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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和鈺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低低地笑了起來,良久才道:“我原本以為,趙禎能讓梅將軍來領軍,多少是有些信任在的,怎么,都到這個時候了,梅將軍還是不知道,趙禎他真正怕我攻占的是哪兒,而將軍真正要守住的地方又是哪里嗎?” 梅韶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謝懷德總不會沒有把這個消息傳給梅大人吧?”任和鈺上下打量著梅韶,眼中浮現出一點欣賞的神色來,只不過,很快又被他掩蓋下去。 “白大人在平都可安好啊?”任和鈺盯緊了梅韶的神情,看著他的反應。 梅韶眸色暗了一下,問道:“侯爺有話不妨直說。” 梅韶派去平都的人連白府的門都沒能進去,這顯然是白秉臣提前吩咐好的,他不知道白秉臣的半點近況,心中已是不安,若不是最近戰事吃緊,他走不開,早就回去看看白秉臣到底在做什么,居然連他都瞞著。現下聽任和鈺這一問,顯然是知道些內情的樣子,不由蹙了眉,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真的不知?”任和鈺見他情狀,反而嗤笑了兩聲,“晉西軍的規模遠遠遜于我部,近幾次的交戰你卻能與我匹敵,知道是為什么嗎?因為我把一半的兵力放在了吳都,我和你僵持了多久,吳都就被我困了多久,而你的白大人,此時正在吳都城中。” 梅韶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了任和鈺半晌,才道:“你以為我會信嗎!” 晉西軍的規制本就不如南陽軍,梅韶對這一點心知肚明,可兩軍交戰攻守方本就謀略不同,不能只以士兵數量為唯一標準,但在這幾次交戰中,梅韶是能感受到任和鈺確實有所保留的。 梅韶在凌澈馳援申城之前就在趙禎和白秉臣口中聽說過吳都,知道它是趙禎在東海私養軍隊的一個地方,很是隱蔽。若是白秉臣以降位為由,偷偷進入吳都替趙禎打點,也符合他行事作風。 只是,他孤身一人前去,還刻意阻攔不讓自己知曉…… 梅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在任和鈺面前還是繃著,沒有顯露出什么。 “此時的吳都正如當日的申城,梅將軍真的放心讓白大人一人守那孤城嗎?”任和鈺追問道。 梅韶腦子有些亂,可還是聽出任和鈺話中的指向性,他好似是知道自己和白秉臣關系一般,一直在自己面前說著白秉臣如今的處境。 “白大人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作為臣下的,只需要聽從陛下旨意就行。”梅韶不咸不淡地將自己和白秉臣的關系撇開了,心中卻鬧騰得厲害,恨不得立時飛去申城質問那個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才好。 “我以為兩位大人情意深重,難道你們只是同僚嗎?”任和鈺眼角含笑,添油加醋道:“若真只是同僚,那便也沒有什么,我還當白大人心系國事,樣樣都以陛下為先,耗費心血送陛下登基不說,還為他落了一身傷痛,如今又心甘情愿地去守申城……” 任和鈺哼了一聲,輕笑道:“若不是覺著梅大人和他過從親密,我都要以為他和陛下情意濃重了呢。” “任和鈺!”梅韶出聲呵斥,額角都冒出了青筋,“要是你今日約我來陣前,只是談這些兒女情長,那也不必再多言了。” “梅韶,在我面前,你還裝什么忠臣良將呢?”任和鈺的眼神突然變得陰鷙,他壓低了聲音道:“你問問你那顆心,你真的服他趙禎嗎?你敢說你從寒城回來的時候,想的不是顛覆這趙氏天下?要不是白秉臣,你早就反了吧!你和我又有什么分別?” 梅韶抿緊了唇,不發一言。 任和鈺看向他的目光越發滿意起來,像是在看一塊合自己心意的美玉一般,話中都帶了些癡狂,咬牙道:“你和我本就是一路人。你為什么退那一步,為什么不敢與趙禎相爭,為什么去燕州的時候沒有聯系舊部,為什么心甘情愿地做趙禎重整兵權的一顆棋子?因為你不敢,你不敢站在趙禎的對立面上,因為你怕白秉臣在你和他之間選擇的是他的陛下,而不是你。” 像是被人戳中了心思,梅韶抬眸瞪了一眼任和鈺,呼吸也急促起來,卻無力反駁。 “這一次,他不是已經做出了選擇了嗎?他替趙禎去守了吳都,什么都不告訴你,之前也有很多次,他什么事都不告訴你,可趙禎全都知道。”任和鈺像是一個窺視人心最陰險之地的魔鬼,吐露著誘人心魄的話語,“就算你站在趙禎的那一邊,最后又能得到什么?你想要和白秉臣在一處,你想一個人獨占他,你更想你們的關系能夠公之于眾,可這些,趙禎都給不了你,他不會準許自己得力的臣下有龍陽之好這一污點,你和白秉臣人前只能是同僚。說不定以后,為了拉攏朝臣,趙禎還會給你和白秉臣各自指一門親事。你自然是會拒絕,那白秉臣呢?在趙禎提出這種穩固朝局的辦法時,他會拒絕趙禎嗎?去年,他不就答應了曹家的結親嗎?到最后,白秉臣名義上的妻子會另有其人,她會跟隨著他進陵墓,跟著他上族譜,跟著他留史書,而你,不過是和白秉臣同一朝代的一個臣子而已,也僅此而已。” 任和鈺接連的發問下,梅韶的眼眶已經漸漸變紅,他抓緊了韁繩,忍耐太久,連聲音都啞了,低聲苦笑一聲,咬牙切齒道:“侯爺知道的可真多!” “我對夫人之心,不比梅將軍對白大人的少。”任和鈺眼神微變,恨恨道:“我自然是知道在遠處望著,看著,卻又得不到的時候,是多么得令人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