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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照片大概并不是近照,因為照片上的岳沉舟還頂著一頭金發,而身邊露出淺淡笑意的少年身量也不如現在那般高大。蓮鶴站在最前邊,一頭長發被微風吹得微微飄舞,臉上明媚的笑意讓鶴歸覺得無比陌生。 其實他對蓮鶴的人形并沒有多熟悉。 她平日里是什么樣的呢? 溫柔的,開朗的,亦或是冷淡而充滿傲氣的? 至少看起來,這些年她過得可不賴。 鶴歸面無表情地想了會兒,隨后毫不留戀地熄滅了屏幕。 手上新換上的紗布又被染成了淡淡的粉紅色,可他就跟沒事人似的站起身來。長發隨著動作緩緩垂落,被他隨意用單手撩起束在腦后。這么一來,精瘦卻肌rou線條流暢的上半身暴露無遺。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才走動起來,順手提起垃圾向外走去。 這是一處隱在老舊小區內的房子,租金相對便宜,鄰居也是千奇百怪。 比如現在,大下午的時間,隔壁竟傳出了大音量的音樂聲,與嘩啦啦的雨滴聲混在一起,雜亂無章。仔細聽去,里面還夾著女人的快活的呻吟和男人粗重的鼻息聲。 鶴歸見怪不怪,目不斜視地走過黑洞洞的走廊。 原本這里該有個感應燈,不知什么時候又壞了,整個樓道昏暗到只能勉強看清樓梯的形狀。 灰暗、墮落、無休止的渾渾噩噩。 這同樣也是人類社會的常態。 鶴歸一腳踩進雨水里,路口恰巧有電瓶車經過,甩了他一身水花,轉頭消失在雨霧之中。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對方消失的方向,目露不悅的神色,最后想了想,還是什么都沒做,只是提著被暴雨打濕的垃圾,把它們扔進了垃圾桶。 等他原路折回的時候,一個人影從樓梯口走了出來。 瞬時間,鶴歸全身上下的肌rou都繃緊了,方才還平靜到沒有半點表情的臉上頓時充滿了陰霾。 手在半空中一晃,一把黑霧形成的刀出現在掌心,他反手把刀橫呈在身前,呈現出一個充滿敵意的姿態。 “岳沉舟,你還敢來這里?!” 第103章 鶴歸不歸(二) 岳沉舟嫌棄地從樓梯扶手上抹下一層灰來,捻了捻指尖,聞言嗤笑出聲:“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算哪根蔥?橫豎也是個國寶,白暨沒教會你要尊重長輩?” 他這話宛若生生往鶴歸的心上捅刀子,鶴歸怒不可遏,想到自己生死不明的主人,真恨不得要將岳沉舟活剮了才好。 但是不行。 白暨就是被眼前這人打回原形,只能依靠魔陣茍延殘喘,眼下正是恢復力量的關鍵時刻。 憑他自己,根本惹不起岳沉舟,也不能在這種時候徒生事端。 他壓下火氣,沉默著從雨簾中走進黑黢黢的樓道里,避無可避地與岳沉舟面對面。 兩人的身量都極高,這尚算寬敞的樓道頓時顯得擁擠,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起來。 “你到底來這里做什么?” 岳沉舟聳了聳肩,微微上挑的眉眼里俱是譏誚的神色,即便是在昏暗的樓道里,也叫人看得清晰。 “不必這樣如臨大敵。”他斜靠在掛滿灰塵的老舊扶手上,“啪”的一聲點了根煙,“我若是想將你們的后路給斷了,當日便干脆直接將他殺了。真當你們布下的那些改天換地的魔陣有多么神不知鬼不覺么?” 他冷哼一聲,向著半空吐了個煙圈:“小朋友,都什么年代了,還在玩幾千年前的陣法,我說你們魔修一句不行也不為過吧?” 鶴歸沒有說話。 他咬著牙關,借著晦暗不明的光線將受傷的手藏到身后,仿佛是一只受了傷的野獸,在遇到強敵的時候本能而固執地掩飾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 “放心吧,你們魔修愛怎么蹦跶,都跟我沒關系。我懶得管,也沒空管。靈脈圖我已經交給了異管委,如何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鉆著縫兒活下去,那是你與白暨自己的事情。” 岳沉舟動了動手指,彈掉一截煙灰,像是有些不耐煩了:“我今日來不是為了這些。你jiejie在樓上等你。路我帶到了,看在你是員工家屬的份上,好心提醒一句,白暨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他若是一門心思修魔,憑借他的資質,幾千年的光景怎么也該當上第二任魔尊了。他心思不單純,惡事都借旁人的手做了,自以為一身清白,到頭來……害人又害己罷了。” 說完這些,他沒有留下半點眼神,抬起一雙長腿向外走去,揮了揮手:“言盡于此,愛聽不聽。” 鶴歸沉下臉色看著岳沉舟的背影。 盡管這個男人的臉色還帶著極為明顯的病容,瘦削料峭的身形看起來脆弱到不堪一擊,但他的背影依然如此高高在上,仿佛足以撐得起天地間一切風雨而毫不動搖。 他的心里驟然泛起了一種極其復雜的情緒。 憤恨的,怨毒的。 痛不欲生的。 那一瞬間,一個遏制了許久的念頭終于徹底在心底滋生開來。 岳沉舟,你不是很厲害嗎?你不是半步成仙嗎?你不是高高在上,手握天下生魂嗎? 那為什么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你不曾出現在我面前,將我從苦海中解救出來呢? 你渡了那么多人,為什么里面……就偏偏不能有一個鶴歸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