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入樊籠 第49節
那女子正是如今的陸氏。 陸氏生的美貌,又為他壞了名聲,感懷之下,他便將人娶了回來。 其實當時與陸氏一起出游的還有一個江氏,比他這位妻子還要美貌,人也嫻靜,落水之后他在江左休養的那半月,這位江氏也幫著照顧了不少。 不過這個江氏后來嫁給他的妻弟了,他便沒再見過。 不久后,江左洪災,他那個妻弟以為江氏死了,又陰差陽錯娶了平妻,后來江氏便沒了消息,再聽聞,便是三年前的死訊。 二老爺一貫是個憐香惜玉的,有時忍不住也想,若是當初救了他的是江氏,如此佳人有他的憐惜恐怕不會這般早逝。 既是這個侄女她的女兒,想來性子也是個好的。 二老爺哦了一聲,沒那么抵觸了,只問:“我記得她,她母親是個心善的,那此事她可愿意,畢竟三郎這病,日后若是想圓房都難,咱們雖是高門,但也不能做出逼迫弱女的事。” 二夫人瞧見二老爺臉上的緬懷,隱隱有些不安。 都過去這么久了,他竟還記得那個女人。 若是讓他知道了當年的真相…… 二夫人不敢再深想,只是湊過去替他捏肩:“老爺想多了,她哪能不愿意,這可是她高攀不上的婚事。何況又是表親,親上加親,我早已與她說通了,她滿口答應。” 二老爺雖還有些躊躇,但又想這畢竟是陸氏的嫡親侄女,她應當也做不出威逼的事情來,于是也點了點頭:“那便兩全其美了,不然,三郎的病人盡皆知,這滿長安也難有貴女愿意折身嫁過來。” 二夫人只有這么一個兒子,二老爺卻不是。 二夫人很是不滿他的語氣,卻也不敢直接表露,只忍著氣:“我弟弟那邊也是愿意的,現在三郎發病越來越頻繁,我便想著,你若是也愿意,我這就去給他去信,總歸先把婚事給定下,對三郎的身體也是好事。” “這么快?”二老爺面露憂色,“可如今二郎尚未議親,三郎若是趕在他前頭,恐叫大嫂生氣……” “大哥已經走了,將來這府里究竟是父死子繼,還是兄終弟及還說不準呢,老爺你怎知你就不可能?”二夫人受夠了被壓著的氣,“若是如此,這提前定個親又不算什么大事。” “這話可不敢亂說。”二老爺一驚,一抬腳濺起一片水花。 二郎文武雙全,樣樣皆好,大哥和大郎既已去了,他當之無愧是未來的家主。 只因父親覺出他生性過于偏執,身上戮氣太重,才遲遲未定。 但父兄的死和守孝的這三年已經將他磨平了不少,想來父親大抵不久就會向圣人請封了。 二老爺搖頭:“我都一把年紀了,哪能與二郎爭,此話你莫要再提。” 丈夫不中用,兒子也不中用,那她這一輩子還有翻身之日嗎? 二夫人實在是沒想到她嫁的這位軟弱至此,一捂臉,泫然欲泣:“老爺竟是懼怕至此,為了這點長幼之序,連兒子的命也不顧了?” “你這是哪里的話?”二老爺倏地又挺直了脊背,“我雖不欲成大業,但這點事我還是做的了主的。你只管去信便是,母親和大嫂那邊我來說。” 二夫人等的就是他這句,掩在帕子后的臉頓時,破涕為笑,動筆寫信去了。 二老爺余光里見到她的笑,知曉是中了計了。 這個夫人,這些年小心思著實是多。 半晌,他嘆了口氣,盯著她的背影幽幽地念:“雖是高嫁,但咱們三郎這個身體委實是委屈人家一個年輕水靈的小姑娘,日后咱們該好好對她才是。” 二夫人順著點頭,心里卻在想,若是沖喜當真有用,她日后須得找個借口休了這個出身低微的侄女,為三郎另娶一位貴女才對。 若是無用,那陸雪衣便在這深宅里守一輩子寡吧。 總歸是個好拿捏的,也不怕她做出什么丑事來。 二老爺泡完腳,二夫人信也寫好了,正欲給他過目,順便將人留住。 可二老爺卻推開信,抵著拳咳了一聲:“我出門這么久了,五郎那邊還沒看呢,這信你覺著不出錯便成,我且去看看五郎。” 什么五郎,二夫人頓住,他恐怕是想去見蓮姨娘那個狐媚子。 是,二老爺的確是個心軟多情的,所以當初她一鬧便娶了她。 但正因多情,他對著別的女子也是如此。 成婚后沒兩年他便抬了姨娘進門,偏偏這姨娘生的還是康健的兒子,愈發顯得她沒用,她的三郎也沒用了。 二夫人心里憋著氣,可兒子一天好不起來,這將來二房就只能落到崔五手里,她根本直不起腰板。 二夫人心里發悶,卻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看著二老爺進了那狐媚子的門。 不行,這沖喜必須成,三郎必須好,否則她這一輩子不但要被大房壓著,還要被姨娘騎在臉上了! *** 這封信送的隱秘,但崔珩正在查二房的事,輕易地便攔了下來。 如此一來,再連著慧覺那邊的消息,他總算明白了一切。 原來他這位二嬸是為了替三郎沖喜才接了陸雪衣來長安的。 陸雪衣大約早就知道,所以一入府才想方設法撞破了頭,想要接近他,攀附他。 只不過大約是覺得做他正妻無望,她才又另尋了李如風,范成書,千方百計想提前定下婚事。 原來,她一直這般為難,周旋于各色人間。 雖已想到,但當真發現如此時,崔珩捏著截獲的信,盯著上面定婚的字跡沉默了片刻。 知曉緣由后,楊保也悄悄嘆了口氣,不由得同情起來。 其實認真說起來,這位表姑娘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若是當真要替病秧子崔三郎沖喜,日后定然會被那位刻薄多疑的二夫人給磋磨死。 而且那位慧覺法師分明是個巫醫,命理之事本就是難辨真假,如此一來,對崔三郎的病也無益。 楊保將截獲的消息一一說與了崔珩后,只見他臉色越來越沉,似乎眼中也有幾分同情之意,于是斟酌著問道:“那公子,這封信還送不送?” 若是送,那便表示公子不愿插手這件事。 若是不送,那這位表姑娘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崔珩眼神落在那信紙上,但眼前卻一遍遍的出現陸雪衣的臉。 討好的,害怕的,哭求的,憤怒的……最后,只看見她抱著膝蜷在酒樓的角落里。 那時最后一絲希望也被他毀了,她應該是絕望的吧。 心底忽然泛起一絲尖銳的疼,崔珩捏著信紙的手一緊,幾乎要將紙張撕碎。 楊保看著那用力到發白的指骨,料想公子應當也不會那么狠心。 然而這用力只瞬息便消失,緊接著,緊攥的手忽松開,崔珩只將紙張遞給了楊保,淡淡地道:“放回去。” 楊保愕然:“那公子……是不打算出手了?” 話一出口,他又覺得自己問的好沒道理。 明明是表姑娘先前一個勁兒地攀附他們公子,而后又避如蛇蝎,仿佛在耍人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似的。 以他們公子的高傲,此時應當厭惡極了表姑娘的三心二意才對,又怎會相幫? 崔珩的確是厭惡,但與此同時又夾雜著一股說不明的煩躁,眼前總是浮現出她抱著膝無助的樣子。 站在窗邊沉默了許久,他想,只要她主動來求他,舉手之勞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他并未攔截,那封商議婚事的信仍是照常送往了江左。 *** 雪衣是兩日后才得知姑母已經給父親寫信的消息的。 多可笑,明明該沖喜的人是她,可是所有人都好像默認了無需征得她同意一般。 她忽然有點累,就好像無論怎么努力,事情總是還會向著夢里的結局發展,永遠也逃不開。 婚事既然快定下了,那下一步,她還是要淪為二表哥的玩物嗎? 這崔氏是百年望族,勢力盤根錯節,她一介弱女,同時被大房和二房盯上,無論如何抗爭,都不可能逃開。 大約是避免不了的。 雪衣揉了揉眉心,其實她到現在都不知二表哥為何會這般逼迫她。 畢竟他出身擺在那里,什么樣的燕瘦環肥沒見過,便是她生的美貌些,也不至于勾的他這般大費周折。 認真回想起來,二表哥看著她時眼里的怒意似乎是要大過欲望的。 他毀了她的婚事,似乎也只是想報復她。 可她到底做了什么,讓他這么痛恨? 雪衣努力去想,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他們從前如隔天塹,若不是姑母意外嫁了過來,若不是當初進長安是碰巧被他的馬撞傷了額,他們之間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集。 唯一的解釋便是二表哥天生便是個陰沉性子,像夢里一樣,一直都是她錯認了。 雪衣無奈,隱隱在后悔自己當初招惹了他。 眼下,她若真的去沖喜,名分一定下來,這一輩子她都別想再逃開了。 更別提三表哥病好后,姑母還想活活逼死她。 但夢里二表哥最后是定了親的,他那時大約報復完了,不再在意她了。 如此說來,相比去沖喜,只要她不對二表哥動情,那除了忍受一段時間屈辱,清白有損,日后還是可以自由的。 要命還是要清白,這簡直不需要抉擇。 雪衣慢慢攥緊了手心。 第40章 求他 二老爺這一回來, 最欣喜的莫過于蓮姨娘。 認真說來,她也是個貴妾, 出身不比陸氏低。 當初陸氏仗著二老爺心軟, 耍了苦rou計嫁了進來,十分不得老太太歡喜。 且她的三郎一出生就是個藥罐子,能不能長大都是個未知數。 是以老太太過了兩年, 又做主替二老爺抬了她進門。 納了她沒多久, 她便生了崔五郎。 身份不比陸氏低,兒子又比她康健,蓮姨娘雖是個姨娘, 但日子卻過的格外滋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