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樊籠 第48節
雪衣心里有鬼,僵在那里半晌才回頭:“出了什么事了?” 幾個仆婦火急火燎地趕上來,氣喘吁吁:“是三公子,三公子突然病重了,二夫人派我們回來尋您快些回去。” 三表哥病重了該找大夫,找她做什么? 崔珩原已上了馬車,此刻也掀開了一絲簾子,微微皺著眉。 雪衣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試探著問道:“姑母可曾說過找我什么事?” 那幾個仆婦面面相覷了一眼,卻是不愿解釋,只說:“您回去就知道了,快走吧,莫讓二夫人等的著急了。” 前面有二表哥,后面有三表哥,無論哪一個都在咄咄逼人。 姑母那邊顯然要更著急一點,幾個仆婦說著,便圍住了她,大有要將她拖上去的意思。 雪衣雖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若是耽誤了三表哥的病,姑母定然不會輕饒她。 無奈之下,她看向了不遠處二表哥,無聲地問詢。 畢竟是三弟出了事,崔珩眼神移開,放下了簾子,默許她回去。 雪衣這才上了馬車,跟著回了府。 大約是崔三郎纏綿病榻已久,犯了不少次病,這一次前院倒還安靜,只有二房的梨花院亂成了一團。 五六位大夫提著藥箱站在門口,不停地有女使端著水盆和面巾出來。 而那靜悄悄的屋子里傳來三表哥斷斷續續的咳嗽聲,仿佛下一刻就要喘不過氣來了。 三表哥這回是當真病重了。 二夫人正守在外間焦急地打轉,一見到陸雪衣回來,立即上前,劈頭蓋頭地質問:“你上哪兒去了,三郎還病著,全然不見你關心,都這種時候了你竟還往外面跑!” “我不知三表哥會突然犯病?!毖┮碌兔?,“姑母,前幾日我已經與您報備了,今日是我母親的祭日,我想去給她供個長生牌位。” 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二夫人忍著氣,剛想開口,又瞧見了崔珩不知怎的也知道了,正往這邊來,于是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抓著雪衣進了里間:“進來說?!?/br> 往里一走,三表哥的咳嗽聽得愈發清楚了。 雪衣微微側目,又看到地上堆著幾章染了血的帕子,仿佛還咳血了。 都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二夫人見他人還沒清醒,卻咳的厲害,,忙上前安撫著。 等那咳嗽平息之后,她又折回身,對雪衣道:“上次我與你說了沖喜之事,但你可知我為何讓你沖喜?” 雪衣自然是知道的,但不敢暴露,只是搖頭:“還望姑母賜教?!?/br> “因為慧覺法師占卜過,你和三郎命理相合,是絕佳的人選?!倍蛉祟D了頓,又冷眼看她,“否則,以你的身份是絕難給三郎做正妻的,你明白嗎?” 明明是逼她沖喜,卻還能說成是她高攀,雪衣當真是厭惡這位姑母的假仁假義。 但這在崔府,她只能低頭:“我明白?!?/br> “你明白就好,也不枉我這么多年往家里送了那么多東西?!倍蛉似搅似綒猓疽馍砼缘钠蛬D抓住雪衣的手腕,“既明白,你雖與三郎尚未訂婚,但也是遲早的事。此次三郎發病極為嚴重,法師說了,需你的血做藥引,方可渡過一劫,你定是愿意的吧?” 雖是在詢問,但雪衣的袖子已經被仆婦捋了起來,由不得她愿不愿意。 雪衣倒是不怕疼,她只是覺得此事未免太過荒唐。 先前母親病重的時候,江左流行巫醫,被逼無奈的時候她也請過巫醫,有一回,巫醫就說需至親的血做藥引。 她放了,但母親毫無好轉,還是去了。 自那以后,她便對這些神神道道的偏方敬而遠之。 沒想到姑母已經高嫁到長安了,崔氏地位擺在那里,上至太醫,下至游醫,就沒有請不起的,她卻還是對這些巫醫法師深信不疑。 由此看來,什么命格合適估摸著也是無稽之談。 攤上這么個母親,怨不得三表哥的病遲遲未好轉。 雪衣雖對這位三表哥沒什么情誼,但也不能害他,蜷了蜷手,試圖勸說姑母:“姑母,我最近偶感風寒,若是過了病氣給三表哥可就不好了。” 二夫人正著急,哪管什么風寒不風寒的,聞言橫著眉看她:“你不愿?” “不過是小半碗血罷了,meimei可是怕疼?”站在一旁的陸雪凝也跟著幫腔,“忍一忍便過去了,這點疼哪里比的上三表哥的病要緊?!?/br> “我……”雪衣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正被圍堵的時候,簾子忽被掀了開,原來是走在后面的崔珩也到了。 崔珩一進門,便看見了一截細白的手臂,眼前晃了一下。 一旁的仆婦見狀,為了避嫌連忙將雪衣胳膊上的衣袖捋了下來。 “這是在做什么?”他行完禮,眼神掃過了一圈。 序齒在前的尚未定親,崔三郎若是先定親是不合規矩的。 二夫人自然是不想讓大房抓住把柄,敷衍著道:“沒什么,就是三郎此次犯病需藥引,慧覺法師說雪衣正好合適,便主動要放一些血。” 時下的確是有這種說法,但崔珩素來厭惡。 何況他今日分明看見陸雪衣是被強行帶回來的。 崔珩看了眼她低頭捋著衣袖,分明有些害怕的樣子,心生疑慮。 但二嬸一貫忌憚大房,他若是直接阻止恐會適得其反,于是只是委婉地勸:“法師所言有理,不過三郎這時候剛醒,虛不受補,此時進這樣的藥反倒恐會傷了他?!?/br> 此時,崔三郎躺在榻上,也慢慢清醒過來。 他早已厭惡了這樣血腥的藥,聞言也斷斷續續地喊著:“母親,我……我已經好了,當真不必了?!?/br> 二夫人見兒子醒了,且崔二和崔三都這樣說,也不好再固執,又轉回頭,輕輕嗔怪雪衣道:“我也說不必,都是這孩子關心過切了,既不必,那便回去歇著吧?!?/br> 雪衣輕輕松了口氣,又悄悄看了眼二表哥。 她不知曉二表哥到底聽見了多少,但瞧著他的反應,應當是沒聽見沖喜之事的。 幸好沒聽見,否則二表哥定會以此為把柄。 崔珩余光里看見她松氣的樣子,轉著扳指的手一頓,忽然有了些猜想。 他隔著簾子問了問崔三的情況,見他只是尋常發作,并無大礙后,也轉身出去。 出了門,時候尚且不晚。 兩人一前一后,影子拉的長長的,時不時碰到一起。 雪衣生怕二表哥要繼續帶她出去,擦身而過的時候輕聲解釋道:“二表哥,我頭暈,今日可否……” “今日算了。”崔珩打斷了她的話。 雪衣抬頭,見他眼里無情無欲,料想是今日折騰了一番也累了,于是輕輕松了口氣:“那我先走了。” 她說完,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步子雖不大,但腳步卻極快。 崔珩看著那消失的極快的背影,眼神慢慢收回,愈發篤定了猜想。 他轉頭,沉聲吩咐楊保道:“去查查二嬸和慧覺法師的事?!?/br> 從方才來看,若他沒猜錯,定然是二嬸在逼迫陸雪衣什么,否則不會這么大費周章地急著把人叫回來。 而陸雪衣,顯然是怕的,怕的甚過于他。 當有了更壞的選擇的時候,人總是會選擇傷害更小的那個。 所以,相比起來,強迫有什么意思? 崔珩漠然,他要讓她主動來求他。 第39章 抉擇 深夜 梨花院里, 二老爺剛從外地赴任回來,拜過了老太太又見了兒子后, 出了一身的汗, 主屋里端熱水的,擰帕子的,忙成了一團, 難得熱鬧了起來。 更完衣, 擦手之后,二老爺褪了襪子浣足,長長地嘆了口氣:“年前出去的時候, 不是說三郎的病已經好轉了, 怎的小半年過去,這病非但沒好,反倒發病更頻繁了?” “老爺莫不是怪我?”二夫人掩著帕子直抹淚,“你常年在外,這二房就靠我一個人支著,我出身不顯, 常常要受到大房的那個和三房的排擠,連老夫人也不待見我, 三郎又纏綿病榻, 我這日子有難過, 老爺你可曾知道?” “大嫂和三弟妹都是大家閨秀,脾性溫和,恐是你想多了?!倍蠣斉牧伺睦掀薜募?。 二夫人只是從鼻腔里冷哼了一聲:“老爺你是男子,自是不懂得這婦人的彎彎繞繞, 自打我嫁進來之后, 這兩位就沒一日看得上我的!三郎又生來是個病模樣, 你何曾明白我的苦……”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 二老爺這些年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了,他生就一副柔軟心腸,一開始的確憐她柔弱,憐她出身低,可這么些年,鋪子也給了,田產也給了不少,她卻還不滿足,總要和那兩房比。 那兩房都是五姓七望的大族出來的,她如何能比的? 這不是自找不快嗎。 二老爺聽了這么多年,是連勸也不想勸了,只閉嘴不提,轉而問起了兒子:“那三郎呢,我在外面也在物色能治癆病的大夫,一一都派來了,他們難道就沒一個中用的?” “都在說要靜養,可養了這么些日子,反倒越來越壞了,沒一個中用的!”二夫人擦了擦眼淚,又慢慢倚過去,“不過年后我遇著了一位慧覺大師,他精通命理,說二郎這病需得一個命格合適的女子沖喜才能破局?!?/br> “沖喜?”二老爺驚訝,“找誰沖喜?” “巧了這是,我那娘家侄女正合適?!倍蛉碎_口。 此話一出,縱是糊涂的二老爺也側了目,難不成她一人進來還不夠,還要把她侄女也塞進來? 二夫人生怕他多想,連忙解釋道:“非我有意要塞進來,當真是命格合適,我對三郎的心不比你少。” 二老爺愣住的臉這才活動開來,又問:“你娘家有兩個嫡侄女,你說的是哪個?” “小的那個,名喚雪衣的?!倍蛉苏f道。 二老爺有印象了,那不就是江氏的女兒? 當初他去江左游玩時不幸落水,幸而被路過一個善水性的女子不顧名聲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