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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念頭一旦產生,就迅速膨脹成為滔天的巨浪,在鶴歸心里不斷肆虐,將他心里的某些東西沖刷得搖搖欲墜。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這種雜亂無章的感情已經轉化成一股純粹而來勢洶洶的怒意,徹底壓過了心頭的忌憚。 “岳沉舟!”鶴歸的臉上寫滿了狠厲的森寒,仿佛要借著這樣的氣勢,將心底那些絕不該產生的遐想完全掩蓋過去似的。 他用受傷的那只手一拳敲在墻面,將早已龜裂的石灰震得簌簌下墜。 “你很得意嗎?真是好一副圣人嘴臉!你一定很得意吧?哄得那些個小妖小怪個個敬仰你,將你當做再世仙圣一般供著……讓我猜猜,你莫不是還想再現一個靈境?可惜啊可惜……你還有多少年好活,嗯?” 鶴歸手腕上的繃帶迅速滲出血紅色,他在劇烈的疼痛中笑了起來,那笑容陰郁而攝人心魄,充滿了詭異的味道。 “十五年。你不過還剩十五年罷了。哈,主人等了數千年,才等來這一次九星連珠……岳沉舟,我倒要看看,你不抽龍骨不復天梯,如何度過這萬年一次的……必死天劫。” 岳沉舟并沒有回答,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仿佛這已明晃晃擺在面前的險惡未來并不能激起他任何心緒的波動。 他甚至抬起頭,對著天地間氤氳升騰的雨霧笑了一下。 總有人篤定自己能實實在在地看到未來——不管是鮮花遍地的,還是兇險叵測的。 紫垣說那一線生機在自己身上,然而長長的道路終要看到盡頭,他愚鈍不堪,依然參不破,看不透,只能被時間就這么推著,走向注定要崩潰覆滅的終點。 他隔著水霧揮了揮自己的手,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語氣中甚至還有上揚的譏誚:“我如何渡劫,幾時輪得到你這樣的小輩來置喙?就算是你的主子,也不過靠著些歪門邪道才能摸到一些天道命運的虛渺,你倒真敢說得如此信誓旦旦。小朋友,無端揣測天意……可是要被雷劈的。你還是好好跟jiejie談談心,爭取早點走出叛逆期,找個文物修復師,看看還有沒有的救。” “你……”這態度把鶴歸氣到牙癢癢,還想說什么,只見那人已經一步跨進了如注的暴雨之中。 傾盆的雨線落到他的周身,仿佛避塵的犀角一般,自動向兩邊避去,收縮為一顆顆珍珠大小的水珠子,懸浮在空中,而后溫柔地滾落進地面的積水中,半點沒有打濕岳沉舟的身體。 這讓他逐漸淹沒在霧氣中的身影顯得無比出塵與孤絕。 鶴歸看著他毫不在意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忍不住狠狠攥緊了拳頭,目光再一次冷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之后,他轉身上樓。 頭頂的燈泡不知為何又亮了起來,閃爍了幾次,發出了顫抖的蠟黃光線。 手腕上,殷紅的鮮血從整齊的斷口出流出,沿著青白的手指滴落到地面,就這么直直地滴了一路,一直沿到了鶴歸的房門口。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外頭的響動,還是這次的客人著實不行,鄰居房間里的音樂聲已經停下了,此刻靜悄悄一片,連燈都沒開。 男人逆著光走來,面容不清。 等在門口的蓮鶴全身都僵了僵,什么話都來不及說,便一眼看到了那流著血的手腕。 ——那是多日之前,她的同胞弟弟想要傷害她,被戰意正濃的春意整齊地砍下手掌而留下的傷口。 蓮鶴失去了語言。 她怔怔地盯著地面的血漬,看著它從幾滴擴散成為一小灘,然后終于向著另一側流淌出了一道血色的痕跡。 “怎么,我的jiejie。”鶴歸終于開了口,話語里帶著嘲諷的笑意,“你在回A市之前特意來這么一趟,就是為了在這兒看著我流盡血而死的?” 他毫不在意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用鮮血淋漓的手掌捋了捋沾著濕意的長發,沒事人似的推開了門。 “來都來了。進來吧……jiejie?” 鶴歸偏了偏頭,露出了一個帶著血,又飽含惡意的笑容。 第104章 鶴歸不歸(三) 蓮鶴坐在鶴歸的床上,依舊沉默著。 她低垂著腦袋,將昂貴的藥粉仔細地撒上對方的傷口,又用干凈的繃帶將它仔細纏繞,包扎成嚴實又牢固的樣子。 鶴歸也不說話,只是從上至下地打量著面前的女人。 從這個角度,能看到蓮鶴從下巴到脖頸的優美線條,皮膚被燈光烘得細膩白潤,散發出朦朧而曖昧的光澤。 這種經年累月才能養出來的高雅韻味,似乎并不適合出現在這個骯臟陳舊,處處充斥著霉味兒的出租屋里。 一條細細的白金鏈條掛在她的脖子里,前端沉甸甸下墜,延伸進衣領。 這其實是一個相當惹人遐思的畫面。 鶴歸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他伸出完好無損的手,勾著手指,一用力,將那條鏈子猛地扯了出來。 鏈子的前端墜著一塊血紅的玉。它沒有半點雜質,紅的像要滴出血來——鶴歸知道它原本應該潤澤到什么地步。如今它變得灰敗,沒有半點靈力流動的跡象,看起來就像一塊扒在泥巴地里不值錢的紅色鵝卵石。 它已經死了。 “這算什么?”鶴歸的眼神瞇了瞇,流露出一種危險而妖冶的味道,“睹物思人?還是為了……安撫你那顆清純無垢,充滿了大愛的心靈?jieji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