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裙下臣 第57節
良妃顫抖著伸手往棺木里摸,果然在肩臂連接處摸了個空,她拼命壓下嗚咽,眼淚卻止不住的滾滾落下,最終還是忍不住伏在棺木上,發出一聲悲鳴:“祖父!” 楊老太君俯下身,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楊諫之早已經冰涼的臉,無聲的哭了起來:“老爺子,你明明答應過我,今年回來就不走了,可你,怎么是這樣回來的?” 楊家人多戰死,她這一生,都在離別和等待中度過,到最后還是沒等來她夫君應承的,與她安度晚年。 外頭傳來一陣細微的嘈雜聲,良妃抬起朦朧的淚眼,原來是微服出巡的建明帝,來見楊諫之最后一面。 良妃呆呆的站在棺木前,連給建明帝請安都忘了,她看著他,他口上說著冠冕堂皇的話,面上的表情痛心疾首,卻始終沒有看過楊諫之哪怕一眼。 她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良妃撲通一聲跪在建明帝跟前,嘶啞著聲音道:“臣求皇上,準允臣即刻前往西北!” 她自稱臣,因為,她未嫁時,也是赫赫有名的紅纓將軍啊。 誰知,建明帝定睛看著她,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朕知道你心中怨憤難平,但當務之急還是處理好老將軍的身后事,西北那邊朕會另外派人去的,你且安心。” 此話一出,楊家所有人如墜冰窟,明明已是國家危亡之時,建明帝身為一國之君,腦子里竟然只有兵權。 建明帝還在說,他唉聲嘆氣:“你不知道,朕也難啊,可如今大楚滿目瘡痍,確實無力起干戈?!?/br> “且退一退吧,朕打算送永祿去西遼?!?/br> * “什么?”賢妃滿面驚怒,失手打碎一個茶杯后,猛然站起身,聲音尖利得變形:“皇上要送永祿和親西遼?” 通報消息的琥珀無聲頷首。 賢妃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殿內團團轉,她本就因姜曜的泄露而焦慮難安,建明帝此話一出,在她眼里,便是要放棄姜曄的意思。 轉著轉著,她的腳步慢下來。 再抬起頭時,滿面陰狠:“傳信給曄兒,咱們等不得了,擇日動手吧!” 作者有話說: 還有兩章,今天之內會發出。 第54章 建明二十四年, 冬月廿八,良辰吉日,諸事皆宜百無禁忌, 公主出降,普天同慶。 金鑾殿外紅綢漫天, 兩側大鼓雷鳴不止,殿外百官林立,形容端肅,沉悶的鼓聲仿佛敲在他們的心上。 為了以示自己談和的誠意, 建明帝將姜妁出降的規格破額提高。 讓她從金鑾殿, 過丹狴石, 走太和門出降。 建明帝和被拖出來撐場面的嘉成皇后高坐在明堂上, 接受姜妁的跪別。 今日大喜,百官恭賀,但也有不少人沒來, 服喪守制的良妃沒來,關禁閉的姜曄姜曜兄弟兩沒來,因此賢妃也稱病未能到場, 但最讓人奇怪的是, 德妃以及十皇子亦不見蹤影, 以至于建明帝要把嘉成皇后從冷宮里抬出來。 姜妁雙手平舉交疊,步履平穩的走向兩人,拖在身后的裙擺上成片金線繡制的牡丹競相盛開。 她身著一襲鮮紅嫁衣, 頭戴滿金雙龍七鳳冠, 身上的大袖衫由鮫紗所制, 金線滾邊, 吉利的鴛鴦石榴大片大片繡在衣擺上。 她本就生得艷麗, 如此奪目的嫁衣,更襯得她雪膚凝脂,美艷動人,有一股攝人心魄美,只是面上冷淡,毫無表情,讓人不由得平添畏懼之感。 “拜別高堂——” 四下寂靜中,沒有熱鬧的說話聲承托,儐相拖長又尖銳的聲調,并不令人覺得喜慶,甚至有種詭異的陰冷。 “拜別高堂——” 他又喊了一聲,可堂下身著嫁衣的公主,仍舊紋絲不動。 姜妁冷漠又挑釁的看著堂上的建明帝和嘉成皇后。 這兩人心知肚明姜妁為何不肯跪。 建明帝強裝出來的父女情深繃不住了,臉色陡然陰沉下來。 嘉成皇后在南靜殿待久了,有點病殃殃的,厚重的脂粉也壓不住她慘白的臉色。 見著兩人針鋒相對,嘉成皇后倒還笑了一聲,示意紅蘿跳過這一節。 恰好時辰也到了,外頭的擂鼓聲越發激烈。 儐相高喊:“公主出降——” 外頭的文武百官當即下跪,山呼:“恭送殿下!” 有侍女端來黑漆木方盤上,將金線重工繡著囍字的紅蓋頭罩在姜妁頭上。 隨著視線被籠罩,姜妁攥在手里的喜綢感覺到一陣拉扯之意,她腳下一抬,順著那股力道往前走。 “怎么是容大人牽紅???” “這兩人這么牽著,倒像真是去拜堂成親的。” 底下有官員輕聲嘀咕,被路過的姜妁聽了個正著,本有些嚴肅壓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容渙頭戴官帽,一身朱紅色官服,其上的祥云仙鶴在冬日里難有的暖陽下熠熠生輝,手下牽著喜綢,另一側身著大紅霞帔的姜妁與他并肩而立。 這兩人不言不語,周身縈繞的氣氛卻讓人恨不得來一句“一拜高堂”。 打扮喜慶的素律將姜妁攙上一側的喜轎,一會兒會有轎夫抬著喜轎,讓她一路從丹狴石下,再從太和正門出宮。 站在龍椅后的傅長生一甩拂塵,隱在陰影下的神色晦暗不明,一直到轎頂的寶珠也消失不見,才垂下頭闔上酸澀的雙眼。 送親的人馬一路安然行至京郊,正要上官道大路,前方的馬卻怎么也不肯往前走。 容渙一夾馬腹,清冷的雙眼狀似隨意的掃視四周。 下一瞬,鋪天蓋地的紅衣人,手持標志性的反手彎刀,身形詭譎的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沒有一句廢話,手起刀落便是一顆人頭。 “鮮卑刺客,”容渙垂下眼簾,喃喃念了一句。 緊接著,他手一抬,袖中劍寒光凜冽。 如同聽見信號一般,同樣身穿紅色喜服的送親侍衛,徒手撕開身上的衣服,露出穿在里頭的黑色窄袖短襖。 裹得嚴嚴實實的嫁妝包袱被一把掀開,露出堆疊的長刀,姜十五抽出一把在手里掂了兩下,朝不知死活的鮮卑人露出一抹帶著血腥氣的笑,便毫不猶豫的迎刃上前。 騎在馬上的容渙朝遠處眺望,一行黑色的細線越來越近。 他隨手砍倒一個試圖靠近喜轎的鮮卑人,敲了敲車壁道:“他們也快回來了?!?/br> 姜妁挑起車簾,逆光看著容渙的臉,抬手輕輕抹去沾上的血跡,在刀劍廝殺聲中,與他交換了一個吻。 “良妃娘娘應該已經做好準備了,咱們得快些?!?/br> * “我以為,你會選永祿。” 百官退散,嘉成皇后也不端著那皇后儀態了,疲憊的將單薄的身子靠在椅背上,看著一段時期不見,明顯蒼老許多的建明帝,問道:“你怎么舍得讓永安和親?” 嘉成皇后一直被關在南靜殿,并不知道這段時日以來,外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建明帝并不愿與她多言,揉著發疼的眉心,難耐的強忍著周身漸起的麻癢感。 傅長生看他這熟悉的動作,便知道,建明帝的藥癮又犯了。 “你不會真的信了他的鬼話吧?”嘉成皇后突然一指傅長生。 建明帝猝然抬起頭,他理智尚存,忍著煎熬反問道:“你此話何意?” 嘉成皇后定定的看著建明帝,突然神經質的笑起來,笑到劇烈咳嗽還不愿停。 “快說!”這么久以來,建明帝隱約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對,可周身麻癢過后的記憶一片空白,讓他只敢懷疑。 害怕自己又忘記,建明帝忍不住厲聲追問。 嘉成皇后笑夠了,接過紅蘿遞過來的茶水,咽下喉口的腥甜,唇邊帶著森冷的笑意:“你聰明一世,將我們算計得團團轉,卻沒想到,你也有栽跟頭的一天吧。” “你不知道吧,你這奴才,跟陰溝里的老鼠一般,暗自窺視著永安,他是不是說永安非你親生,而是霍硯的?” “你被騙了!”嘉成皇后仰起臉一陣放肆大笑,一邊笑卻一邊抹淚:“他曾來向我打聽,我們四人曾經的過往,我那時心中怨憤難平,將所有都告訴他了。” 她一抬手,指著建明帝鼻尖道:“你被騙了蠢貨!” “姜妁怎么可能非你親生,我那時跟個瘋子一般,掰著手指頭算你宿在長姐那兒的日子,她什么時候有的身孕,我比她還清楚!” “我白蕊敢以性命起誓,姜妁倘若非你親生,我不得好死!” “轟隆——” 一聲驚雷伴隨她落下的話音炸響,剛剛還艷陽高照的天氣,隨著姜妁逐漸遠離京城,登時陰云密布,雷聲滾滾。 “你敢嗎,傅長生,”嘉成皇后唇邊噙著笑,眉目里還帶著以命起誓的癲狂,歪頭看向默不作聲的傅長生。 傅長生抬眼回望嘉成皇后,極緩慢的眨眨眼,在建明帝無比恐慌的眼神下,搖了搖頭。 “確實如皇后娘娘所說,奴才欺騙了你?!?/br> 隨著他話音落下,建明帝遺忘的記憶,伴隨著周身麻癢加劇,而逐漸清晰,他想起了那日,他被傅長生像條狗似的踩在腳下,匍匐著哀求他,他還想起了自己被藥癮主導險些強迫了姜妁。 藥癮和無比的悔恨一同涌上來,建明帝瘋狂的撕扯著身上的龍袍,眼睛極速充血,他的冠冕被撞掉,一頭花白的發四散。 嘉成皇后下意識上前去扶他,厲聲質問傅長生:“你究竟對皇上做了什么!” 傅長生無謂的攤了攤手,表情很是平淡。 建明帝瘋狂的掙扎著,繼而一口鮮血猛然吐出,他像一條溺水的魚一般張大嘴巴呼吸,一兩個字從他嘴里蹦出來:“人……來……來人……” “來人?。 奔纬苫屎髮⑺f不出的話嘶吼著喊出來,可伴隨著她一聲又一聲凄厲的哭嚎,本應該即刻沖進來的禁軍卻始終不見人影。 就連日常隨伺在建明帝左右的龍鱗衛也沒有出現。 傅長生全然不為所動,甚至將手背在身后,踱著悠閑的步子向殿門口走去。 就在兩人都逐漸察覺不妥時,外面突然傳來不絕于耳的嘈雜聲。 嘉成皇后站起來張望,便見本應該次第離去的文武百官,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追趕,擠擠挨挨挨著,向金鑾殿奔來。 “皇上!榮王造反了!”垂垂老矣的大理寺卿從人群里擠出來,凄聲大吼。 “榮王,榮王帶兵將整個皇宮都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