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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表f承之意識到了什么,他回頭望向城中那朵巨大的格桑花,花朵在風雪中輕輕搖曳著,灑落點點銀塵,像是花粉,又像是淚珠。 同樣的一幕也在其他元戎騎兵身上上演,塔爾古的長刀正要砍中謝云瀾的手臂前,格?;ㄔ谒砩暇`放,這草原上最為常見渺小的花朵此刻成了堅不可摧的牢籠,所有元戎騎兵,盡數被縛于這綠色的籠網中。 這是意想不到的一幕,不論是謝云瀾等人,還是空中那盤旋著的妖蛟。 這大概是第一回 有宿主在跟它作對,想要回家是格桑的執念,可此刻卻又有另一股信念從她內心沖擠上來,讓她暫時擺脫心魔的控制。 她不想讓韋承之死去。 花朵在風雪中怒放,夢境力量被分為兩股,彼此對抗著。 第78章 但即便夢境力量被分為兩股,格桑所控制的,卻也只是極小的那一股。 心魔在一時的驚愕之后,就是暴怒,風雪陡然調轉了朝向,將城中那朵巨大格?;ǖ幕ㄇo吹得幾乎對半彎折,花瓣在風中一片片飄落,它并不會殺死她,它跟宿主是互利共生的關系,而且這個夢境還需要格桑的執念來維持,但它可以打壓她的力量,重新吞沒她的意識。 那無數捆縛著元戎騎兵的格?;ㄓ谕豢涕_始凋零,花瓣散落于空中,便像是一場盛大的死亡之舞。 元戎騎兵重獲自由,妖蛟狂吼一聲,裹挾著漫天風雪,沖破魂火的封鎖,用其巨大的身軀,悍然撞向這高聳的城樓。 城樓轟然坍塌了一角,妖蛟并不久留,它對沈凡的魂火仍然有所畏懼,那火光會灼痛它,這一撞后它立刻飛回高空。 但在離開前,它又猛地甩動長尾,拍打向冰面,堅硬的冰面在巨力下崩裂,冰上眾人,連同謝云瀾在內,于同一刻墜入冰河中。 上一回墜入冰河謝云瀾尚能忍受這河水的低溫自由活動,但這一回,妖蛟帶來的風雪冰凍天地,他們是在魂火護持中才沒有化為冰雕,而這恐懼所凝結的幽深河底,是魂火無法照耀之處。 眾人在入水的瞬間便感覺到了極致的冷意,冷到他們的關節瞬間被冰凍,失去了一切活動的能力。 他們直直地朝下墜落,冰霜慢慢覆蓋住他們的軀體,隨后是思維和意識。 謝云瀾努力地掙扎著,真的沒有一種力量,可以打破這屠城之夢嗎?他滿心不甘,可無論他如何努力,身體卻還是不斷地下墜,到最后,身體和意識都一起墜入虛無黑暗中,他閉上眼。 一切都凝固了,河水中只余一片死寂的雕塑。 謝云瀾以為他死了,可他卻又一次睜開眼。 他怔怔地從水中坐起,那冰河深的仿佛沒有盡頭,他在死前都一直往下墜落著,但此刻,他身下這河水不過剛剛漫過腳踝,也并沒有那種徹骨的冷意。 這是什么地方?謝云瀾疑惑地觀察四周,他看到河水之上,有許多瑩瑩的光點,那是一個個人形虛影,或老或少,或男或女,他們俱都沿著這條長河緩緩走動著,往那火光指引的遠方去。 謝云瀾看向天際,冰河底部幽暗的不見天光,而此地甚至比河底更加黑暗,這黑暗濃郁到萬古不散。 但萬古黑暗之中,有巨大的龍形虛像懸浮于天際,他的身軀高大如山川,瞳孔明亮如日月,嘴里銜著的燭火則璀璨到能在這萬古黑暗中辟開一條光路,那是指引亡魂的輪回之路。 “銜燭之龍……”謝云瀾喃喃著,他同時也意識到了這是什么地方。 這是幽冥,死生輪回之地。 他死了嗎?謝云瀾怔怔地想著,他茫然四顧,看著忘川河上那無數順水而行的亡魂,猶豫著自己是否該加入。 死亡是一段輪回的總結,涯州城的事他已經無力再改變什么,已死之人不該再逗留于世,早早輪回才是,而且這黑暗中唯有這一條路,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謝云瀾涉水朝前走了一步,可他又不甘心,不甘心接受這樣的宿命,而且……他心底有一種說不明的直覺,他隱隱感覺那黑暗中有什么。 他突然偏離了朝向,離開燭火照耀的范圍,轉身邁入這萬古的黑暗之中。 真正進入其中,方才明白幽冥的萬古黑暗有多么可怕,這是千萬年中積郁的死去怨氣煞氣,一切陰暗的力量凝聚出的黑暗,剛剛走了幾步,謝云瀾便感覺自己不住打顫,不是身體在打顫,是他的靈魂在顫栗。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盡快回到輪回之路上,那里有燭龍的火光庇佑,繼續往前不知道會面臨什么。 但他還是選擇往前,他越走越深,靈魂上的光亮也越來越微弱,在他被萬古黑暗吞噬前,他突然看到黑暗中,有一抹光亮。 是燭火。 一個身著白衣的男人盤膝坐于黑暗深處,他身前點著一盞燭火,白色的袖袍散落于身側,他眉目輕闔,神情端莊肅穆,像是廟堂中的神像,千萬年都一動不動。 可在謝云瀾到來后,這神像微微睜開眼。 “你走錯了。”他說。 “沈凡……”謝云瀾喃喃道。 “沈凡?”男人說,“我不叫這個名字?!?/br> 謝云瀾一怔,男人的容貌他絕不會認錯,沈凡為什么不叫沈凡?還有沈凡身前那盞燭火,比他平常所見的都要強盛很多,明亮到幾乎有些奪目。以及天空那巨大的龍形虛像,龍角崢嶸,分毫未損,沈凡的龍角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