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修仙,日更三千 第22節
她寬袍大袖,松松散落在桌面上,露出一截執筆的手。 并不刻意的打扮,只求閑適,但卻因腹有詩書,氣度自華。 張鏡蓮沒有孩子,也對此沒有執念,修真之人自己就壽命漫長,本也比常人難育子嗣。但若能有個像詩千改這樣的女兒,似乎也不錯。 詩千改對上她突然慈愛起來的目光:“……?” 驚夢園一步一景,這一回夜游安排的主要是在畫舫上看。“定風波”陣法下,船身平穩,有侍女給詩千改介紹,她便“嗯嗯”地飛快做著筆記,真把這兒當素材庫了。 張鏡蓮覺得有趣,有心給她再提供點寫頭,便隨口說了幾件自己經歷過的事。 她行走天下,遭遇的驚心動魄數不勝數,比大部分小說都精彩。談到最后,又提起了近來的事: “我張氏名下的匠修們日日都在提出新的靈器,想法新奇,卻沒什么實際作用。前些天一個小后生想改良靈犀玉……” 詩千改知道靈犀玉是一種靈玉。靈氣的出現也影響了天材地寶,此玉就是其中比較特別的一種。它具有傳導作用,如今多被用來制作通訊令牌,類似于對講機,可以傳遞聲音和字跡,但范圍有限。其名字由來,取自“心有靈犀一點通”。 “那小后生說,可以在不同宅邸之間的地下埋靈犀玉,這樣兩座宅院的雇役與護衛就可以隨時交流了。” 張鏡蓮笑道,“但世上有多座宅邸的人家本就是少數,這樣的人家為何不直接派人往來?所以我說,這點子沒什么實際用處。” “小后生天天來纏著阿雙,想要我出資,毅力倒是很可嘉。” 詩千改聽得滿心生草,憋不住脫口而出:“互聯網?” 張鏡蓮側頭,問道:“先生有想法?” 詩千改:“……” 她咳了一聲,道:“我亂起的名字……我的意思是,為什么要局限于府邸呢?可以把這些靈犀玉分散放置在整個縣城,甚至整個天下,像網一樣鏈接起來。” “這樣,豈不是所有人都能隨時隨地與天南地北的人交談了?還可以在玉內設陣法,讓人們組辦書會、文會。” 其實就是創建聊天群和網站,詩千改默默想。 至于那位匠修所提出的,更接近于智能家居。 看來張鏡蓮這般大佬也有被時代局限看不出商機的時刻,詩千改想到自己那個“得道多助”欄目,她原本還想著什么時候請符修來給她弄個“網頁”,現在看來,說不定還能直接一步到位,把網都給弄出來? “我覺得這里面很有賺頭。”她道,“夫人,我能不能投資——就是,資助那個匠修?” 張鏡蓮一時陷入安靜,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著詩千改。 她很聰明,輕易就能聽出這里面潛藏的巨大商機。而詩千改如此自然地說了出來,好像根本不需要經過思考。 ——這小女孩知不知道,她的點子能價值多少錢? 詩千改見她不說話,便又提出了幾種“應用范圍”,以證明可行性,每一根頭發絲都寫著“拉大佬快隨我入股”。 這東西讓她一個人來肯定搞不定,畢竟她主業是寫手,又不是商場天才和技術大牛。 吳麗春也詫異了,她知道詩千改經常會冒出很多新奇的想法,但從不知道她居然還懂陣法和靈器。 一個人若只在文章上富有天才,那么還在可以想見的范圍內;可若是同時也精通匠道,那便天才得近乎恐怖了! 詩千改是寫故事的人,輕易便勾勒出了一個個絕妙的場景,甚至讓張鏡蓮產生了錯覺:她真的看過未來那般的場景。 “……如果陸不吟在這,她一定會很想收你做弟子。”張鏡蓮忽而道。 陸不吟身為匠道之首,比她更清楚其中價值。 詩千改:“這就過獎了。” 她也只是知道一些另一個世界的東西而已。 張鏡蓮的態度變了,不再是對待喜歡的文修,而是對待看好的后輩以及可行的合作者,詩千改幾乎是立刻感覺到了那種上位者的壓迫感。 她走進船艙,在桌邊坐下,又問了幾個問題,最后說:“詩姑娘,如果你出資,能出到多少?” 這個世界的資本發展度不低,類似創業投資的框架早已出現。 詩千改羞澀地:“不多,一百萬金再加三百斛地級靈石。” 阿雙:“……” 吳麗春:“……” 怎么聽著那么耳熟? 拿了人的潤筆資,轉頭就拿一半和人談合作,詩千改也覺得自己這出空手套白狼令人嘆為觀止。張鏡蓮不由失笑。 “可以。”她溫和道,“我會讓我的人擬一份契書,屆時,你和你的輯書客一起看看。” 詩千改眼睛都亮了:“那夫人是也要參與了?” 張鏡蓮朝后靠在椅背上,此時終于流露出一絲總商的睥睨和驕傲來。 她笑道:“這天下除了我張鏡蓮,還有誰能鋪成那一張‘網’?” 連三大門派與仙閣,都沒有她熟悉這天下各路關節。 第二天,縣城。 “最新的報紙,那《指翡》的作者道歉了!” 已經臘月二十一,還有九天便過年了。這日紛紛揚揚地下起了小雪,報童沿街喊道,“最新報紙!《指翡》的最后結果!……” 《指翡》就是聶樓以“義士”身份寫的那篇文章,銀杏樓,蕊娘聞聲立即掀開門簾,道:“給我來一份。你進來賣吧。” 她現在是整個縣城最炙手可熱的說書客,修為也突破了筑基,做主讓報童進來還是輕而易舉的。 報童臉頰凍得通紅,感激地走進去,暖融融的熱氣撲面而來。 自從看到那篇文章后,蕊娘便一直處于焦慮之中。 不僅是為詩千改擔憂,也是因為一種無法言說的愧疚——因為在那流言之中,連與她交好都成了罪證:若不是自己有污點,怎么會與青樓妓子廝混? 蕊娘初次聽聞這句流言,便將客人喝退趕出了銀杏樓,自此她的場子沒有人敢嚼舌根。可是,她還是痛恨起了自己的出身。 ……雖然被賣掉不是她自愿的,但…… 她已經兩晚上沒有睡好了,也不敢去找詩千改。 “道歉了?”有聽客詫異道,“快給我來一份!” “我也要!我就知道聶樓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許多人七嘴八舌地聚到一起,把報童的報紙全搶光了。蕊娘幾乎是急切地打開報紙,迎面便看到一行大字:《向翡不琢先生的道歉書》。 文中“義士”承認,除了翡不琢與憐香公子同屬一人之外,其余都是他捏造的。 ——聶樓寫這份信時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上一篇他為了混淆大眾編造得詳盡,這篇為了澄清,只得披露更多的細節好讓大眾信服,算是徹底把何家得罪死了。然而不敢不說,否則別提何家,張汪總商都會叫他死無全尸! 于是眾人就目瞪口呆地看到了何家是如何勾結聶樓,讓他捏造條款的。聶樓為了保命,連錢莊的銀票都印上去了,落款處何氏的家紋絕無造假可能。 蕊娘眼圈紅了,愧疚更為憤怒所取代:“無恥!” “居然是聶樓先生?!公然造謠一個女子,這……” “狗日的東西!別叫他先生了,呸,他不配!” “居然用心如此歹毒,叫人不齒!” “聶狗還說‘最毒婦人心’,我看他才是最毒的那個,呸。” “聶狗!我就說先生怎么可能是這樣的人!” “他還攀咬出了何家?等等,何家,怎么這么耳熟?” 有人立刻便想起了之前簡升白寫過的那篇文章,再仔細一看,驚訝萬分,撫掌笑道: “之前對何家說‘看不上,滾!’的女修,竟也是翡不琢先生?” “不愧是先生!何家與其走狗可恨至極,分明是自己被看不上,卻偏說是自己退婚了人家!” 銀杏樓的忠實聽眾幾乎個個都對翡不琢更有好感,看此一文,紛紛義憤填膺。 報紙雪花般地在各個縣城紛發,激起一重又一重浪。 這份報紙連日里因為聶樓的文章銷量水漲船高,前后兩份卻來了個全然反轉,令人大跌眼鏡。 有簡升白這位前輩的佐證在,新文章的可信程度立刻高了不止一倍。而那次人人嘲笑何家,早已說明了大眾對此事的態度。如今真相大白,人人更是都要罵一句“何家老狗”! 此外,最震驚的當屬聶樓的讀者。 他也算個小有名氣的筑基修士,有一批長期讀者。聶樓對外從來是翩翩君子、風流自賞的形象,可現在看看,他私底下都做了什么? 愛慕不成、反污蔑造謠,偷竊靈印,收受賄賂,斗毆被看押玄靈閣…… 連他這封書信,都是在玄靈閣里寫的! “我從前真是瞎了狗眼才會欣賞這樣一個道貌岸然的禽獸!” 這是無數讀者此時的心聲。 如果聶樓從前不那么精心營造自己的君子形象,讀者可能還不會如此反應劇烈。然而如此驚天動地的反轉,惡心得人想吐,有烈性的女讀者當場便將從前買的書冊燒了個干凈。 玄靈閣內。 “呃啊!!” 聶樓滾落在地,痛得滿身冷汗。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靈池在瘋狂沸騰、蒸發著,靈氣像被戳破了的鼓包,無法阻擋地流瀉向空氣。 這次與九鵬樓主的情況不同,錢九鵬的讀者向來知道他就是個仿寫的,是以哪怕最后也沒有對他生出多少情緒反轉。而聶樓便是失去了讀者的氣運,那些曾經喜愛他的人,所興起的恨意足可像刀劍一樣攪碎他的靈池。 文修以己身證道,以他人為輔,除了那些鉆研學術、博古自悅的人,其余人都離不開龐大的讀者群體。一旦失去,所有的修為便如夢幻泡影。 吳靈差在一旁看著,心中生出些輕蔑: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 落到現在這下場,以后就算入道,也只能隱姓埋名、夾著尾巴過活了。 …… 毫縣,何家宅邸。 自從看到報紙,何家門就緊緊關著,不敢打開,生怕一出門就有人扔爛菜葉子。 “呸!” 有收夜香的人路過門口的石獅子,腳下一踢桶,黃黑污漬就灑滿了門口石階。 …… 讓造謠者登報道歉,這情況之前從來沒出現過。任何澄清手段,第一次出現的時候總是最好用的,《道歉書》一出,其傳播的速度比先前那封造謠文章還要快,堪稱一錘定音! 在篩去謠言后,露出水面的話題就成了“憐香公子”,其吸引的注意力比先前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