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簪雪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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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個暴雨如注的深夜,成了最好的動手時機。 作者有話說: 1.說一下本文設定,雙胞胎姐妹,但女主不在府里長大,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現在的存在,她假裝jiejie也沒有人知道,來龍去脈大概要看到十章左右才明白,請不要著急。 2.前幾章后宅內容比較多,但總體非宅斗向,故事可能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 3.關于女主人設,女主是個道德感比較低的人,不是完美人設。 第2章 角苑不僅偏僻,也很簡陋。 其實此處全然稱不上是一座院子,外圍不過是用柵欄隔出一個獨立空間,里頭也只有兩間屋子,正中那間用作正室,在幾棵高大槐樹的遮擋下顯得分外低矮寒磣。 屋里更是沒什么貴重擺件,唯一值錢的只有桌角那只小巧的紫金香爐,爐身刻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梵文,一看就是從寺里帶回來的東西。 許是長年累月點著同一種香,即便不焚香時也能聞到一絲淡淡的清甜,似果香又似藥香。 榻前擱置著兩個小箱籠,都是從承愿寺回府時匆忙拾掇的物件,碧梧沒將這些東西擺起來,說:“沒幾日沐秋苑就會差人來,到時候咱們就要搬回去了。” 姬玉落看她,顯然還沒來得及知道這事,道:“要搬回去?” 碧梧點頭道:“是老夫人發的話。想來也是,下個月小姐出嫁,總不好從這個犄角旮旯走出去。” 姬家到底還是要面子的。 說罷,她小聲感慨地說:“沒想到竟是這樣回去的。” 碧梧說的沐秋苑是姬府主院,之所以說是“回去”,是因從前她們主仆二人就住在那兒。 嫡親的姑娘,住在主院再合理不過。 只是大約在小姐八歲時,無意碰碎了一只杯子,那杯子平平無奇,也不算貴重,可夫人偏是大發雷霆,罰她跪了好幾日。 以往夫人待小姐也不算好,那日尤為可怖,連年紀小小的碧梧都還記得那個眼神,要吃人似的。 于是那么小的人兒,當即就發起高熱。 這一病不要緊,卻是連累常來尋她玩兒的三小姐也染上了風寒,夫人當時就急了,將小姐安排到角苑,打發了嬤嬤照料,從此竟再沒提要她回來。 而后嬤嬤也受不了清苦,沒兩個月就跑了。 碧梧后來旁敲側擊過,都被不痛不癢地擋了回來,還以為這輩子都回不去沐秋苑,誰能想到竟是以這種方式,真是天意弄人…… 這頭碧梧正傷春悲秋時,卻沒從自家小姐臉上看到一絲追憶往昔的悲愴,她只是輕點了點頭,道:“那也挺好。” 隨后閑適地翻出箱籠里的醫書。 這些書頁面泛黃,看著陳舊,大概有兩三個年頭那么久,都是承愿寺的靜塵師太所贈。扉頁上“姬玉瑤”三個字也寫得秀氣端正,筆鋒婉轉,一撇一捺間都透著大家閨秀的溫柔。 書上還做了許多批注,看得出主人的用心,空白頁上更是摘了許多緩解頭疼癥的藥方。 頭疼是林嬋的老毛病了。 這些都是為林嬋搜羅來的治病藥方,真真是個大孝女。 姬玉落看著這頁小字不由失神,眉間浮出點隱晦的輕蔑,正要將這頁撕下來時,“吱呀”一聲,屋門被匆匆推開。 伴隨而來的還有小姑娘嬌俏又急躁的聲音:“阿姐,阿姐!” 珠簾嘩啦啦被撩開,又猛地垂落下來。 姬玉落抬眸,就見一個身著鵝黃錦裙的姑娘帶著一身水氣疾奔而來,她尚未長開的面容顯得青澀,小兔兒似的眼睛淚灣灣的,臉上的淚糊成一團,可憐死了。 是姬嫻與。 她上來就將姬玉落拽起來,轉了兩圈,哭道:“我看看,讓我看看。阿姐身子羸弱,在靜思堂過得好不好?餓著了嗎,凍著了嗎?都、都瘦了……” 最后一個字哭腔拖得老長,難過的情緒簡直都要溢出來了。 姬玉落不動聲色地抽回手,道:“沒這么嚴重,外頭下著雨,三妹怎么跑來了,著涼了可如何是好?” 姬嫻與重新握住她,聲淚俱下:“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阿姐出了事,我卻幫不上忙,我求過母親,可母親更惱了,將我禁在了屋里,我實在是想不到別的法子……對不起阿姐。” 她說著垂下頭,眼淚跟斷了線似的,啪嗒啪嗒掉個不停。 女孩看似瘦弱,但是勁兒不小,攥得她很緊。 姬玉落只好作罷,溫柔地說:“這怎么能怪你呢,何況……是我連累了你的親事。” 姬嫻與抹了把淚,哽咽道:“瞎說!我才不在意什么親事呢,我只要阿姐好好的。再說這也并非阿姐本意,我最了解阿姐,你才不是旁人說的那樣,誰不知道那霍顯作惡多端,又與父親不睦,定是他有意坑害!” 她說時忿忿不平地捏起拳頭。 小姑娘目光灼灼,當真滿心滿眼都是她阿姐。 這個三妹自幼被林嬋捧在手心,可半點沒有沾上林嬋的驕橫無理,待人寬和又真心,對姬玉瑤這個嫡姐更是好到沒話說。 姬玉落表露出適當的感動,道:“你的心意阿姐知道了,可你今日來這里,母親知道嗎?小心她又罰你。” 林嬋是不喜她們姐妹走太近的,她總說姬玉瑤命格犯沖,會牽連到姬嫻與,故而百般阻撓。 可姬嫻與并不在意,道:“我適才聽到母親吩咐人來讓阿姐搬回去,嬤嬤應當就在路上了,我只是腳程比她快,提前來知會阿姐,過會兒我就同你一道回去。” 說罷,她又開始嗚嗚咽咽,“阿姐受苦了……” 那張漂亮的臉蛋皺成了包子,姬玉落被她哭得腦仁直跳,險些繃不住抽了抽嘴角,好在這個情形沒持續多久,果真就如姬嫻與所說,林嬋派來傳話的嬤嬤到了。 姬嫻與總算止住哭泣,姬玉落迫不及待地帶著箱籠隨之搬往沐秋苑。 婢女引她進門,卻并不是姬玉瑤從前那個屋子,而是連著沐秋苑后的別院。姑娘大了,都是要分出來獨住的,也就是姬嫻與還尚未及笄,依舊在林嬋眼皮子底下住著。 這別院雖比角苑寬敞許多,但因久無人居,攢了一地落葉,院子里的人受林嬋耳濡目染,對姬玉落態度很是冷淡,只道:“夫人跟前差事重,姐妹們騰不開手,大小姐身邊的丫頭看著伶俐,這些小事當是能辦好的。” 姬玉落但笑不語,對上丫鬟略顯不耐的神態,識趣道:“自然是服侍母親要緊,我這里不打緊。” 婢女似笑非笑,心情愉悅地昂著頭顱出去了。 碧梧則神色懨懨,這院子不大不小,收拾起來相當費勁,可她亦不敢開口使喚沐秋苑的下人。即便是做丫鬟的,也分三六九等。伺候老爺夫人的是頭一等,相反,大小姐身邊的則是最次等。 可能如何呢,怪只怪大小姐命不好,她的命也不好。 碧梧認命去收拾屋子,窗牖甫一推開,厚厚的積灰便漫天揚起,只聽窗外幾個婢女抱著掃帚低聲閑聊: “大小姐可真有臉,攪黃了三小姐的親事,還敢搬來夫人身邊。” “可不是,夫人午膳都少用了半碗飯,大小姐在一日啊,咱們的日子怕是都不好過。” “怪不得說是掃把星,快嫁出去吧。” “那我們離她太近,會不會沾上晦氣?我聽旁人這么說的……” 聲音雖低,卻一個字一個字從窗外飄了進來,叫人聽了個清清楚楚,毫不含糊。 碧梧聽清了,姬玉落自也聽清了。 若是真正的姬玉瑤聽了,興許是要悶悶不樂許久,但她并不是,姬玉落無動于衷,甚至有些想笑,然轉身卻見碧梧紅著眼欲要安慰她,于是姬玉落稍頓片刻,將自己端成姬玉瑤那樣淡淡然的樣子,勉力一笑,道:“我無礙。” 這樣故作云淡風輕的表情,反倒讓碧梧腦補出一萬種心酸,只覺愈發凄凄,唇齒溢出一聲惆嘆。 - 姬嫻與惦記她阿姐在靜思堂吃不好,剛進院子便去小廚房搜羅了幾疊糕點,卻在去別院的路上被林嬋逮了個正著。 屋門一闔,母女二人大眼瞪小眼,氣氛降到冰點。 須臾,林嬋目光落在姬嫻與手里的食盒上,深吸一口氣,道:“我說了多少次——” “離我阿姐遠些,是吧?”姬嫻與繃著小臉,搶了林嬋的話。 林嬋被她一噎,惱道:“旁人都恨不得躲著,就你往上湊,我怎么、我怎么就生出你這么個傻女兒?” 姬嫻與壓了壓眉,說:“可我這么多年不是好好的?那些臭和尚胡言亂語母親也信,阿姐也是你親生的呀,母親可知阿姐會有多寒心?……人心都是rou長的,母親的心怎么是鐵做的。” 林嬋臉色冷下來,道:“你懂什么?反正你不許去,來人,帶三小姐回屋!” 從小到大,姬嫻與沒少因為姬玉瑤被林嬋軟禁,是以一聽“來人”二字,條件反射地抱著食盒拔腿就跑,根本沒給林嬋反應的機會。 林嬋一怔,氣得頭疼病又犯,摁著太陽xue頻頻蹙眉,“這丫頭……” 嬤嬤扶住她,給她倒了杯水緩緩氣兒。 其實林嬋不過三十四五的年紀,本該還姣好的容顏卻顯得愁苦,她這些年過得不順心,因為妾室顧柔,也因為姬玉瑤。 只要一想起姬玉瑤,她心里就像堵了個大石頭,日日壓得她喘不過氣,尤其是每聽姬嫻與在她面前念起阿姐長阿姐短,她更是猶如吃糠咽菜一樣難受。 萬嬤嬤哪能不知她的郁結所在,只嘆道:“夫人也莫要再攔了,她們姐妹情深,夫人這么攔著,只平白傷了你與三小姐之間的母女情分,這又何必?何況大小姐還能在府里住多久,由著她去吧。” 林嬋不情愿地蹙起眉頭,聽了這話心中萬分懊悔。 早知兩三年前姬玉瑤及笄時便該多cao心她的婚事,那時若是相看人家,眼下早就嫁出去了,擇一遠離京都的夫家,既不必煩心姬嫻與時時親近她阿姐,也沒有如今霍顯什么事,如此與安國公府的親事也能更順遂。 可她這兩年所有心思都放在顧柔那兒子身上,沒顧得上這事兒,誰料轉眼事態便發酵成今日這個樣子。 思及此,林嬋重重閉上眼,“……都是孽緣。” 那廂,姬嫻與不僅安排了吃食用具,還命人將別院收拾了個干干凈凈。有人疼和沒人疼的區別就在這里,她說的話下人無敢不從。 院子里很快就整潔起來,連涼風都暢快,吹得樹葉簌簌落下。 姬玉落倚在窗邊,手里把玩著簪頭上圓潤的珠子,傍晚的余暉落在她濃密卷翹的眼睫上,仿佛一層朦朧的金色波光,讓她整個人的氣質都顯得出塵不染。 碧梧就近欣賞了下美人,而后遞上食盒,道:“這是三小姐送來的糕點,她還記得小姐喜歡甜食呢。” 姬玉落目光從簪子落到那瓷盤上,又聽碧梧“欸”了聲,從食盒里摸出了個小匣子,一打開是三只玉鐲,顏色各異,其中最打眼的是只紅玉鐲。 那玉紅得能滴出血,色澤質地皆是上乘,不是外面店肆里能隨意買到的稀罕物,恐怕是林嬋給姬嫻與的,且看表面沒有半點磨損,足以窺見前主人的珍視。 連碧梧這樣不識貨的小丫鬟也不免贊嘆,又道:“三小姐可真好,若說府里還有誰真心待小姐好,怕是也只有三小姐了。” 姬玉落摩挲著玉鐲,濃長的眼睫遮蓋住瞳孔里的不屑,她面上看不出半分喜樂,只從嘴角扯出個令人品不出意味的弧度,說:“是啊,她性子天真純良,討人喜歡。” 姬嫻與對姬玉瑤是存著一份愧疚之心的,因她覺得,林嬋太疼愛她,而又太冷待姬玉瑤,好似是她搶走了屬于阿姐的那份關懷,于是她費盡心思從方方面面找補,林嬋給她什么,她便都要分一半,甚至更多給姬玉瑤。 好像這樣就能讓兩人之間變得公平。 未經世事的少女,想法總是格外美好。她甚至還努力修補著林嬋和姬玉瑤之間的母女情,以為再過幾年,林嬋想開了,不再介懷姬玉瑤那被斷言八字不祥的命格,便能多疼愛她一些。 更可笑的是,姬玉瑤也是如此以為。 “噠”一聲,姬玉落扣上匣子,目光悠長地投向窗外,聲音淡了下來,“就是天真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