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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聞中的家主大人 第116節

    “先說好,在里面關兩天可以,但不許用刑……”

    元墨哆哆嗦嗦地說著,還沒說完,便給姜九懷一把攬住了肩,拉了進去,“再啰嗦,當真就要關你了!”

    沿著石階一級級往下,陰寒之氣越來越重,元墨忍不住攏緊了斗篷。

    好冷。

    不過心里倒是一松,姜九懷既然會擔心她冷著,自然就不會對她下手了。

    平公公和封青等在里面,最深處的牢房里,元墨看到了姜長信。

    姜長信身上穿著團花錦袍,雖不是團龍袞服,但也有幾分相像了,一改往日身披鶴氅的清逸模樣。

    今天原本是他人生中最得意的一天,卻生生從云端被打入地獄。

    姜長信頭發披散,臉頰帶著血,扣住手腳的鎖鏈被掙得咣啷作響,他死死盯著姜九懷。

    姜九懷也看著他。

    松油火把獵獵作響,火光不住晃動。

    良久,姜九懷開口道:“三伯。”

    “哈哈哈哈哈……”姜長信抽搐般地笑了起來,“我錯了,我錯了!我當年就不該留下你,當年就該讓你和他們一起去死!”

    “你不會。當初若是沒有我,家主之位會落在姜其昀身上,你沒有半點指望。”姜九懷聲音輕飄飄地,臉上也沒什么怒意,仿佛說的都是旁人的事。

    牢房四壁皆是刑具,姜九懷抽出一把刀,刀刃薄而鋒利,擱在了姜長信的脖頸上,刀鋒在上面輕易印出一道細長的紅絲,姜九懷的聲音低沉悅耳:“三伯,你知道我的性子不大好,有幾句話要問你,若是你肯好好答,我會讓你少吃點苦頭。”

    姜長信的眼中出現了一絲恐懼。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姜九懷瘋起來是什么模樣,他親手養成的一頭兇獸,此時把獠牙抵在了他的咽喉。

    姜九懷慢慢問:“我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這個問題一出口,牢門外的平公公和封青同時變了臉色。

    “這得問你自己啊,懷兒。”姜長信慢慢地道,“你是怎么燒死他們的,自己才最清楚不是嗎?”

    “一定是你搞得鬼!”元墨一聽就來氣,“你這老混蛋能給他用有毒的安神香,一定也在先家主身上動了手腳!”

    姜長信淡淡道:“二爺莫要血口噴人,現有人證,封青當時也在場,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剛剛從蟠螭堂跑出來,手里還握著火把。”

    他向姜九懷道,“懷兒,我說得沒錯吧?那些年你做夢都忘不了自己是如何燒死父母的,對不對?怎么時間一久,你就忘記了——唔!”

    他最后一個字驀然變成痛呼,姜九懷的刀鋒一轉,深深陷進他的肩膀,血迅速涌出,染紅衣料。

    血的甜腥味浮動在空氣里。

    “看來你聽不懂我說話。”

    姜九懷的眼角微微發紅,眸子里隱隱有熟悉的狂亂。

    再來一刀……心里有個聲音迷醉般地道,再來,再來,一刀,一刀,又一刀,把這個背叛者千刀萬剮,讓他流干身上最后一滴血。

    元墨忍不住踏上前一步。

    在那詭異的香氣里薰了十幾年,不可能說克制得住就克制得住,尤其他要面對的人是姜長信。

    害死他父母的姜長信。

    讓他從小生活在背叛中的姜長信。

    披著親人的畫皮將他推入江中的姜長信。

    他要報仇,他要殺戮,他全身每一根骨頭都在渴血。

    連她都恨不得殺了姜長信,何況是他?

    刀鋒離開傷口,擱到了姜長信的另一邊肩膀,姜九懷冷冷地道:“我再問你一遍,我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真的想聽嗎?”姜長信咬牙看著姜九懷,“好,你記不記得,你父母死前那一兩年,他們總是吵架?其實不管成親的時候有多恩愛,他們注定最后都會相看兩厭。我對你父親做的,其實和對你做的事情一樣,安神香確實會讓你漸漸發狂,但一個人若是心志堅毅單純,安神香再怎么影響,也不會讓他成為一個瘋子。如果安神香讓你發瘋,那只有一個原因,你原本就是一個瘋子……”

    “懷兒,你的出生就是個錯誤,如果沒有你,你父母最多和離便是,為什么會走到雙雙慘死的那一步?是,我是在每月給你父親的酒里下了點東西,日積月累,他的情緒會漸漸不受控制,易怒易悲,可是,這關藥酒什么事呢?是他自己本來就要怒要悲,是他自己給自己選了一條死路……懷兒你一定記得吧,若不是你跑了出來,他們原本還想帶你一起死呢!”

    姜長信的聲音輕柔,他臉上也帶著一種迷夢般的神氣,“你這樣的妖物,活著干什么?不如去地下陪你的父母,他們可是在下面等了你十幾年呢!”

    “住口!”

    元墨和平公公幾乎是同時出聲。

    但是晚了,姜九懷揮刀,重重斬在姜長信另一邊肩膀,血花四濺,有幾點濺上姜九懷的面頰,他呼吸急促,眼角隱隱發紅。

    姜長信痛嚎出聲,眸子里卻是精光暴漲:“對,對,懷兒乖,懷兒做得對,就是這樣,來啊,下一刀可不要太重,你得留著我的命,一刀一刀地割……”

    姜九懷再次揮起了刀。

    “阿九不要!”

    元墨撲過去,從后面緊緊抱住了姜九懷。

    她終于明白了姜長信的險惡用心,他要用自己的死,把姜九懷激瘋!

    “我是妖物……”姜九懷低低地、無意識地道。

    “不是,不是,不是!”元墨心痛如絞,“不要再上他的當了,你不是!”

    “你也要離開我……”

    “我沒有!我、我不是離開,我、我只是……”元墨心里頭亂極了,腦子里嗡嗡響,“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我……”話到嘴邊,元墨卻無法說出口。

    姜九懷再次揚起刀,就要向姜長信斬下。

    元墨死死抱住他,尖聲道:“我害怕我太過喜歡你!”

    就像云姨喜歡那人一樣。

    就像紅姑喜歡師父一樣。

    她很怕。

    這句話像是從心底最深的地方掏出來的,它埋得太深,連她自己平日里都沒有察覺。

    這會兒喊出口,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似的,一陣虛脫。

    好在,姜九懷緊繃的身體放松了,握刀的手也垂下了,她輕輕松了一口氣,就見姜九懷回頭瞧著她,問道:“當真?”

    “當然是真……”

    元墨話沒說完,猛然發覺不對。

    他這兩個字說得太清晰,情緒太正常。

    再一看,他的眼眶里也沒有了異色,眸子溫潤和煦。

    元墨:臥抄。

    上當了。

    受騙了。

    姜長信內心顯然有和她同款的臺詞,臉色幾乎和她一模一樣的愕然。

    姜九懷微微一笑,揉了揉元墨的頭,然后向姜長信道:“三伯,還有別的招數嗎?這一招對我已經不管用了。”

    姜長信臉色變幻,最終變得又青又白,他死死地盯著元墨,眼中露出殺人般的寒光。

    都是這個人!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多年苦心布局,會毀在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身上!

    如果他早知道,他一定在第一時間將這個人千刀萬剮!

    封青大步走了進來,捉住了姜長信的衣襟,惡狠狠道:“你跟主子,明明是好兄弟,你怎么能下得了手?”

    “我跟他當然是好兄弟!就因為是好兄弟,所以我才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錯下去!”

    姜長信咬牙道,“他最大的錯,不是娶了風家的公主,而是竟然真的愛上了風家的公主!為了她,他不止一次讓姜家給風家讓路,他當家主一日,姜家便要受制于風家一日!姜家沒有這樣窩囊的家主,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姜家!”

    “那阿九呢?你殺阿九又是怎么回事?他又沒娶風家的公主!”

    元墨從姜九懷身后探出頭,怒道,“說來說去,你還不就是想自己當家主?還扯這么多名堂!”

    “他確實沒娶風家的公主,可是,他身上流著一半風家的血。”姜長信轉頭盯著姜九懷,“就因為這一半的血,你永遠也不可能真的對風家下殺手,對不對?”

    元墨震驚了,風家可是皇家,對風家下殺手——姜長信要造反?

    “你太蠢了,三伯。風家一直忍著不動姜家,為的便是天下太平。姜家如果真的犯上作亂,天下就真要大亂了。”

    姜九懷冷冷地看著他,“最后再送你一個秘密,姜家經歷數百年,有無數人覬覦家主之位,最終卻沒有一個人成功,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姜長信痛到五官扭曲,帶著無限怨毒咬牙擠出兩個字:“暗衛!”

    “不錯,暗衛。召喚暗衛之法,家主代代相傳,像你這樣登上家主之位的,永遠也號令不了暗衛。如果我真的死了,姜家從此失了暗衛,如同斬斷了一支臂膀,還是風家的對手嗎?”姜九懷冷冷地看著他,“姜長信,你口口聲聲為了姜家,可你自己險些親手毀了姜家。”

    姜長信如受雷擊,冷汗涔涔而下,用力搖頭,聲嘶力竭:“不,不……我沒有!我沒有!我全是為了姜家,全是為了姜家!”

    他仿佛已經覺不出痛,脖子上的血順流而下,迅速染紅衣襟。

    姜九懷示意封青讓開,將刀尖對準了姜長信的胸前,慢慢地問道:“三伯,你說說看,我現在該從哪里割起?你知道我一向很聽你的話,一定會照辦的。”

    驀地,姜長信狂笑起來,“哈哈哈,想將我千刀萬剮是吧?來啊!是我害死了你父親,還有你那死蠢的母親,她并沒有喝藥酒,只是厭倦了夾在風姜兩家之間的日子,自己愿意陪著你父親一道死!說到頭,其實也不是我殺了他們,早在他們兩人成親的那一刻,他們就走上自己選定的死路!哈哈哈,這是天意,天意要他們死!”

    他放聲大笑,笑得惡毒而張狂,往日里清淡飄逸的假面盡數撕裂:“懷兒啊懷兒,三伯給你最后一個忠告,你這輩子就守著你這男寵終老吧!可千萬莫要步你那蠢貨爹娘的后塵,自己逼死了自己,莫要怪旁人——”

    元墨向來很討厭見血,但這會兒卻恨不能拿烙鐵堵上他的嘴。

    他是嫌姜九懷受的刺激還不夠嗎?

    刀光就在此時一閃而過,姜長信的聲音生生斷絕。

    一縷發絲隨著刀鋒揚起,緩緩飄落。

    姜長信吃驚。

    元墨也吃驚。

    刀尖停在姜長信的胸口,隔著一層透明的空氣,雖然在微微顫動,但沒有再前進一寸。“說這么多,就是想求速死對嗎?”