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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入樊籠 第23節(jié)

    第23章 落水

    那帕子雪衣到底還是沒敢多留, 趁著夜深的時候丟進了火盆里,燒了個一干二凈。

    連灰燼都讓晴方倒在了廂房后面的柳樹下。

    她才總算不那么尷尬。

    但畢竟頭一回下這么大的決心, 一想到二表哥那張不怒自威的臉, 她又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懼意來,連著幾晚都渾身汗涔涔的,睡得不甚安穩(wěn)。

    這癥狀到了壽宴開始前的一晚尤甚。

    明日府里便要壽宴了, 這些日子府里陸陸續(xù)續(xù)住進了不少貴人, 戲班子請來熱了好幾場戲,漸漸熱鬧了起來。

    壽宴用的紅綢早已懸掛裝裱好了,連她們這種遠方親眷的檐下都將風(fēng)燈換成了紅燈籠。

    夜色一深, 檐下掛著的兩只大紅燈籠在濃黑的夜里紅的格外刺眼。

    雪衣總覺得那兩只紅燈籠像是夢中人猩紅的雙眼, 盯的她頗不舒服。

    可她畢竟不是這府里的正經(jīng)主人,盡管不適也只能忍著,只是臨睡前吩咐晴方將簾子密密的放下來,擋住那令人心悸的紅光。

    然而即便做足了準備,半睡半醒的時候,她還是夢到了那個人。

    這次終于不是在昏暗的室內(nèi)了。

    她努力睜著眼皮瞧了瞧, 卻發(fā)現(xiàn)她正躺在一只畫舫上,纖長的手臂一垂下, 便能拂過微波蕩漾的水面, 船上鋪著的蓮花瓣早已被碾出了淡紅的水痕。

    竟是在船上。雪衣一醒過神來, 只覺得底線再一次被突破。

    夢中的她卻似乎早已習(xí)以為常,被放開之后低著眉輕聲問身旁的人:“下次能不能不這樣?”

    身旁的人原本正拈起了一片殘損的花瓣,下一刻卻兩指一并,直接碾碎, 冷眼問她:“那你想在哪里?書房, 馬車, 還是——在你閨房的軟榻上?”

    “你……”雪衣被他大膽的話激的面色通紅,雙眼盈著淚羞憤欲死。

    “哭什么?!蹦侨藫嶂膫?cè)臉輕哂,“現(xiàn)在哭有什么用,眼淚該流在該流的時候。”

    “你無恥!”雪衣強忍的眼淚瞬間滑了下來,羞憤難當(dāng),“當(dāng)初設(shè)計了你是我不好,如今我已知錯了,便是有錯被你這般對待也該償清了,你究竟……究竟什么時候肯放過我?”

    “放過?”

    他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話,按著她的后頸上悶悶地笑,笑的胸腔都在微微顫著。

    雪衣被他整個人擁住,那股喘不過氣的感覺又要來了。

    她竭力想掙開,卻被他一抬手捏住了下頜:“這種話別再說,否則下一次就不是在船上,而是——”

    他頓了頓,緊接著兩指抵著她的喉嚨一緊,唇邊逸出了一絲笑:“在你未婚夫的病榻前。”

    混蛋!

    連這種話他都能說出口。

    雪衣掉了一半的淚瞬間憋了回去。

    她震驚又氣憤的偏頭,可掙也掙不開,逃也逃不掉,只能忍著淚任他修長的指落下去。

    明明無風(fēng),畫舫卻快翻了,雪衣抓著船舷的手一疼,瞬間醒了過來。

    還好是夢。

    她仰著面輕輕喘氣,抬手拭了拭額上的汗。

    可夢中那種無休無止,無處可逃的窒息感卻逼的她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她到底設(shè)計了他什么,要被他這么折磨。

    那個人又到底是誰?

    雪衣忍著不適逼自己回想,但任憑她如何絞盡腦汁,仍是看不清他的臉。

    只有他后腰上的那道紅色印記,一次次在他將她翻轉(zhuǎn)過去的時候一閃而過。

    紅色的,月牙形狀的。

    是胎記,還是特定的烙?。?/br>
    雪衣分不清,被這夢境困擾的心煩意亂,抱著膝頭疼欲裂。

    枯坐了不久,天便平明,深藍的天幕一點點被暈染開,露出了一絲魚肚白。

    今日是壽宴開始的正日子,剛剛四更,門外的仆婦和廚房已經(jīng)忙碌起來了,嘈嘈切切的聲音傳進來,雪衣無心再睡下去,干脆起了身,收拾起壽宴的裝扮。

    晴方進來的時候只見她一身銀紅襦裙,膚白勝雪,臉上未敷脂粉,只涂了一點唇脂,卻已經(jīng)艷光逼人。

    娘子似乎又長開了些,晴方暗自感嘆,今日還不知得吸去多少眼光。

    果然,將近正午隨著姑母一同到園子里赴宴的時候,雪衣甫一露面便引起了不少目光。

    只是當(dāng)看到這位小娘子是站在這位二夫人身旁,猜到了她的身份后,有人唇邊逸出了一絲輕嘆——

    “可惜了?!?/br>
    是個破落戶。

    后半句話雖沒說出來,但眾人心照不宣。

    那些貴婦人嘖了一聲,繼續(xù)磋磨著指甲飲酒賞花,眼神再沒往她身旁落過一眼。

    二夫人倒是神色如常,仍是款款落了座,但與大夫人身旁的熱鬧相比,她的坐席附近要冷清許多,只間或有人向她舉杯寒暄兩句。

    雪衣直到現(xiàn)在才頭一回認識到姑母的處境。

    姑母當(dāng)年還是因救了人嫁入崔家的,姑母尚且如此,若是她有意設(shè)計二表哥,即便是得逞了處境也不會比姑母更好吧……

    她一時又有些猶疑不定。

    猶疑著落座的時候,她發(fā)覺今日除了夫人們,不少貴女也來了壽宴。

    “滎陽鄭氏”“范陽盧氏”“趙郡李氏”的名號一個個不絕于耳,大約都是趁著崔珩丁憂已滿,欲與崔氏結(jié)親的。

    看來這位二表哥還真是搶手。

    雪衣默默移開了眼,飲了杯西域來的葡萄酒熱熱身體,正放下酒杯的時候,忽聽見貴女間躁亂了起來,竊竊私語著。

    “這位就是崔二郎?”

    “他樣貌比傳說中似乎更出眾。”

    “樣貌算什么,這位是崔氏如今的長房長孫,不出意外定然是未來的崔家的家主,仕途更是一片坦蕩,不可估量?!?/br>
    雪衣順著那些熱忱的目光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二表哥被大夫人召來了,正頷首與大夫人請安。

    今日因著壽宴的緣故,他一身寶藍襕袍,腰上配著玉底蹀躞帶,束著高冠,走在人群中長身玉立,身姿挺拔,格外出挑。

    間或有一二聲交談傳來,那聲音低沉渾厚,也聽的人如沐春風(fēng)。

    在場的貴女們雖則都還在掩著袖子飲酒,目光卻不自覺投了過去,悄悄紅了臉頰。

    雪衣從前知曉二表哥生的好,可今日于人群中一見,還是難掩驚艷,捏著杯子的手微微頓了頓。

    壽宴上男女分席,崔珩只站了片刻,便被前院的來人叫走,引得一眾貴女唏噓。

    離開的時候,雪衣隱約間覺察到二表哥經(jīng)過的時候,眼神似乎若有似無從她身上掠過,忽然心如鼓擂,連忙低下了頭。

    一定是錯覺吧。

    這里這么多貴女,她的坐席又不起眼,二表哥怎會在這么多人中注意到她?

    崔珩目不斜視,但當(dāng)路過她的坐席時,腳步的確慢了一拍。

    回了前院的時候,李如風(fēng)已經(jīng)微醺,見他從后院過來,上了前攬著他的肩打趣道:“姨母叫你過去做什么,園子里是不是來了很多貴女,你有沒有中意的?”

    這種壽宴是年青男女難得的相見機會,趁機當(dāng)眾相看是眾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沒有?!?/br>
    崔珩拂開了他的手,酒后忽有些頭暈,背靠在座椅上按了按眉心。

    “一個都沒有?”李如風(fēng)又追上去,“不是說那位滎陽鄭氏也來了嗎,她幼時曾在崔氏養(yǎng)過一段時間,與你不是有些舊誼,而且聽聞她也是個美人,如今出落的如何了?”

    崔珩眼前一閃而過許多年輕的臉龐,可記得最清楚的,卻只有那位陸表妹。

    她今日仿佛穿了件袒領(lǐng)的銀紅襦裙,裹著纖細的腰,側(cè)身坐著的時候,勾出一道渾圓的弧線,異常的美貌。

    喉間微癢。

    崔珩端了酒杯,抿了一口,掩住了微動的喉結(jié):“你這么上心,親自去看一看不就知曉了?”

    “我如何能?我母親已經(jīng)定下盧氏?!崩钊顼L(fēng)被他戳到了痛處,悶悶地坐下,半晌,又忍不住問道,“那位表妹今日可也來了,她作何打扮,會否還在生氣?”

    崔珩抵著太陽xue的手一頓,只淡聲道:“沒注意?!?/br>
    也對,他這樣的人怎會注意到一個遠房表妹?

    這人真是無趣。

    李如風(fēng)眼光又灰敗下去,捏著酒杯灌了一大口。

    不過待會兒午后眾人要去泛舟賞荷,想來那位表妹應(yīng)當(dāng)也是去的吧,李如風(fēng)頓時又燃起了希望。

    想到游湖,他又瞇了瞇眼,拍了拍崔珩的肩:“今日來了這么多女眷,待會兒游湖的時候你可要小心,萬一哪個心懷不軌的借著失足落水拉了你下去,你可就非娶不可了!”

    宴會往往是各種意外多發(fā)的時候,失足落水這種事并不罕見,二房的那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崔珩擱了酒杯,漫不經(jīng)心地道:“不會。”

    他這樣的人永遠都是波瀾不驚,分寸拿捏的極好。

    那雙眼里看似溫和,但恐怕便是有女子在他眼前溺斃,他也頂多是動一動唇,絕不會沾濕一片衣袖,自毀聲名。

    他未來要娶的妻定然也是與他一樣古板的人。

    李如風(fēng)不知是該羨慕他的淡然,還是該申斥他冷漠,最后只是指著他笑了笑:“真夠無情的,也不知你將來會娶個什么樣的!”

    **

    后院的園子里,湖上的荷花接天連碧,正是初盛的時候,宴飲之后,年輕的貴女們不耐煩被拘在園子里,紛紛借著散酒勁的功夫游船賞荷。

    雪衣一看到那布置華麗的畫舫便猜到姑母的籌謀大概就是這艘船了。

    果然,一聽說二表哥和李如風(fēng)待會兒也要來,她愈發(fā)確定。

    然而一行人正穿過花園要登上畫舫的時候,忽然,不遠處的前院傳來一陣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