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裙下臣 第56節(jié)
怎會如此,他明明那么謹慎。 姜曜垂下頭,什么也沒說,是他的錯。 他對那個位置沒有想法,但姜曄很得建明帝青眼的,在百官中名聲也好,此事一出,但凡有絲毫風聲傳出,就等于絕了姜曄做皇帝的可能。 不會有朝臣愿意一個有分桃斷袖之癖的人當皇帝,況且那人還與自己親兄弟有染。 “都滾回去吧,皇上不想見你們,”賢妃抬手抹掉眼淚。 姜曄抬起頭,便見賢妃白皙的臉頰上明晃晃一個通紅的巴掌印,急急上前一步,問道:“他打您了?” 賢妃聞言,一言不發(fā)的捂住紅腫發(fā)燙的一側(cè)臉頰。 她前幾日才請求建明帝下旨替姜曜選妃,方才被他喊去質(zhì)問,是不是早已經(jīng)知曉此事,為遮掩丑事才要張羅選妃。 她來不及辯駁,便被惱羞成怒的建明帝打了一巴掌。 姜曜眼中淬出陰毒:“我們被人算計了!” 聽他如此說,賢妃心頭也恨得不行:“還能有誰,能做出這種事的,只有姜妁那個下賤胚子。” 說罷,賢妃臉上露出倦容,疲憊道:“不必再說了,他不想再見你們,讓你們回去閉門思過,經(jīng)此一事,他必然已經(jīng)盯上咱們了,咱們且再等等,等姜妁離了這京城,本宮定要百倍奉還!” 賢妃卻怎么也沒想到,建明帝前腳將姜曄兩人關(guān)禁閉,暮色時竟接連發(fā)了幾道圣旨。 一道封姜曜為永樂王,將她曾提過的戶部尚書嫡女紀菱賜給姜曜為正妃,又額外點了幾位素有美貌之稱的小官之女為側(cè)妃,連日子都定好了,在姜妁出降的后一日,正側(cè)五妃與姜曜一同拜堂成親。 接到圣旨的賢妃樂得合不攏嘴,但這也意味著姜曜與皇位徹底絕緣。 而連夜被叫起來接旨的紀家人,則一派暮氣沉沉。 紀宏遠怎么也沒想到,他為之肝腦涂地的皇帝,在明知道自己兒子是這么個德行后,竟還要推他唯一的女兒入火坑。 他唯有這一子一女,長子已經(jīng)毀在姜曜手里,女兒不能再折進去了。 那一夜,紀宏遠的書房徹夜燈火通明。 夜里,姜妁收到了容渙傳來的信,便知計劃成功了,甚至還超額完成任務(wù),將姜曄也拖下了水。 待她準備入睡時,忽聽外頭有人輕叩窗門。 素律以為又是容渙,走去將窗門打開,卻見裴云渡領(lǐng)著鎮(zhèn)國寺的住持靜淵和尚站在雪地里。 姜妁披衣而起,外頭冷得要死,不肯出去,隔著窗門與他倆遙遙對望:“住持深夜來訪,有何要事?” 靜淵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道:“貧僧來兌現(xiàn)承諾。” 姜妁這才想起來,出京前,這和尚答應(yīng)她,等她回京便讓她看看他的投名狀。 她做了個隨意的手勢,靜淵卻道:“并不在此處,需得殿下隨貧僧往鎮(zhèn)國寺走一趟。” 外頭寒風呼嘯,姜妁只覺得自己一旦踏出去,便會被凍成冰坨子,毫不猶豫的拒絕道:“不去。” 一旁的裴云渡卻急了:“殿下,主上在世時與這禿驢頗有交情,說不定他就知道庫銀的去向。” 姜妁正猶豫著,靜淵卻點了點頭:“確實是庫銀。” 她眼前一亮,倘若靜淵手里當真存放著國庫的庫銀,那她還去個錘子的鮮卑啊,大楚累積三朝的財富,壓下來能砸死十堆文武百官。 靜淵還在說:“霍施主將庫銀封在鎮(zhèn)國寺后山密洞,需得持有霍施主的信物,才能打開機關(guān)。” 這便是解釋了,他為何不直接將一部分庫銀帶出來。 姜妁二話不說的爬起身,指揮素律將最厚實的襖裙翻出來,又裹了一件鶴氅在身,把與白菀和霍硯有關(guān)的東西通通帶上,便與裴云渡兩人一起,迎著鵝毛大雪往鎮(zhèn)國寺趕。 光聽靜淵上下嘴皮子一吧嗒還不行,她得親眼看見才放心。 所幸鎮(zhèn)國寺并不遠,裴云渡挾著姜妁沿途輕功趕路,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到了鎮(zhèn)國寺外。 姜妁還以為靜淵和尚沒能跟上來,回頭一看,卻見他氣定神閑的站在寺門,竟是在等他們。 不愧是妖僧,姜妁暗自腹誹。 靜淵引著他們往里走,走過后山,直到行至一處暗門,才停下腳步。 “殿下請。” 姜妁一路被冷得哆嗦,手腳發(fā)僵,摸了許久才摸出那一枚雙魚玉佩。 裴云渡舉著油燈給她照亮,卻在門上看了半響,也不見可以放下玉佩的位置,倒是瞧見了幾個一指大小的圓洞。 數(shù)了數(shù),一共有五個,正巧是她那銀哨子的數(shù)量。 姜妁摸出哨子,挨個兒插進去,最后一根哨子卡進去后,門后便傳來機括轉(zhuǎn)動的聲音。 裴云渡到底還是怕有陷阱,一直擋在姜妁面前。 直到大門洞開,又等了許久,未見有何不妥后,裴云渡才讓開,小心翼翼的護著姜妁進去。 門內(nèi)一片漆黑,裴云渡端著油燈,將門口的壁燈點燃,點燃的一瞬間,后面的壁燈次第亮起。 照亮了整個石室的金碧輝煌。 這個石室很大,姜妁目測應(yīng)該是將鎮(zhèn)國寺的整個后山都挖空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與石室同高的金柱,密密麻麻的圍住了整個石室,好似一面純金打造的墻壁。 接著便是堆積如山的金銀錠子,連箱子都沒有,實打?qū)嵉亩殉闪艘蛔∩剑硪粋?cè)是以籮筐裝著的銅錢,一筐壘著一筐,與金柱子同高。 最外邊則是就這么堆在地上的稻谷,應(yīng)該是填滿了整個石室,因為姜妁將石門一開,整個石室的稻谷傾瀉而下,直接沒到她的膝彎處。 姜妁抓了一把稻谷,不可置信道:“他不但洗劫了國庫,還搜刮了大楚的四大糧倉吧?” 在外頭眼不見心不煩的靜淵,將光溜溜的腦袋伸進來看了一眼,道:“非也,這在當年來看,也已經(jīng)是陳米了,照霍施主的話來說,大楚每一季都會有新的糧食產(chǎn)出,堆積的陳糧沒有去處,他幫忙收拾收拾罷了。” 總的來說就是,當初的大楚豐衣足食,只要建明帝不作妖,每年產(chǎn)出的糧食足夠他養(yǎng)活滿朝文武和戍邊將士,偏偏建明帝不作妖,他的兒子可不是安分的東西。 裴云渡碾開一顆稻谷,看了一眼道:“這些糧食保存得極好,即便是現(xiàn)在也能吃。” 姜妁喃喃道:“有這些糧食,大楚的百姓便不至于餓死了。” 但還不是用到這些糧食的時候。 姜妁將石室重新鎖起來,讓裴云渡送她去丞相府。 裴云渡帶著她,悄無聲息的落在容渙臥房門外。 姜妁打開房門,將聞聲而來的容渙撲了個滿懷。 容渙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幾步,手卻穩(wěn)穩(wěn)將她撈在懷里。 姜妁仰著臉看他,眼里璨若星河:“我不去鮮卑了,霍硯給我留了一座糧食山。” 說著,甚至用手夸張的畫了一個大圓。 容渙笑著握緊她的手,眼里滿是縱容。 京中逐漸流言四起,矛頭都指向姜曜,有人說他時常出入南風館,有人說他專愛撿姿容出挑的公子下手,還有人說,他和姜曄兄弟□□。 建明帝勃然大怒,勒令裴云渡追查到底,誰知這流言傳的太快了,根本無從下手。 畢竟若無古怪,建明帝為何如此著急要姜曜娶妻開府,哪位皇子公主婚嫁不是一連準備好幾個月,生辰八字都要再三核對,如此草率不說,甚至下令正側(cè)妃同日成親。 此間的干系,很難讓人不遐想連篇。 建明帝這頭一團亂麻,外頭的紀宏遠帶著其余幾個受害人,長跪不起,聲聲泣血的求他收回成命。 他哪能收回成命啊,一旦收回,豈不是坐實了姜曜分桃斷袖的事實? 建明帝命江盛將紀宏遠帶進來,苦口婆心的勸告。 奈何紀宏遠充耳不聞,一下一下磕著響頭,只求建明帝收回成命。 建明帝到底是于心不忍,只說收回成命是不可能了,待他將流言詳查,再談婚事。 紀宏遠這才帶著滿頭血,三呼萬歲。 建明帝卻還是沒能松一口氣。 次日,天還未亮,又有八百里加急的斥候叩響了宮門。 姜妁被容渙從被窩里挖出來,還困得直揉眼睛時,便聽他道:“遼國打過來了,西北軍的軍機布防被人泄露,老將軍戰(zhàn)死,鎮(zhèn)國將軍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她瞬間清醒過來。 朝中上下一片嘩然,得到消息的建明帝和良妃雙雙昏厥。 建明帝醒來后第一時間,便是火速召百官上朝商量對策。 只是他對策還未商量出來,老將軍的尸首先被運回了京。 楊家僅剩的女眷渾身縞素,圍坐在早已布置好的靈堂內(nèi),良妃赫然在列。 她跪坐在火盆前,兩眼紅腫,明顯是不知哭過多少回,神情卻一片凝滯,恍惚的往火盆中扔紙錢。 “楊諫之回家咯!” 隨著一聲尖銳的吶喊,一把黃表紙鋪天蓋地的四處落下,黑漆漆的靈棺穩(wěn)穩(wěn)停在了將軍府外。 四周有百姓自發(fā)的圍上來,跪在地上一聲聲的哀泣。 鎮(zhèn)國將軍府在民間一向頗有聲望,不為別的,單單是因為大楚與遼國那一條小小邊線,是由楊家男兒的血rou鑄成的,倘若沒有楊家人自殺式的往西北填人命,這楚國,早已不知被遼國鐵騎踐踏了幾個來回。 楊諫之戎馬一生,打了這么多年的仗,戍了這么多年的邊,最后,死也死在了他奉獻一生的戰(zhàn)場上。 聞聲,楊家的女眷屆時渾身一震,老太君蹭的一下站起身,若非她斑白的銀發(fā),身體硬朗得完全不似六七十歲的老太太。 良妃整個人如遭雷擊,直愣愣的站起身,兩行清淚滾滾而落,緊接著飛一般拔腿跑了出去。 奔到大門前卻慢下了腳步,搖搖晃晃的扶著門框,兩眼發(fā)直的望著那方方長長的棺木。 去年春,她親自送出去的,活生生的祖父,如今卻成了冷冰冰的棺木,被抬了回來。 又是一聲“楊諫之回家咯!”將良妃驚醒。 緊隨她出來的其余女眷,唯有楊老太君要顯得鎮(zhèn)定許多,她無聲的指揮著抬棺的人將棺木送進靈堂。 直到棺木落地,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重響,良妃身形一滯,無力的拖著步子,在那口黑棺前站定,指尖沿著它的輪廓劃過。 有人上前,問將軍夫人是否需要開棺,楊老太君便輕輕點頭。 隨著棺蓋被緩緩拉開,楊諫之死白的臉映入眾人眼簾。 送靈回來的小將軍一邊抹淚一邊道歉:“對不起,我們尋了很久,才將老將軍的尸首找齊。” 此話一出,連一直很堅強的楊老太君都忍不住往后一個踉蹌,將軍夫人和兩位少夫人牢牢攙扶著她,個個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