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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韶依舊不慌不忙地用扇子敲打著桌面,像是一點也沒有看到凌澈滿身的血跡。 李安抿著嘴看著臺上的凌澈依舊硬撐著,身上的血跡印得他深色的衣服濕漉漉的,看了一眼梅韶,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梅韶瞟了一眼李安后,細心地解說道:“青霜劍劍鋒凌厲,你看他那傷口都是細而窄的,那血也只會慢慢地流出來。放心,就算現在打斗動作大了些,也不會比捅人一刀流血流得快,一時半會死不了。”末了,帶著一點驕傲,像是在炫耀一樣,添了一句:“青霜劍除了一劍封喉,其他時候還是很溫柔的。它被創造出來,就是為了不讓人痛快地去死。” 見他興致勃勃地在和自己討論著凌澈身上的口子,李安想到他在客棧里和劍十六說的那句話;“只是,也別讓他贏得太容易。” 李安看著坐在身側的梅韶,他是笑著看臺上的比武的,可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這閣樓上的貴人各有心思,散座上的看客沉浸其中,只有他坐在嘈雜地人群中,卻像是遠遠地觀望著一場滑稽的鬧劇。要不是留著凌澈有用,李安一點都不懷疑,梅韶可能一時興起,縱容劍十六在臺上殺了凌澈,只是為了自己心中的一點念頭,去打破撕裂一切浮于平都表面的繁華,露出那些爾虞我詐、骯臟齷齪的心思。 梅韶在忍耐。 從他踏入平都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在努力地克制著自己情緒,強忍惡心、怒意去見白秉臣,去和趙禎談判,他能感受到自己在不受控制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樣的狀態下,他不知道自己是能正常地活到復仇結束,還是會在半路就變成了一個瘋子。 “算了,真是沒意思的很。”梅韶突然開口,不耐煩地打開扇子,敷衍地扇了兩下。 劍十六順著凌澈的劍鋒往后一退,正好卡在擂臺邊上,裝作一個不穩,跌下擂臺。 勝劣轉換地太快,就連一直盯著臺上的記錄官都沒能反應過來。 這比武擂臺上的記錄官,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而是在平都禁軍里選出的高手,這樣才能看清臺上的局勢,避免有人私下放水。 劍十六這里輸得干脆,雖然讓人驚訝,可他那步確實是被逼得無路可退,換上記錄官自己上,也絕對躲不過那一刀。他也只能算作劍十六運氣不好,在最后時刻竟然是以跌下擂臺的方式輸了這局。 在看客遺憾的唏噓聲中,劍十六暗暗松了一口氣,提著劍隱入了人群中。 凌澈身上的血跡混合在深色的外衣里,不細心留意,還真看不出來。那宣布勝局的禮官順手攙了凌澈一把,卻摸到一手的血,嚇得低呼了一聲。 “凌將軍,趁著下面的比武時間,好好地歇息一下,包扎一下傷口吧。” 凌澈沒有回話,止住了禮官想要攙扶他的舉動,自己挪著步子,去了候選人的休息區,胡亂上了些上藥。 那些傷口實在是小而細密,一瓶傷藥都灌了下去,也沒見血止。 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在軍中夜談時聽到的奇怪傳聞。 傳聞說這青霜劍是一把邪劍,當年青霜劍出世之時,與其交手的劍客無不血盡而亡。就連青霜劍法也詭異奇特,走得不是正大光明的路子,為人不齒。只是還沒等到這世間至剛之劍玄天劍南下切磋,這把青霜劍就入了葬劍山莊。 葬劍山莊十六把主劍,大氣剛強者有之,陰邪詭異者有之。 就拿前兩年經常受雇主之命,在江湖上行走報仇的陰鬼劍來說,它劍體上帶有倒鉤,倒鉤上有足量的奇毒,刺入人體,非要活活地撕下一塊血rou下來。而奇毒入體,抑制住了疼痛,受劍者能在自己的血rou分離時感受到快-感,直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上的rou脫落殆盡,毒素才會消失,瀕死之際,所有的疼痛一涌而上,送他魂歸黃泉。 這樣的劍法更像是一種酷刑,也難怪那些懷著血海深仇的人甘愿付出一切代價,請得陰鬼劍出莊,只為仇人錐心刺骨,自己大仇得報。 可是自己從不渉江湖,這樣的劍朝著自己步步緊逼,又是為了什么呢?凌澈緊皺眉頭思索,一不留神碰到了傷口,眉頭不由地皺得更深。 趙禎離得遠,但看凌澈的樣子傷得不輕,也不知道他在接下來的比試里還能撐多久,心里暗暗怪罪梅韶不知輕重,卻在瞥見趙景和假裝無意地朝那兒看了幾眼后,消了心中大半的火。 除了凌澈和劍十六的第一局打得實在是長了些,其他的幾場對試倒沒有起什么大的波瀾,中規中矩地結束了。 沒等凌澈喘息太久,就又輪到他上臺。沒了劍十六的奇詭劍術,剩下的比試都是強硬剛正的武功。要是放在之前,凌澈卻是不把這些人放在眼里,可是和劍十六的一場比武下來,凌澈元氣大傷,他現在最不想遇到的就是和自己武功路數一樣的人,連投機取巧地喘口氣都不行。 耳畔的轟鳴聲震得他有些眼花,他抬頭向上看去,想看看那個人在珠簾后的神情。 恍惚之間,凌澈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被壓在刑凳上受罰的時候,依舊是這樣抬著頭,努力地想仰望她的模樣。 那天的信,他沒有送出去,他真的如白秉臣所說的一樣,將那份仰慕和感激牢牢地埋藏在心底,一刻也未敢忘卻,一刻也未敢直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