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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越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他只記得最后看見的那張臉。 半邊鮮血,半邊潔凈。 第13章 雙環聚 書房里已經重新點上了安神香,白秉臣凈了臉,看著盆里自己的倒影,嘲弄地對著他笑了一下。他好似不認識自己一般,伸出手,仔細地端詳著。 這是雙沒有練過兵器的手,手上只有握筆留下的薄薄的繭子,卻戴著一只拉弓時才會用到的扳指。 這樣矛盾又割裂的特質在他的身上顯現出來竟也沒有半分不和諧,也是這雙拿慣了筆的手送了周越上路。 “密室里我已經讓寧寬去處理了,他剛從隱衛所里調上來,年紀小,性子也不穩,有時候會反應不過來。我們審訊周越的時候急了一些,沒有仔細搜身,讓他近了家主的身,是屬下的過錯,待會兒屬下自去領罰。”江衍攬了過錯,替寧寬領了罰,瞥見家主正盯著那盆血水,默默地把它端走。 這些年來,在外人眼中,白秉臣從來沒有變過,他依舊是那個處變不驚的白家家主,手掌重權的黎國右相。 可是白秉臣自己知道,自己開始不愿意看見鏡子中的自己,開始有一點兒亮光就難以入眠,在別人察覺不到的地方,他連改變都是潛移默化的。 他并不去在乎自己這些細微的改變,也不會要求別人順應著他的改變去做些什么。可是一向心細的江衍卻都看在眼里。也不知道是從哪日開始,白秉臣的起居之處沒有了鏡子,臥房也變得密不透光,他知道這是江衍私下里做的。 “下不為例。”白秉臣聽著他又把過失攬到自己的身上,咽下了想把寧寬調走的話,想了想還是又添了一句:“你知道的,在我身邊要比在隱衛所危險的多,他要是沒這個本事,就不要把他留著害人害己。” 偷偷覷了一眼白秉臣的臉色,江衍暗自思量著要不要現在回報旌州傳來的家書,他斟酌著開口:“其實家主不用做得那樣狠,留下周越的一條命就當是孝敬夫人也是好的。” 太陽xue突突地跳著,白秉臣皺了眉頭,一只手抵住額頭,大拇指在太陽xue上輕按,減緩一些頭疼。這幾日出的事情太多了,他幾乎沒怎么合過眼,話里都帶著疲倦:“是母親又傳信來了是嗎?” “信中關懷了周越在平都的近況,隨書送了些時興的衣物。”江衍考量著,挑著重點說了些。 “還有別的什么嗎?”白秉臣停頓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江衍卻不敢應答。 那家書上并未有提到白秉臣的只言片語。 十幾年來,吳初芙傳信來平都,言辭切切,都是對周越的關懷,沒有只字片語提到白秉臣這個兒子,好似把他送到平都之后就斷了母子情分一樣。 “既然這么舍不得這個小兒子,為什么還要他跟著我來平都呢?是覺得我有一個在平都做官的爹,可以混一個好的前程嗎?”白秉臣自嘲地笑了,“那我算什么呢?只是白家和吳家聯姻的一個結果嗎?原來不管是旌州還是平都,都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要是非要計算白秉臣得到的那點少的可憐的親情,那是他還在旌州的時候。 從他記事起,自己就隨著母親改嫁到了旌州的一家周姓商戶家。那時吳初芙待他是極溫柔的,顧慮到他的心情,就連改嫁都小心翼翼地征求過他的意見。 可是后來,母親有了周越,一切就都在潛移默化地改變著。她把自己全部的愛都傾注在那個孩子的身上,而對白秉臣很少關注。 寄人籬下的自卑養成了他敏感的自尊心,他恨著這個搶走自己母愛的弟弟,但是又渴望著能通過他來修復和母親的感情。他就這樣在矛盾的拉扯中長到十四歲,直到吳初芙收到白家的信。 白秉臣從未見過的父親要認他回去,讓他繼承白家的家業。 他無聲的抵抗在吳初芙冷漠的眼神中崩塌,他一直倔強著,以為自己只要這樣被卑微而討好地做著周家的一個透明人,為弟弟的未來鋪路,那他也可以在周家覓得方寸之地,蜷縮著過完這一輩子。 可不過是一封書信,他的母親就不要他了。 原來自己只是一個多余的人,在周家是礙眼的,在白家也不過是一個繼承家業的人選。 白建忠和吳初芙和離后并無其他兒子,只有一個早前側室生的女兒。 這個時候,白建忠才想起自己在旌州還有一個兒子,寫了書信向吳初芙討要,好像他是個可以隨意拿走的擺件,想起來就可以拿去增添增添門楣。 原本他還安慰著自己,母親是怕自己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才將他送到親生父親的身邊。 可當她殷切地讓自己把周越也帶入平都去謀一個好的前程時,他才驚覺,那個在自己小時候手執書卷給自己念《詩經》的母親已經消磨在商戶家的算計中,她已經習慣去計算每個事件的利弊得失。 如今自己親手殺了周越,那點微薄的母子之情也被他親手斷送了。 “旌州那邊是先瞞著還是......”江衍對白秉臣的舊事隱約知道一些,他知道此時開口詢問這件事并不是一個好的時機,可是平都中形勢復雜,左相的人一直盯著白府。 他們這次追捕得急切,動靜鬧得大了些,差點就讓張九岱的人先一步抓到周越。 饒是如此,白秉臣還是被陛下禁足在府一旬思過,如今才解了禁足不久,要是被張相的人探聽出些什么,去旌州告訴吳初芙周越的死因,鬧回平都來,情勢就更加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