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樊籠 第47節
他真想看看她的心到底有幾瓣。 崔珩莫名有些煩躁,火氣隱隱往上竄:“你心思變得倒是快。” 她不多些心思,難道要任由他和姑母玩弄嗎? 雪衣被二表哥的冷眼審視的極為難堪,終于忍不住抬頭:“我難道想這樣嗎?是你們逼得,一個兩個都在逼我!” “誰逼你了?”崔珩聽出了一絲不尋常,緊緊盯著她。 失聲之后,雪衣冷靜下來,又覺得是自己太過魯莽了。 若是讓二表哥知道了沖喜之事,他根本不會幫她,反倒會像夢中一樣借機脅迫她。 她若是說出來,只會平添一個供他拿捏的把柄。 雪衣停頓了片刻,眼睛緩緩移開,最后只是委屈地埋在膝上:“是你,你在逼我。” 讓她退婚就算逼她了? 比起一條命來,這才哪到哪兒。 崔珩無動于衷,只是淡淡的提醒道:“今日是你母親的祭日,你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什么。” 雪衣被這么一提醒,忽地又想起了三日前二表哥說過要帶她外宿的事,渾身一冷。 她剛退了婚,都哭成這樣子了,二表哥還是不肯放過她。 簡直冷血至極。 雪衣抱著膝,一動也不肯動。 崔珩轉身出去,半晌沒聽見腳步聲。 一回頭,發現她還待在原地,仿佛在跟他較勁。 崔珩也不惱,只是折身一步一步,又走回了她面前,似是好商量地挑起了她的臉:“不想去外面,那你是想在這里嗎?” 見她不說話,他又笑道:“這里也不是不行,就是需要你忍忍聲音。” 已經到了晚間,這酒樓里人來人往,恍若鬧市一般。 墻壁又薄,隔壁仿佛有酒客帶了妓子,不知在做什么,聲音斷斷續續,極盡哀婉。 雪衣瞬間難堪了起來,渾身不自在。 她是記得夢中的事情的。 二表哥如果想,是當真會折磨死她的。 當看到那只手落到繁復的腰帶上,即將解開的時候,雪衣連忙按住,不得不服了軟:“我出去。” 第38章 猜測 天色已經不早了, 酒樓門口的紅燈籠已經升了起來。 回廊上人來人往,時不時有酒醉的客人懷里摟著豐腴的妓子走過。 耳邊嬉笑聲, 調弄聲不絕于耳。 雪衣實在聽不得, 連忙起了身拿起了帷帽起了身。 但今晚若是真的順了他,那夢中的事勢必會重演。 雪衣努力想了想當下的處境,試圖委婉地跟二表哥調價還價:“今晚我們一同外宿, 府里的人不知情, 恐會傳出閑話,這樣對二表哥你的聲名也不好……” “不會有事。”崔珩聲音淡漠,消除了她最后一絲希冀, “我早已與母親報備過。” 二表哥早就報備了? 雪衣愣住, 后背又隱隱發涼。 看來二表哥這回是鐵了心不放過她了。 她攥著手中的帷帽,只能無可奈何地跟他走出去。 但她仍是心有戚戚,當走到門口時,雪衣仍是不安,輕輕扯住了二表哥的袖子,面色微紅:“二表哥, 我最近不太方便,恐怕, 恐怕不能……” 她聲音慢慢低下去, 臉頰一片, 咬著唇沒再開口。 當下女子來葵水時多與丈夫分床,頗有忌諱,想來二表哥應當也不至于當真去察驗,如此一來放了她也不是沒可能。 崔珩頓住, 當瞥見她臉頰的緋色時, 明白了她的意思。 當真會這么巧? 他視線往下, 落到了她微蜷的指尖上,心下了然。 崔珩笑笑,也沒拆穿她,只是抬手落到了她的唇上,不輕不重地撫著:“無妨,換種方式也可,總歸……你這張嘴很伶俐。” 連這樣二表哥都不放過她。 竟還要更過分。 “你……”雪衣偏頭躲開了他的手,眼睫垂下,尚未做什么,已然是委屈至極。 “恨我?”他問。 雪衣沒開口,但眼里寫滿了懼意。 崔珩看著她極其委屈的樣子,收回的手蜷了蜷,略有一絲動容。 但一想到慘死的兄長,這動容轉瞬即逝。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原本一個寄人籬下的遠方表妹,便是為了向上爬使點小心思他也不會當真與之計較。 但她不同,她間接害了他兄長的命。 他的兄長,曾經是最溫柔的一個人。 身為長子嫡孫,兄長對上要侍奉父母,對下又要照顧他們兄妹三人,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極有長兄之范。 雖未明說,但眾人皆默認兄長將來是要傳承世子之位,繼承崔家的家主。 但自打他越長越大后,越來越拔尖,這份平衡卻漸漸被打破。 他當時年少好逞強,文治武功,什么都要爭一頭。 天資使然,的確也表現出眾。 相比之下,越長大越溫吞的長兄便顯得有些平庸了。 在他十五那年,武將出身的父親酒醉后,拍著他的肩面露可惜,稱邊境不寧,時下崔氏需要的不是只會舞文弄墨的文臣,而是能建功立業的武將,才能保住崔氏的根基。 酒醉至極的時候,父親甚至坦言他若是長子便好了,這樣便能順理成章的崔氏交給他。 直到那時,崔珩才明白為何父親為何總是帶他上戰場,又為何總是看著兄長面露憂色。 但若是崔氏交由了他,一貫驕傲的兄長又怎能忍受的了? 那無異于毀了兄長。 于是崔珩開始學著避讓。 擊退突厥之后,他沒立即班師回朝,而是乘勝追擊。 此舉一方面的確是為了徹底平息戰亂,另一方面,他也有私心,想要在邊境多待一些時間。 只要被耗個三兩年,到時父親告老,兄長已及冠,到時自然會順理成章地把世子之位傳于兄長。 這樣便可徹底免了兄弟鬩墻的悲劇。 他圖謀的極為成功,三年征戰,只回了長安一趟。 但不巧正是這一趟因著好心救了陸雪衣而傷了腿,不得不靜養。 此時被他擊退的突厥又卷土重來,兄長明白了他的避讓,心生感激,且父親已年邁,必須有人輔助,兄長又欲在父親面前證明自己,于是便提出替他出征。 他與突厥交手了那么多次,積攢下了深仇大恨,這一去連他未有把握,更別提兄長。 但當時他腿傷嚴重,高熱不退,意識不清,根本阻止不了兄長。 等他病愈的時候,果然傳來了慘烈的消息。 可被激怒的突厥仇恨的人是他,突厥設計的人也是他。 無數次深夜夢回,崔珩總是在想,若是當時他沒有傷腿,死的人應該是他才對。 然而沒有如果,死的人的的確確是他最不愿傷害的兄長。 其實事情原本不該發展到這種程度的。 只要陸雪衣及時還了車,他的腿傷不會惡化,兄長也不必替他出征。 但陸雪衣就是個薄情寡義的,她或許是害怕回去再被那些人報復,或許是想送垂死的母親最后一程,不愿折返。 總之,無論是為了何原因,是否有苦衷,是她讓他的腿傷難愈,間接害了他兄長一條命。 即便他愿意淡忘了腿傷,忘記她忘恩負義一去不回的事,但兄長的命豈是那么容易忘卻? 崔珩從她委屈的臉上移開,眼神一凜,漠然地轉了身。 雪衣全然不知短短這一瞬間二表哥千回百轉的念頭,她只是隱約覺得,二表哥似乎心情極為不好,看著她時那眼中深沉晦暗,似乎藏了極為洶涌的情緒。 在這個時候,雪衣實在不敢再激怒他,只得硬著頭皮碎步跟上去。 出了門,天色已經晚了。 這時候若是當真去野祭,定然是回不來了。 為了掩人耳目,他們上了兩輛馬車。 二表哥上去之后,雪衣提著衣裙,正欲跟上第二輛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了一個叫聲—— “表姑娘,原來您在這兒,可叫我們好找!” 雪衣回頭,發現是姑母身邊幾個眼熟的仆婦。 她們怎么找來這里了? 難不成是發現她私底下相看的事了,又或是發現她與二表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