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君 第90節
“倒是打聽過,只還不曾去過,不知具體是怎么個章程,還望劉會長能與我二人詳說說。” 劉會長笑:“浙江市分東西南北四市,售賣布匹在南市,鋪子可按天租用,看位置不同,一天租價幾兩,聽著貴,可潛在客戶多,你若只帶一千多匹夏布的話,那盡可去南市租個鋪位,這邊的規矩和大布號一樣,單色十匹一出,但價格又比大布號要實惠不少,附近州縣識得路數的布商合著伙來這里低價拿貨的不在少數,再就是走四方的商家,就跟你們一樣,他們帶來的貨出手了,還會再帶些貨回去或到他處出手,這里一多半人是直接在行市里購進,一千多匹,只要貨不差,運氣好的一天出完,再不濟兩三天也就差不多了。” 陸承驍頗為心動,道:“那我這一千多匹布還真是在南市出手更合適些,只我初來此地,不知這邊夏布是個什么行情?” 會館這種地方,其實就是個消息集散地,那劉會長道:“什么東西都是原產地便宜,這夏布在你們袁州市價應該在五六百文左右?” 陸承驍和柳晏平皆點頭,劉會長笑道:“到了洪都府市價就得在七百文以上了,在臨安府這邊,市售價要九百文左右,所以臨安布號往外批是五百多文一匹,南市這邊的行情,布料成色中上的話能賣出四百八十文一匹的價。” 陸承驍和柳晏平幾乎是瞬間算出了利潤,按生布價算,他們一人六百多匹,少說能賺一百兩出頭,去掉染布、路上花用和租攤子交稅要均攤的銀錢,一人少說還能凈賺八十兩! 八十兩!只這一趟就能得八十兩,若回程再帶點貨,想到此,兩人相視一眼,眼里都有了喜色。 劉會長只聽他們報了布匹數,就大略能算出這一趟的出息,見兩個年輕人高興成這樣,倒想起自己年輕時頭一回做生意時的樣子來了,可不就是這般模樣,因而心情頗好,也格外愿意多提點陸柳二人兩句,笑道:“這邊的行市與別處不同,這里是五更天就開始備貨,天剛亮就開市的,你們若是想明天就能開始賣布,現在就得去租攤位了,你二人是頭一回來,索性我讓老許陪你們走一趟,就是方才引你們進來那位,現就去把事給辦下來,你們五更天準備準備,明天天一亮就好賣貨。” “那可再好不過了,多謝劉會長,這卻真是出門遇了您這位大貴人!”陸承驍、柳晏平大喜,忙起身揖禮相謝,好話不要錢一般。 這一句貴人說得劉會長心里極受用,當下喊了那許管事進來交待了幾句,許管事連連點頭。 待陸柳二人同許管事往外去時,劉會長甚至起身送了出去,到了會館門外,臨別又問陸承驍和柳晏平二人:“住處可安置妥當了?這會館還有幾間空房,若住處還沒安頓好,你們辦了事只管回會館來住。” 各大會館都有些免費的空房可供本地商人借宿。 陸承驍忙謝過,直說只半晚上,倉庫里對付一夜就成,二人一再謝了劉會長,才告辭同許管事離去。 作者有話說: 南宋時,錢塘江航運繁忙,船只“大小不等,大者五千料,可載五、六百人,中等二千料至一千料,亦可載二、三百人。余者謂之‘鉆風’,大小八櫓或六櫓,每船可載百余人。”(《夢梁錄/江海船艦》) 千料指一千料的船只。料指古代船只大小的計算單位,俗稱船料。料,是字形體,原來是用斗量(米),斗量器,在市場買賣五谷雜糧為公平標準。 中國古代沒有出現噸計量單位前,船只的運載是以料為單位來計算大小的。料的前期意思并不是只船承載單位,而是造船所用木料的數量。 感謝在2022-05-07 21:34:19~2022-05-08 18:50: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十三公、寧寶、子書 10瓶;50323052 8瓶;嚶嚶嚶 5瓶;西西木木 2瓶;醬醬醬醬醬醬、gill、30676929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8章 事情比他們預想得順利太多, 許管事與行市那邊的管事極熟,由他領著過去,鋪子租得很是順利, 拿到的位置也是極好的,一天四兩的價。 許管事怕陸承驍和柳晏平二人不懂里邊門道,特意與他們說道:“別看一天四兩覺得貴,其實這樣的位置遠比你拿個一天二兩的偏僻位置賣貨要快,相較下來是更劃算的,是你們運氣,南市這邊主要賣絲綢布匹, 一手布商大批量到貨還要遲幾天,現在還給得出好位置。” 陸承驍忙道:“晚輩明白這個道理,多謝許管事幫忙周全。” 許管事見他知曉, 也就笑笑不再多說了。 交過鋪租,拿到一張收據和一把帶號牌的鑰匙,許管事謝過行市里的管事,便帶著二人出了南市, 沿途教他二人:“這里的行市與別處不同,開市早, 收市也早,未時就收市了, 我聽你們與我家老爺談話, 此行是帶了一千多匹布,一千多匹不多, 那鋪子也放得下, 你們今夜四更天就去碼頭找好推車送貨的腳夫, 五更天就全搬到鋪里, 免得賣到中途沒了貨,或是顏色不夠或、色不夠,慌慌張張又折回倉庫取貨,兩下里耽誤了時間,反倒不美。” 兩人記下,直走到快到江右會館了,陸承驍掏出路上早就悄悄備好的二兩銀子塞到許管事手中,道:“今日多蒙許管事提點,勞累您走這一趟,這是表個謝意,還請許管事替我二人向劉會長再帶個謝,等我們這趟貨賣完了,再去拜謝。” 許管事手里被塞了東西,只略捏了捏就覺出是一小錠二兩的銀子,心里一驚。 他不是沒有收受過旁人好處,只是這一出手就是二兩,他不過一個管事……許管事忙就要推:“使不得,這太多了!” 陸承驍只管按住他手,道:“許管事莫客氣,我們初到這里,什么也不懂得,得您和劉會長照應是我們運道,這點謝禮不算什么,您千萬莫與我推辭。” 許管事見他說得誠懇,已不著意去推了,略想了想,道:“小兄弟是個大氣的,我受你這好處,不能什么都不幫襯你,這樣,我聽你賣了這趟貨物后是準備把錢折成貨物再帶些回頭貨的,要帶些什么,心中可有成算?” 陸承驍和柳晏平就知道,這是要提點他們了,索性便問:“許管事可是有個方向指給我們?” 那許管事一笑,道:“兩浙最好的是絲綢,帶絲綢回去自然是最劃算,可小兄弟若真有這個打算的話,別圖省事直接在這南市采買,情愿多費個幾天功夫,雇一艘烏篷船往吳興一帶的蠶農家多轉轉,累是累些,但少說能多出一二成利來。” 這一二成利,就是絲綢販子轉手一道的利潤了。 似柳晏平,若有現錢從仰山村村民手里收貨,也只需和布販一般出二百七十文一匹,比他從織坊拿要便宜一成。 二人霎時便明白了,這二兩銀子可給得太值,忙謝過許管事。 許管事方才覺得沒白受了那二兩銀子的好處,笑著與二人別過。 陸承驍和柳晏平相視一笑,只覺得這一趟當真是順得不能再順,連回程要帶的貨都有了路子。 兩人都還沒用飯,倉庫那邊柳晏安四人也還餓著,也不耽擱,忙找了家食肆,點了飯菜等著燒好了,讓小二提著食盒幫著送到了倉庫那邊。 這一帶行商之人頗多,這樣送外食是常有的事,約定好一個時辰后來收食盒便告辭了。 他二人這一出去足走了近兩個時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倉庫里這四個是等得望眼欲穿,這一下可是把人盼回了,一同回來的還有他們的晚飯。 這就是個倉庫,壓根沒有住人的條件,幾人也不講究了,拿一塊油布往地上一鋪,就地坐著用起飯來,一面把這一趟出去收獲同幾人講了。 聽說南市里鋪位都租好了,四更天就找腳夫運貨,幾人先是驚后就是喜,你一言我一語的問了半天,這一頓飯也就吃完了,等食肆小二來把食盒提了回去,幾人把倉庫的門從里邊關了,也就油布上坐著打幾個時辰的盹,四更天不到,一個個就全醒了。 天還黑著,碼頭倒是看得到燈火了,陸承驍和柳晏安結伴去找腳夫,不一會兒領了六個推車的腳夫過來,先裝了六車,把倉庫門一鎖就往南市去了。 到的時候才發現,不少新到的商家也來得一樣早,沒等一刻鐘,南市專開給商家通行的后門開了,稅官守在門前,進入者要出示號牌,每車都需要盤點登記數目才能準入。 六車貨都卸下,柳晏平和陸承驍在這邊理貨,柳晏安四人拿著號牌領著那六個腳夫又回倉庫搬第二趟,如此往復,至天亮才把所有貨都弄進檔口,沒來得及松一口氣,聽到一陣鑼響,陸承驍幾人還沒反應過來這是干嘛,發現旁邊鋪子里的商人神色已經緊張了起來,那是一種備戰狀態。 六人面面相覷,柳晏安性子開朗一些,就湊到旁邊檔口問道:“這鑼聲是干嘛?” 旁邊那當口一看這一鋪子十八九歲的少年郎,就知是一群新嫩,忙提醒道:“快回鋪子里吧,前邊開市了,人馬上進來。” 柳晏安懵懵的點點頭,趕緊回了自己鋪里,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人馬上進來那句話意味著什么時,呼啦啦一片鬧哄哄的人聲涌了進來,然后就看到黑壓壓的一大幫子人往里大步快跑著奔了進來! 陸承驍六人:!!!??? 就是跟著去過一回盛澤的陸承驍也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是搶貨還是拿貨?他真的是來賣貨的? 懷疑人生!!!! 然后,六人組很快看到了四兩銀子一天的鋪位是個什么威力,真就是用搶的,一窩蜂的撲將過來,問價,報數,掏銀子! 整個南市嗡嗡的,隔壁的商家,隔壁的隔壁,所有的商家,全在用吼的,是的,站在高凳子上吼,因為不站高了壓根看不到擠在后邊的黑壓壓的顧客。 陸承驍幾人錢箱沒備,零錢沒備,算盤沒有,稀里糊涂的被擠到鋪子口指著貨問價的幾十號人催著,強行進入了大賣家狀態。 還是柳晏平反應得快,有樣學樣把鋪里本身就配的兩把木凳扯過來,往上頭一站,就學了對面鋪子里那老板的架勢:“純色的四百八十文一匹,花色的五百文一匹!單色十匹走起!” 劉璋和八寶聽著后方頭頂傳來的震聲,懵懵的一回頭,傻眼了,然后一齊笑了起來,有樣學樣喊起。 好在陸承驍手中有不少備用資金,從里面取出二十兩散碎備用找零,又擠進隔壁鋪子跟人家換了五貫銅錢,沒有錢箱就把其中一條凳子往鋪子后邊靠墻位置倒翻過來一放,拿一塊油布塞進去做了個暫用的錢箱。 市場里魚龍混雜,進貨的商人,送貨的腳夫,混進來偷盜的宵小都有。 不過這鋪子里蓋板一攔,外人進不得,所以那個奇奇怪怪的錢箱也就還算安全,又加之幾個少年,除了八寶和劉璋算不得太能打,一個個全是練家子,倒不懼這些。 一筆成交、兩筆成交、三筆成交……記不清第多少筆,六個人恨不能長出十二雙手來,不過一個時辰,貨物塞得滿滿當當的鋪子就空了三分之一,這生意竟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做起來了,且極快的,六人全進入了狀態,且是一種玄之又玄的熱血沸騰又不知是真是幻的狀態。 錢箱很快堆滿,不是銅錢,是一錠錠的雪花銀啊,過了手就往那破油布里扔,連錢響都顧不上聽,真,這輩子還沒這么刺激過。 這種忙碌里,連時間也跑得格外的快,等到早上聽到過的那聲熟悉的鑼聲又響起,這一回不用問人,六人都猜到了,未時,要收市了。 竟然就到未時了嗎? 看了看鋪子里,整個鋪子已經是空蕩蕩的了,只眼前的臺面上約莫還剩最后二十六七匹布,像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戰,幾人或坐或靠著柜臺都笑了起來。 市管已經一路敲鑼一路喊:“收市了,馬上關門了,都快些出去了。” 陸承驍也喊:“最后二十幾匹布了,清倉大甩,包圓價四百五十文一匹!” 一條過道上有幾家也是最后一點剩貨的即刻現學,清倉大甩的聲音此起彼伏響起,一個領著腳夫腳步匆匆的中年男人路過,聽到陸承驍這一聲喊,目光極快的掠過臺面上那些布,然而就住了腳步:“包圓了四百五十文一匹?” 陸承驍大樂:“對,最后一點了賠本清!” 那中年男子牙一咬就壓價:“四百文一匹我就全要了。” 市管的鑼聲更近了,那男人是吃準了這些行商不愿再把一點剩下的布往回帶,壓的狠價。 然而他這狠價,對陸承驍等人而言還是大有賺頭的價,幾個時辰的浸yin,他無師自通學會了這種打快戰的手段,先是一臉為難,掙扎一回:“四百二十文。” “四百。” 牙一咬:“行,四百吧四百吧。” 馬上招呼八寶點數,“二十七匹,承惠,十兩八錢。” “十兩!零頭抹了。”那男人還要再砍一刀。 八寶先不干了:“別,那我還是帶回去好了。” 男人不甘心的看看陸承驍,見陸承驍也搖頭說不成,老老實實掏了銀子,而后招呼著那腳夫,利利落落的就把布往板車上搬,市管來催,他應著好了好了,搬完貨匆匆行了出去。 等人一走,幾人相視一眼,全都笑了起來。 最后一批貨全出了手,看著空蕩蕩的鋪子和那滿滿一大包袱的銀子,不用數,按布匹數也能估出來,七百五十兩左右。 進了四百五十兩的生布,加上染布、一路開銷,五百二十兩出頭的本錢,現到手七百五十兩左右,除了陪跑的八寶,五個人合在一處凈賺了得有二百三十兩銀子。 對,一會兒還要按成交額比例交二十多兩的坐稅,完稅了這樁生意才算是圓滿結束。 可饒是此也夠歡喜的了,這一趟賺二百兩出頭。 現在的收市時間針對的只是買家,賣家還是可以在鋪子里收尾整理的,幾人索性就圍到一處數起銀子來,果然,除去陸承驍初時墊進來找零用的本錢,與料想的不差多少,相差的正是最后優惠的那些。 陸承驍把那些銀錢一卷,道:“先去交稅,交了稅咱們去趟錢莊把這些換了銀票再分一分,碼頭的倉庫租了兩天,咱們去退租一天,再往商會去一趟給劉會長送份謝禮,在商會歇一晚,明天一早咱們就往吳興去。” 眾人大樂,還有什么比分錢暢快的,拿了號牌就去稅管處交稅,往錢莊去不提。 作者有話說: 二更,七千多字,今天就到這里啦,晚安~感謝在2022-05-08 18:50:17~2022-05-08 22:01: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在明明德、道理我都懂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9章 不過隔了一夜, 陸承驍、柳晏平第二次到了江右會館,這一回是六人同往。 照舊是備了禮,這一回是謝禮, 與昨日買的都是江南西道的特產不同,陸承驍和柳晏平商量過后,買的是茶葉、火腿,加幾壇子紹興的好酒,皆是兩浙的好物件,銀錢上不好說值多少,只這心意和禮數是極好的。 禮數周全的人總是格外得人厚待一些, 劉會長自然熱情招待,見一行六人,六個小后生, 又贊了一回英雄出少年,這回不止是內院里說話,更把幾人領到了二進院的幾處廳里,為陸柳二人介紹了許多同鄉。 論起年紀來, 他們一行人著實年輕,與別家一個主事的不同, 他們這里一行六個都是后生,商人精明, 略聊兩句就瞧得出主事的其實就兩個, 各談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