著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喉中幾乎要嘔出一口血來。 偏陸承驍回看他時,臉上的笑容晃得他覺得扎眼。 一個有心刺激,一個腮角繃得死緊,短短幾步路,目光能化實質的話,兩人已經劍影刀光交鋒了十數個回合。 作者有話說: 在第一版和第四版反復橫跳,又改回了第四版,躺平…… 感謝在2022-08-05 18:46:17~2022-08-06 23:55: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裳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青裳 4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04章 來之前未曾想到, 會是四座墳塋,劉老爺子看到柳懷瑾和柳懷遇兄弟二人的名字時,哭得是老淚縱橫。 劉宴征記事起就不曾見他爺爺這般哭過, 一時連與陸承驍的斗法都拋到了腦后。 劉老爺子顯然也想起這個孫兒來了,轉頭喚他:“宴征,過來。” 劉宴征依言過去,劉老爺子便示意他跪下。 劉宴征愣了愣,不過并不多說什么,一掀衣袍,在劉老爺子身側跪下了。 劉老爺子眼里有一二分欣慰, 更多的是戚色:“將軍,夫人,這是宴征, 是鶴年的孩子。” 仿佛有滿肚子的話想說,張了張嘴,卻又一句都不敢再多說,揩了揩臉上的淚, 轉頭與劉宴征道:“給將軍和夫人磕頭上香。” 這是劉宴征除了拜祭祖母和父母外,第一回 去拜外人, 可想到方才爺爺說的,當年命都是這位將軍撿回來的, 也不遲疑, 接了下屬送過來的香,恭恭敬敬上了香, 又扎扎實實三叩首。 才剛起身, 老爺子又發話了:“去給你兩位叔叔也磕頭上香。” 劉宴征愣了愣, 點了點頭, 依樣拜祭了柳懷瑾和柳懷遇。 劉老爺子的精氣神比來時弱了許多,只是情緒還算穩定,看向柳晏清道:“你是懷瑾的長子?” 柳晏清點頭:“是。” 劉老爺子點了點頭,“那你母親可在?我有些事,還需與她商議。” 聽到自家爺爺這話,劉宴征猜出了什么,不著痕跡看了柳晏清兄弟幾人一眼,對柳晏平倒也還有印象,也是去年在泉州見過。 柳晏清聽有事商議,也不相瞞:“家中經營繡莊,我娘管著袁州城那邊的分號,若今日出發去接,大概四五日方能回。” “行,那我們便先行回安宜縣去,五日后再來拜訪。” ~ 劉家一行人很快告辭離去,只是劉宴征臨行前仍看向柳漁,陸承驍的眉頭皺得當真能夾死蒼蠅了,火花四濺,除了先行上了馬車的劉老爺子和墨大夫對此并無所覺,外邊眾人,就連嚴四這個莾漢子也看出來不對了。 劉家一行人離去,馬車行得遠了,柳晏清問柳漁和陸承驍:“怎么回事?你們識得?” 一旁的柳晏安先開了口:“大哥知道他們什么來歷嗎?” 柳晏清挑眉,想起劉宴征剛下馬車那一下,自己這兩個弟弟和陸承驍可是異口同聲說了一句“是你。” 后邊幾番變故,倒把這事忽略了過去。 柳晏清看向陸承驍三人:“你們外出行商與他打過交道?” 他不認識,而陸承驍三人同時認得的,很大概率就是外出行商時有過往來。 柳晏平點頭,道:“去年七月在泉州見過,我們那一批瓷器和兩浙弄到的絲綢就是在他手底下人那里出的手。” 兩千七百多兩的買賣,回來后兩家是分了賬的,柳晏清又怎會不知。 他詫異的望向劉家一行人離開的方向,不敢置信地壓低了聲音道:“海商?” 海商海盜,只在一線之隔。 柳晏清是細問過柳晏平那一趟詳細的,很清楚這一幫子可不是朝廷許可的,不然用不著那么多彎彎繞,所以,這是海上走私商。 今天之前,任柳晏清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家祖父會是個至少五品的將軍,而尋過來的從前的親隨,是泉州稱霸一方的海上勢力首腦。 “……” 柳晏平看向陸承驍和柳漁,他倒比柳晏安知曉得多一些,今日看那劉宴征態度,也終于明白了當日陸承驍的心情,哪怕他對三人之前在揚州有什么交集并不清楚,可劉宴征看柳漁明顯不對。 柳晏平一時頭疼了起來,想問什么,張了張口,到底忍住了。 陸承驍拍了拍柳晏平肩膀:“我心里有數。” 柳漁心情也頗為復雜,她并不知道陸承驍在去年七月還碰上過劉宴征,想到揚州那一次,他分明也瞧出來了什么,第一次不肯多問,第二次壓根不曾提起,第三次,直接成了現在這么一個情況。 而且,劉宴征竟是海商嗎?前世她自然也問過,得到的回答是做點絲綢、茶葉買賣。 柳晏清看著三人的那一點眉眼官司,也不問了,“我們也回縣里吧,晏平,還是你走一趟,把娘接回來。” 柳晏平點頭,柳晏清去鎖了門,謝過村正和族長,回來時柳晏安已經坐在馬車上等了。 回到安宜縣時天色已經黑了,柳晏平怕耽誤出城,直接去了碼頭,柳晏安幾人索性在繡莊吃的晚飯,飯后柳晏安駕車回織染坊那邊住,陸承驍和柳漁散步歸家。 臨到了陸家所在的巷子附近,人跡少了,陸承驍忽然停下了腳步,轉身向后方看了一眼。 柳漁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巷子里空空蕩蕩,她有些不解,問道:“怎么了?” 陸承驍笑笑,搖頭:“大概是只貓躥了過去,走吧。” 后邊隱在巷子里的嚴四嘴角抽了抽,這一回不敢跟得太近了,不過也只轉過一道巷子,就見那二人進了一座宅子。 ~ 客棧里,劉老爺子揮退了墨大夫,桌上的藥粥已經半涼,卻仍是一口未動擺在桌上,房門緊閉著,屋里只祖孫二人。 “可知我留你下來要說什么?” 劉宴征點頭:“大概猜到了。” 劉老爺子抬眼看這唯一的孫兒,問道:“有什么想與我說的嗎?” 劉宴征搖頭:“接管島中事務的第一天您就說過,這島我們家只是代為經營,孫兒一直沒有忘記這話。” 劉老爺子欣慰笑了起來:“好,你能有這份豁達爺爺很高興。” 屋里沉默了幾息,劉老爺子道:“將軍待我恩同再造,夫人……也是極好的,這島當年本就是將軍交托我和你幾位叔爺替夫人經營的一份產業,那幾個孩子我看著不錯,兩家這樣的關系,你只把柳家那幾個孩子當兄弟看待,幫著他們把島中事務順利接手……” 劉老爺子說到這里頓了頓,道:“我也知道你的性子,大抵不是個愿意屈居于人下的,島務交接好后,你若要自己去闖一番也行,只記得,就算你仍做的海商這一塊,咱們家與柳家,你與柳家那幾個孩子,也必要赤誠以待,守望相助,爺爺對你,就這一個要求。” 劉宴征眉頭蹙了蹙,不過父母早逝,記事來就是爺爺帶大的,他對劉老爺子向來孝順,也點了點頭:“孫兒記下了。” 劉老爺子面上露出笑意來,道:“去吧,也奔波了一日,你自回屋休息去吧。” 劉宴征看了看桌上那碗半涼的粥,“我讓人重新送一碗過來吧?” 劉老爺子搖頭:“不用費事,今日我也沒有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