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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意識到了真相,這不是他熟悉的那個沈凡,這是還未來到人間,還未斷角的沈凡,他此刻尚沒有人類的名字,唯有那廣為人知的神名。 但是……他怎么會見到曾經的沈凡?是時間的倒轉? 這未免太過荒謬,與之相對的,謝云瀾倒是有一個更合理的解釋,這是他的夢境。 他夢到沈凡不奇怪,可為什么是曾經的沈凡呢?謝云瀾迷惑不解,還有這萬古幽冥,他怎么會夢到這里?他分明從未來過此地。 但這些問題都不是最緊要的,他還在做夢,就說明他還未徹底死去,他仍有機會做些什么。 他的夢境跟格桑的夢域是連通的,便像是尋找韋承之那一回一樣,狼頭怪物可以從格桑的夢境來到韋承之的夢境,那就說明,眼前的沈凡也有可能來到格桑的夢域。 不,他不是沈凡,他是燭陰,是令妖魔萬分畏懼的死生幽冥之神。 “燭陰,你聽我說,”謝云瀾來到男人面前,急切道,“心魔將涯州百姓拉入夢域之中,它要殺光全城的百姓,然后借助他們的怨氣和恐懼化為魔龍,為禍天下,你要阻止它……” “為什么?”燭陰打斷他,他神色淡漠,對謝云瀾的急切不為所動,“我為什么要阻止它?” “這不是你的職責嗎……?”謝云瀾怔怔的,他沒想到曾經的沈凡會是這樣的反應。 “這不是我的職責。”燭陰說,“我的職責是守護幽冥,用魂火照耀輪回之路。” “那一城百姓的死活,你都不管嗎?”謝云瀾不敢置信道。 “每時每刻都有人死,每時每刻也都有人生,生死皆是天定的命數。我是輪回秩序的守護者,我不會輕易干涉凡人的生死,就譬如此刻我沒有殺你。”燭陰抬眸看著他,他端坐于地面,目光卻透著股居高臨下。 “凡人,你不該直呼我的名諱。”他說。 謝云瀾下意識后退一步,眼前的沈凡冷漠到有些可怕。 怔愣中,謝云瀾感覺自己的身體突然搖晃了一下,他以為自己是沒站穩,可他隨即發現,整個世界都在搖晃,燭陰和天際那巨大的龍像一起抬起頭,天幕上出現外界的景象。 謝云瀾等人跌入冰河之后,便再也無人牽制塔爾古,他匯入攻城的大部隊中,而高聳的城樓已經在妖蛟的沖撞下坍塌一角,元戎鐵騎甚至不需要再進攻城門,他們直接從破口處魚貫而入。 黃耀武帶領的守軍邊殺邊退,城中百姓四處逃跑哭喊,像是無助的羊群,他們陸續死在元戎人的屠刀下。 謝云瀾看得焦急不已,燭陰仍然不為所動,但天幕中有別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看到另一個自己。 “這是夢境。”他意識到了這一點。 “這就是夢境!”謝云瀾說,“燭陰,這全城百姓的生死與你無關,但你連自己的死活都不顧嗎?!” “我不會死。”燭陰淡淡道,“心魔即便構建夢域,也無法吞噬我的夢境。” 謝云瀾一怔,隨即意識到燭陰說得是對的,沈凡至始至終都沒有入夢,他是通過自己的夢境來到夢域。 燭陰看著他說:“但你快死了。” 心魔越來越強,風雪的咆哮聲幾乎穿透夢境,直接逼到這萬古幽冥。 這并不意味著心魔已經比完整狀態下的燭龍更強,而僅僅是,這個由謝云瀾意識構成的夢境快崩潰了。 “我是你夢中的幻影。”燭陰說,“凡人,我幫不幫你,其實是由你來決定的。” 謝云瀾又是一怔,他突然想到沈凡跟他說過的話,夢境中沒有規則,如果你覺得自己能夠無所不能,你就真的能夠無所不能,但問題是,你無法真的深信不疑。 “你內心仍有懷疑。”燭陰說。 謝云瀾看著天幕上肆虐的妖蛟,他其實沒法不懷疑,他已經失敗了許多次,他試過那么多辦法,都無法打破這個不斷循環的噩夢,而心魔眼下又這樣強大,還有什么力量可以戰勝它呢? 謝云瀾突然想到京中那一幕,一百零八盞龍燭燈一同點亮,火焰匯聚成巨大的龍形,那是堪稱奇跡的一幕,本該不可戰勝的妖蛟在燭龍的光耀下化為虛無灰燼。 有什么力量可以戰勝心魔?他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所以他才會在瀕死前墜入這個夢境。 他只需要相信,相信沈凡,也相信他自己。 “沈凡。”謝云瀾深吸口氣,他閉上眼,復又睜開,摒棄自己內心的一切動搖和懷疑。 他說:“幫我!” 燭陰看著他的眼睛,他看到這凡人靈魂中炙烈燃燒的魂火。 “我不叫沈凡。”他淡淡開口,“不過……” 他站起身,掌心捧著那明烈到奪目的燭火,夢境在震動,不是因為外力擠壓下的崩潰,而是有什么東西將沖出這個夢境。 “好吧。”他說。 涯州城的守軍節節敗退,他們自顧不及,根本無暇救援墜入冰河的謝云瀾等人,他們同樣不知冰河底部發生的變故,除了那無數冰雕一樣僵硬的人,這萬物凝固的死寂之地,還有一輛龍形的戰車。 這龍車前日墜入水中,火油早已燃盡,但它此刻又一次燃燒著,在寒冷刺骨的水底,龍車的雙目如火炬般明亮,它同時開始震動,木質車身上長出鱗片和血rou,像是一只正在復生的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