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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們難過地說:“司將軍請回吧,宮門要落鎖了,陛下那邊還沒消息。” 司幽挺著肚子咬緊牙關,堅決不語。 侍衛們長嘆一聲,推上兩扇沉重的宮門。 司幽睜開眼,夜幕中的青磚宮道越來越窄,最終只剩下一條縫。 突然前方燈火大勝,隆重的儀仗行來,輦上人沉聲道:“且慢。” 侍衛們回頭一看,紛紛跪倒:“參見君上。” 蕭玉衡從輦上下來,親自上前攙扶司幽。 司幽堅持跪著,抬起通紅的眼,“君上……” “小幽。”蕭玉衡一臉悲憫。 “求君上保顧重明一命,只要留他一命,其余……怎么都可以。” 蕭玉衡長嘆,“小幽,起來吧。去湖州的欽差,陛下已經換了人,但護衛將領仍是你,一個時辰后就要出發了。” 司幽心中一滯。 “朝中自有本君周旋,你且放心。” “那、那顧重明……” 蕭玉衡沉默,望著濃重的夜幕,半晌后道:“時辰不早,快些去吧。”擔憂地看看他的肚子,“事已至此,千萬當心身子。” 第32章 司幽突然要早產 初春的黎明泛著切膚的寒, 上安城南門外官道上,長龍般的隊伍整齊快速地行進。 司幽身著銀輕甲,手提斬風槊,腰懸鴛鴦鉞,本該英姿勃發的人一臉疲態雙目銹澀。 他仔細回想宮門前蕭玉衡的話,那意思應當是能保全顧重明性命,但其余就不好說了。 司幽深深吸了口氣, 低頭看,左腕上顧重明親手編織親手雕琢的鴛鴦鉞手串在熹微的晨光中略顯暗淡。 他仿佛又看到了顧重明當時得意洋洋的神采,感受到了與他十指相扣時的幸福, 但一瞬間,那些快樂溫暖的情緒便化作利劍,毫不留情地刺穿胸口,讓他渾身麻木, 冰涼徹骨。 半日前,他想象過此時的情景—— 身后第一輛馬車里坐著著欽差官服威風凜凜的顧重明, 第二輛馬車里堆滿他收拾的行李。 如今馬車在此,人和行李卻在京城,不知是否還有相見的機會。 司幽努力壓下苦楚,攥緊斬風槊繼續前行。 紅光沖破墨藍的天幕, 天亮了,他的身體越發支持不住了。 這一夜他一直強忍腹痛,尤其上馬行過一陣,下腹憋悶難言, 后腰也似斷了一般。 最初因為內心憂慮,他尚可將身體的不適忘卻一二,然而那不適如海潮般推進,最終形成了驚濤駭浪,他這才猛然意識到情況不妙,他忍不了了。 “等你忍不了就晚了!” 顧重明認真的聲音沖入腦海,司幽身體與內心的痛苦齊發,按著肚子伏在馬背上。 “將軍,您、您流血了!”身邊校尉驚道。 司幽低頭一看,白色的軍褲被一道細長蜿蜒的血水染紅,血水順著褲腳,一滴滴落在土里。 腹內緊縮,墜勢兇猛,司幽壓抑地痛呼一聲,將斬風槊支在地上。 小黃很有靈性,知道主人難受,立刻停下不走了,一下下甩著馬尾,想安撫主人。 “將軍!”士兵圍了上來。 躁動的小生命渴望出世,拼命折騰。司幽伏在馬背上咬牙堅持,指節幾乎扣進rou里,突然頭一暈一沉,他的身體徹底失控,從馬背上翻了下來。 上書房。 顧重明一言不發,對著承宣帝不住地磕頭,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響。 他的額頭很快就青了,接著發紫,接著變紅,接著淤血,最后磕破。 鮮血染上上書房光亮的地板,從一滴到一灘,再從小灘變為大灘。 顧重明渾然未覺,堅定而拼命地繼續磕,砸得地上血水四濺。 承宣帝與周文章都看呆了。 承宣帝幾經猶豫,數度糾結,最終終于嘆息低聲道:“罷了。” 顧重明一愣,在眩暈中滿懷期望地抬起滿是血的臉。 承宣帝自己都覺得痛,偏過頭皺眉道:“先去洗洗腦袋,然后……朕給你兩個時辰,去把要說的話說完。” 顧重明雙目含淚,笑了,“謝陛下!臣不用洗!臣這就去!”說著就要起身跑開。 “去湖州的官道眾多,你知道他們走的是哪條么?”承宣帝恨鐵不成鋼地說,“先去洗洗,等報信的人回來……” “沒關系!我帶虎將軍去!它能找到!求陛下恩準!”顧重明一臉急切。 承宣帝望著他,無奈長嘆,終于道:“好吧,朕遣御前侍衛與你同去。記住,只有兩個時辰。” “嗯嗯!陛下讓臣了了心愿,臣百死無悔!” 顧重明剛爬起來,外間侍從稟告,蕭玉衡見駕。 承宣帝連忙命人將顧重明和周文章從偏門帶走,一個去找司幽,一個押入天牢。又命人將地上的血跡擦了,回到案后坐好,再放蕭玉衡進來。 蕭玉衡入殿,看了看承宣帝故作平靜的神色,又往地板上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陛下身邊的人該換換了,做事如此不仔細。”蕭玉衡輕飄飄道。 承宣帝一愣,下意識往下一看,果見地上有個小紅點沒擦干凈,不禁在心中大罵侍從馬虎,又忍不住感慨蕭玉衡的眼也太尖、心思也太細膩了。 “陛下是怕臣不同意顧重明暫離,所以才搶先放走他?”蕭玉衡嘆了口氣,“其實臣此來就是要勸陛下,務必留顧重明一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