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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舉文繼母養兒日常 第164節

    少年們都睡得不大好,干脆就比平時跟早一些起了身,入了課室溫書。

    這種環境下溫書也實在很難集中注意力,尤其是到了京城這么久,為了不引人注意,少年們幾乎都是足不出戶,只衛恕和衛奚回了兩次家,沈翠干脆就放了大家半天假,帶著大家一道出了門逛逛。

    反正過年嘛,街上成群結伴的人多了去了,混在人群里,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

    少年們從前上街,一般逛的也是文房鋪子和書局,這些店鋪在大年初一都不開張,一時間還真不知道去哪里逛。

    這時候還是勞不語帶的頭,說附近有一間香火一般的道館,里頭供奉著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掌管天下文運祿籍,自古以來就受到士人學子的崇拜。會試在即,拜一拜也是圖個好意頭。

    翠微的眾人過去的時候,那道館也是人滿為患,張袂成陰。

    幾乎都是書生或者是和書生一起的家人。

    大家都做差不多打扮,翠微的眾人往里頭一混,真是半點不用擔心惹眼。

    排了半個時辰的隊,眾人終于入得殿內。

    沈翠和勞不語居于最前,少年們在最后,眾人心中所求大抵相同,因此許下的愿望也都大差不差。

    勞不語念叨的是:“希望書院學生都榜上有名。”

    其他人都是:“希望翠微所有同窗都得以高中?!?/br>
    就崔斐跟別人不同,前頭也是希望大家都考中,末了還不忘給自己補充一句,“一二甲不敢奢望,求帝君保佑我中個三甲?!?/br>
    讓人啼笑皆非。

    …………

    一個年很快過完,未出正月,天下舉子都匯聚到了京城,開始報名的相關事宜。

    穆云川也在這時正式領到了外放的差事,出去賑災。

    聽說去年臨南府一代已經是天氣反常,而更北一些的地方,則更是打從端午之后就一場雨未曾下過了。

    此去一年半載不得歸,臨行之前,穆云川又來了一趟翠微,鄭重地將周氏托付給沈翠看顧。

    后頭他轉眼看到立于一旁的穆二胖,有心想說寫什么,最后卻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穆二胖未做他想,跟他拍著胸脯笑了笑,說:“大哥放心,我也大了,你不在的時候自然是我來支撐門庭,孝順母親,照顧嫂嫂,二月的會試也一定極盡全力。”

    對上他那純摯的笑臉,穆云川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最后他請沈翠借一步單獨說話。

    沈翠當他是還不放心周氏,便直接同他道:“從前你在外科考,周氏在我身邊一待就是數年。我同她的感情你想來也知道,我不能擔保說半年后她一定會痊愈,總之是不會讓她在像前頭那般。你盡可放心?!?/br>
    周氏近來沒再接著暴瘦下去了,穆云川知道這個,便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都知道。

    隨后他突然來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師與商也孰賢?”

    在沈翠一頭霧水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便離開了翠微。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沈翠這個半文盲,一句沒頭沒腦的文言文可屬實讓她不知所謂。

    于是轉頭便去了課室開始翻書。

    她雖然時常出現在課室,陪著一眾學生溫書或者上課的,但因為她知道自己水平有限,不在課業上頭指手畫腳,而且自己也不是很喜歡這些,便鮮少翻看四書五經。

    今兒個她居然認真地翻看起來了,自然是反常的。

    到了溫書間隙的休息時間,穆二胖便第一個過來問她:“娘看啥呢?”

    對著自家兒子,沈翠也不必藏著掖著,發愁道:“你大哥走之前跟我說了句話,依稀記得早先聽夫子講過,但不記得是哪本書上的。翻了半天還沒尋著出處呢?!?/br>
    既然穆二胖有空過來,沈翠便也不自己翻找了,直接把那句話告訴給了他。

    果然,穆二胖一聽就了然地拿起《論語》,飛快地翻到了地方,指給她看。

    這話話在《論語》中的前后原文是——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痹唬骸叭粍t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br>
    穆二胖笑著說:“大哥這話看著沒頭沒尾,但按著科舉里頭出題的思路,前頭那句只是引子,‘過猶不及’才是他真正想說的。”

    說著他頓了頓,“過猶不及的意思娘知道不?”

    沈翠好笑地斜了他一眼,“你娘有這么蠢?這樣淺顯的成語還不明白?”

    穆二胖討饒地笑了笑,描補道:“那是,娘本就聰慧,又當了這么久的山長。大哥若是直接說這成語,而不是像科舉出題那般只說半句,您也就不用問我了?!?/br>
    沈翠也笑,正要說可不是?

    但思緒一轉,她發現了不對勁。

    她唇邊的笑淡去,穆二胖便也止住了笑,思量半晌,他試探著問:“所以這話其實大哥不是要跟您說,而是知道您大概解不出這話的出處,多半要問我。所以是對我說的?”

    沈翠神色復雜地點點頭,穆二胖接著又說不對啊,“那大哥直接跟我說不就好了?怎么還兜這么大的圈子?”

    自然是因為不能直接跟你說啊。沈翠在心中給出了答案。

    “你再復述一次他上次指點你詩文的時候,說的那半截話。”

    穆二胖記憶力非凡,那事情雖然已經過去兩個月,且他當時關注掛心的也是他大哥的身體,但略一思索后便一字不差地復述道:“勤勉自然是好事,但在詩文一道上……”

    沈翠補充:“過猶不及?!?/br>
    這便是一句完整又通暢的話了。

    穆二胖如夢初醒地道:“大哥的意思是,我現在想在詩文上進步,過于勤勉反而成了不妥當之處?”

    他如今的資質已經非昔日可比,自己又琢磨了半晌,恍然道:“是啊,詩文講究天賦,亦講究靈光。我把所有能想到的詩題,都按著大家教我的方法,反復雕琢,反復寫過。務必讓自己看到題目,就能想到對應的事物和典故。到了如今,早先縣試有過的那一點獨屬于我自己靈光,便再未有過了。”

    聽了他的話,沈翠也總結出了問題。

    穆云川的意思就是說穆二胖勤勉過頭了,準備工作做的過多,反而失去了詩文上頭的個人特色,跟后世只會寫應試文章的學生一樣,他現在也只會寫應試詩,都已經練出下意識的反應了,按部就班的套模板。

    也不是說這樣不好,因為衛恕和衛奚走的也是這樣的路子,如穆云川上次最后說的,這種應試詩能保他穩進一二甲。

    但穆二胖的這方面的積累又不如衛恕衛奚,同樣是應試詩,寫的也不一定能必過他們,想讓這樣的詩文為卷子整體增光,則不可能了。

    可見現在的他應暫時停下來仔細想想,到底何種路子才是真正適合自己的。

    梅若初在旁邊聽了一耳朵,適當地出聲道:“會試自來重經義,輕詩賦。穆大人的意思,是不是也在說詩賦固然是重要的,寒山知道這是自己的短板,于這上頭勤勉下苦工固然是好事,但人的時間和精力總是有限,若將時間和精力都放在會試中并不重視的詩賦上頭,則也是‘過猶不及’?”

    他跟穆云川的整體資質相當,從他嘴里解出來的第二層意思,大概也就真的是穆云川所想了。

    穆二胖又是恍然地一陣點頭!

    見他們自己都解出涵義來了,沈翠也讓穆二胖接著回自己書桌前琢磨,不再跟他說話分他的心。

    同時她也忍不住在腦子里跟系統感嘆:【這法則啊,把他親兒子都逼成謎語人了!也得虧我近來跟穆云川關系還算不錯,不然按前頭似的,我只會覺得他這話是在點我呢,而不會想到他其實是想借我給二胖傳話……到底是位面之子,一句點撥就讓咱二胖撥開了‘云霧’。也怪不得法則按著他不讓他指點呢,再多來兩句,咱二胖考個狀元,或許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兒?!?/br>
    無風無浪的,翠微的少年們完成了最后一輪溫書。

    二月時,會試開考在即。

    會試的流程跟鄉試大抵相同,只是規模上更上一層樓。

    此次考試設主考官一人,副考官三人,同考官十八人。不止人數多了幾倍,即便是同考官,那也都是滿腹經綸的翰林官員。

    都是在貢院里頭分三場舉行,三日一場,第一場在二月初九,第二場在二月十二日,第三場在二月十五日,也同樣是先一日入場,后一日出場。

    中間考生能回家睡上兩覺,其余九天七夜都得待在考場里頭。

    貢院里頭只提供清水和被子,其余東西都得考生自己攜帶,經過嚴格搜檢方可入場。

    只是不同的是,去年鄉試難熬的是尚未褪去的暑熱,今年折磨人的就是開春后、還未暖和的天氣了。

    當然這時下這天氣跟數九寒冬時相比,已經暖和了不少。

    但苦就苦在,考生別說棉襖了,連夾衣也是不能穿的,從頭到腳,都只能穿戴單層的東西。

    想也知道等入夜之后,他們在里頭得挨多少凍。

    沈翠給他們收拾行囊的時候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前頭鄉試過后,她拿到的五位數購物點獎勵便派上用場了。

    筆墨紙硯蠟燭那些都是她準備熟了的,其次就是御寒方面,時下很多舉子會帶烈酒進去暖身。

    聽聞有人喝酒后才思敏捷,臨場寫的詩和文章遠超平時水平,一舉奪魁不說,更是傳為一代佳話。

    當然更多的,還是喝多了在考場里頭呼呼大睡,甚至發起酒瘋來,讓軍士叉出考場的。

    翠微的學生里頭就沒有會飲酒的,沈翠也不敢在這上頭去賭,便給每人都買了個保溫壺,看著樣式還是普通的,但容量大,保溫效果佳,三天之內里頭的湯羹都不會冷掉。

    這樣起碼能讓他們三天內都能吃上一口熱乎的東西。

    其余的吃食就還是炒米炒面、饅頭丁、臘腸丁和脫水蔬菜那些。

    然后就是手爐了,前頭崔五娘送的那一批到現在還好好的,但是畢竟是時下的產物,受當前的水平影響,手爐至多只能保持半日到一日的保溫效果,中間需要少年們自己更換炭火。

    這步驟稱不上危險,但一不小心,火星子也容易落在卷子上。

    她便也從系統商城里買了新的暖手寶,樣式和暖爐差不多,其實是電發熱——系統支持充電,充一次用三日正好,里頭再塞點草木灰掩人耳目。

    最后她再給每人買了雙襪子,看著薄薄一層,同樣保暖效果遠超時下的東西。

    這樣他們手腳都暖和了,又能吃上一口熱乎的東西,怎么也不至于太過難受。

    另外還有衛奚的補藥、衛恕的靜心熏香、梅若初的幸運值衣物和面巾、沈傲霜的提神藥等等零碎的東西,也要都替他們各自收起來。

    二月初七,官府張貼了告示,將五千余應考舉子分成了幾波入場。

    不必說,翠微這邊,梅若初又是最早的那一批,他被分在初八的丑時,也就是凌晨1點到3點之間,就得在貢院外頭等候了。

    而其他人的時間相對來說就正常的多,起碼在入場之前還能睡個囫圇覺。

    他們還是不讓沈翠一批批地送,她便干脆不睡了,在灶房里看著火,確保他們不論何時起身,都能第一時間用上熱水,吃上口熱乎的東西。

    會試這種大考的前一天,即便是梅若初也不大睡得著,亥時末他才有了睡意,瞇了會子,子時就起了身。

    沈翠又給他檢查一邊行囊里的東西,最后把他送出書院。

    夜風寒涼,梅若初裹了裹身上的三層單衣,讓沈翠別送了,又看她目光中透著幾分擔憂,反過來勸解她道:“山長不必憂心,天氣寒涼,于我反而是好事,沒人再會覺得我多穿幾件衣服反常了。后頭么……至多便是再坐九天的臭號。這剛開春的天氣,就算正對著茅廁,也比前頭鄉試好受不少?!?/br>
    去年鄉試熱的跟夏天似的,那茅廁的味道讓熱氣一熏,差點讓人睜不開眼。

    相比之下,這大冷天的坐臭號旁邊,就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了。

    沈翠朝他擺擺手,讓他安心去考,這種時候不必再分神說話來安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