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凌澈自知自己身份卑微,已經存了將這份敬慕和感恩之心藏在心中一輩子的想法,乍一聽白秉臣的話,一時愣在當地沒有反應。 “那白兄也是這么想的嗎?”梅韶突然開口。 “什么?” “要是心中惦念著的那份感情,是世俗容不下的,你還會覺得那份情意值得珍重嗎?”梅韶壓低了聲音,像是在試探著什么,面上還掛著笑,覆在青瓦上的手卻暗暗用力,像是在給自己找尋著一個支撐。 白秉臣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將目光投向遠處。 遠處有一條小道蜿蜒向前,不見盡頭,那是從平都郊外到皇家馬場的一條獨路。 他們兩個人來的時候,正是高興得頭腦發熱,也不好好地從道上走,偏從一旁的樹林里穿了過來,壓倒了一路及膝的野草。現在將近黃昏,目盡所及,小道上一個行人也沒有。 可就是對著這樣略顯荒涼的道路,白秉臣卻燦然一笑:“你看我們來時的那條路。” 梅韶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世俗之見就如這條獨路,已經由前人裁定好,供后人行走。可漫長時間里,總有那么一兩個跳脫的人,非要從旁邊的樹林里穿過來。” 梅韶見他笑著睨了自己一眼,知道他是在說他們兩個騎馬騎得放肆,也了然地回之一笑。 白秉臣的目光又停在了屋檐上停著的一只麻雀身上,他只抬起手略微動了下,那麻雀就受驚撲楞著翅膀飛走了。 “還有這樣飛躍跳縱著的,偏偏不沾染那固定道路半分的。蒼穹之下,四海之內,世間通路千萬,何故只盯著眼前的南北與東西?” 他話說得含蓄,梅韶卻笑著領悟了。 “不愧是我們的狀元郎,這話說出來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梅韶放松了身子,開始打趣起白秉臣來。 沒等白秉臣回話,他又轉向凌澈,言辭切切:“不過這位小友,他的文采雖好,卻一點也比不上我知情識趣。我跟你說,這給女兒家寫信,尤其是給景和公主那樣的冰坨子寫,一定要寫得夠美,才能得到青睞。” 凌澈也沒管自己的身份一下子從“小子”變成了“小友”,他開始不再那么相信這個不著調的說出的話,半信半疑地問道:“那要......怎么寫?” 白秉臣見梅韶又要開始胡言亂語,忙伸手想捂住他的嘴,卻被梅韶反手抓住手腕,壓在了自己的膝蓋上,就著這個姿勢侃侃而談起來:“女兒家的都喜歡風花雪月,你知道平都那個有名的花魁娘子柳枝枝嗎?前幾日一個秀才想見她一面,作的詩怎么都不能讓那小娘子滿意,還是我給他改了改,才得見紅顏的。” 搜羅起他的那些得勝事跡,梅韶更是眉飛色舞:“若是多年以后,你成了一個大將軍,行軍至蜀中,適逢大雨,就可以寫上那么一筆,又是下榻之夜,蜀中多雨,念卿居處當星輝朗月。此信到時,夜披薄衣,勤剪小燭。若是某在平都,可與卿共剪一燭,話巴蜀夜雨。就這么短短幾句,必定讓她余味無窮。” 白秉臣知道他胡亂用了“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的意境,在這里誆騙人家,剛想出言揭穿,凌澈卻一本正經地開口。 “你怎么知道我以后會當一個武將?” “若是!若是你以后是個將軍......” “軍中派遣都自有去處,沒有調令,有許多將領一輩子都到不了巴蜀的。”凌澈認真地向梅韶解釋。 “巴蜀之地,軍中要塞......”梅韶還沒來得及反應,凌澈一句話又把他噎了回去。 “要是入巴蜀當日沒有下雨呢?” “她遠隔千里,又不知晴雨,何必較真!”梅韶急了。 “她拆信的時候怎么能正好是晚間時分呢?” “閨中女子,這等私密之事自然不會視于人前,多半夜晚偷啟。” 凌澈抿了嘴,不再發一言,看上去是被梅韶的一通解釋暫時壓住了,梅韶長舒一口氣,正準備完結這個他自己挑起來的話頭。 誰知難得見梅韶吃癟,白秉臣很不厚道地添了一句:“所以探花郎常寫書信給那些閨中女子?不然怎么連披衣剪燭這樣的私密事都知道?” 梅韶:“.......” 第16章 賭一心 昔日歡笑的情景仿若還在眼前,原本那個較真又靦腆的馴馬師已經變成了赫赫有名的一方將領。 時光總是在無形之中,易人容貌,摧人心志。只是在同樣的年歲流逝里,有人豐神俊朗,有人滿目瘡痍。 梅韶隨手拿過李安放在桌上的折扇,一點一點地敲打著木桌,看著臺上傷勢不輕的凌澈,眼中的笑意更深。 已經幾十回合的來往,凌澈終于摸到了劍十六行劍的一點路子,讓他也受了點傷,可是按照現在的情形打下去,負傷不輕的凌澈沒有什么勝算。 凌澈自己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借著劍十六出劍的方向佯裝右手執劍擋下,卻在青霜劍送到之時,右手松開佩刀,左手繞下接住,利落地挽了一個刀花,朝著劍十六的腹部橫切下去。 凌澈不想再耗下去,拼著白白地受一劍,也要讓劍十六挨上自己這一刀。 可劍十六卻像是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同樣地換了左手劍,堪堪擋住了那點刀尖,右手直接抄上去抓住了凌澈的右臂,兩人就用這種交叉的姿勢僵持在原地。劍十六用余光看了一眼梅韶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